這是一段三生三世的愛情故事。
要說這特色美食,幾乎各個地域都有自己的喜好,比如北京人愛吃滷煮,天津人卻偏愛醬貨。天津人喜歡醬貨,其中尤愛天寶樓,因為它的味道最正宗。在和平區友誼路上,有一家老字號的天寶樓,這裡的醬貨幾乎每天天不黑就賣光了。
而在天寶樓對面,也有一個醬貨鋪,這個鋪子普普通通,裡面只有一位老師傅,姓方,叫方正顯。據說他家也有一門祖傳的醬貨手藝,雖然名氣比不上天寶樓,但味道都是大家公認的,因此即使對著天寶樓開張,生意也不差。
這天一大早,方師傅剛開門就迎來了第一個顧客。他看了一眼掛鐘,6點48。這麼早就吃醬貨,還是個姑娘,口味還挺重的嘛。方師傅心裡納悶,嘴上卻招呼道:"挺早啊姐姐,您想來點嘛呀?"
"姐姐"是天津人對年輕女性特有的尊稱,"來點嘛"就是"買點什麼"。這姑娘看了看,指了指老火腿,豬耳朵,豬肝還有玫瑰腸說一樣來一點,勞駕給她切一下。
方師傅應了一句就切了起來。這姑娘接過醬貨後,付完錢當即開啟袋子就吃了起來。方師傅心想,這再怎麼好吃也不用剛買了就吃吧。可思緒還沒斷,就聽那姑娘來了一句:"太鹹了,鹹死了,你這都能把賣鹽的給齁死了!"
您說,就這一句話,任誰聽了不得著急上火呀!就算這裡不是天寶樓,就算做的醬貨味道差了點,也不至於讓客人當著面就說醬貨不好吃的呀!更何況,方師傅做的醬貨味道那是被群眾認可了的!
可再看方師傅,許是氣急了,也可能是從沒聽到過這樣的評價,只見他呆愣在原地,雙目出神地看著那姑娘,淚花在眼眶中翻湧,若不是方師傅老了,下眼瞼比較深,這眼淚恐怕早就奪眶而出了。
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自那之後,方師傅每天都會送一份雜樣兒(各種醬貨都有一點)給附近醫院裡一名姓丘的醫生。
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清朝末年,京城西北角年家鋪子裡,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正衝著一個青年撒嬌。她的手挽著對方的胳膊。繡滿芙蓉花的錦緞與深藍色的棉布交疊在一起,看上去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可說話的兩人卻毫不在意。面對少女的撒嬌,那男子幾乎毫無辦法,只聽她笑著說道:"你還太小,等你再大些,我再給你做一款最新樣式的髮簪好不好?""我不嘛,我就喜歡這個,而且我很快就可以用了嘛!"男子終究拗不過這小磨人精,將原本打算送給未來妻子的髮簪送給了少女。
那時少女14歲,男子26歲。少女心想,再等兩年,再等兩年,她就可以等到自己從小喜歡到大的年哥哥來提親了。男子心想,再堅持兩年,再堅持兩年,自己就可以去沈家提親了。
可男子的父母不樂意,他們年家與沈家雖有些交情,但兩家的家庭畢竟懸殊較大,況且子女之間也不曾有過媒妁之言,如今時局動盪,年家只希望給兒子找一個能夠窮時也能不離不棄的媳婦兒。
男子的堅持最終因父親身患重病而敗下陣來。身為年家獨子,他理應在父親倒下後擔當起家裡的頂樑柱。他拿著請柬來到少女家,鄭重地邀請沈叔父一家來喝自己的喜酒。臨走時,他朝少女閨房的方深深地望了一眼,卻不曾料到,這一眼竟是永別。
女子到了十六歲,哭著喊著要嫁給年逢春,也就是她自小喜歡到大的年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年逢春早已經娶妻了,難道你要讓你爹我去拆散了人家不成?”沈父膝下就這一個女兒,對她也是寵愛有加。“那我就嫁去做妾吧!”少女的堅持換來了父親的一巴掌。連責罵都捨不得的沈父,對著女兒的執迷不悟放下狠話:“我沈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怎麼能允許自己家的女兒嫁給旁人做妾。更何況,那年逢春就是個賣滷煮的小販,把你嫁給他本就是讓他高攀,如今你卻要給他做妾,那我、我們沈家不就成了京城裡天大的笑話了!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你要想嫁給姓年的當妾,除非我死,不然休想!”
少女還想堅持,可父親那邊卻已經著手目色起乘龍快婿來。就在出嫁的前一日,少女趁著家裡人多眼雜,頭悄悄跑出來,跑到了年家鋪子裡,她看著忙碌的年逢春以及……嫂子,開口道:“來一份滷煮。”聞言,年逢春旋即抬起頭來,他跟妻子說了句“我來”便熟練地將少女喜歡的滷煮打包好一份,少女接過後甜甜地說了句“謝謝年哥哥。”就開始大快朵頤,好像餓了許久一樣。可吃完了滷煮,少女卻來了一句:“太鹹了,鹹死了,你這都能把賣鹽的給齁死了!”然後撂下錢便跑開了。
次日大婚,整個京城都知道了,沈家的姑娘出嫁前一晚溺死在了護城河裡。一年後,年逢春帶著一份滷煮和一個十分精緻的芙蓉簪子來到少女的墳前,他說:“如果有來世,不管我是誰、我在哪,只要你說‘太鹹了,鹹死了,你這都能把賣鹽的給齁死了!’我就一定會認出你的。”
下輩子我做人,你生得晚些可好
東漢時期,東萊郡有個小漁村,那裡的人都靠打魚為生,但出海捕魚是一件極具難度和危險的事情,所以當地人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旦誰家的男人海南身亡了,漁村裡的其他人家都要幫忙一起照顧這家人直到孩子長大成人。
孔勇力就是這樣長大的,如今他已經二十有四的年紀,終於可以跟著其他人一起出遠海了。生長在海邊靠打魚為生的青年,對出遠海都有一種執著,那不單單是去捕撈更大更多的魚,更是一個男子能夠獨當一面的象徵。
出海第三天,孔勇力一夥人捕到了這幾日來最豐盛的海魚,而這次的導向就是孔勇力,可以說是他人生中最志高意滿的一天。眾人都在船艙中喝酒慶祝,唯獨孔勇力獨自在外面檢查著魚貨。
小時候,他曾聽說海里多有寶藏,第一次出海的他倒起了驗證一下的念頭。突然一道紅光閃過,孔勇力下意識地抬起胳膊遮擋眼睛,等紅光散去後再一瞧,竟然發現有個小孩蜷縮在船頭的小角落裡瑟瑟發抖。
孔勇力一邊慢慢靠近,一邊用最溫和的與其說著:“你別害怕、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自此,孔家多了一個小姑娘,據說是跟父親出海的時候遇難了,幸好被孔勇力的漁網連魚帶人一起撈了上來,才撿回來一條命。漁村的村民素有照拂失去男丁家庭的規定,於是孔勇力的母親對自己兒子撿回來一個小姑娘的事情並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拿他當自己的姑娘一樣養育著。
但誰也沒想到,這小姑娘明明跟大家吃著一樣的食物,卻越長越美麗,不到十六歲的年紀,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眾人皆讚歎,相比孝武帝(漢武帝)那傾國傾城的李夫人也不過如此了。於是來求親的人絡繹不絕,彼時孔勇力已經是而立之年,但仍孑然一身。
“紅玉,這些來求親的人你都知道,有沒有你相中的啊,有的話哥哥就去給你說去。”孔勇力看著明豔的少女出言詢問。“哥哥都還沒有娶親,我著什麼急!”紅玉小嘴一撅,回答得倒是痛快。“哥哥跟你不一樣,哥哥是男人,必須得養得起一個家才有人肯嫁給我嘛,你不同,而且你長得這麼好看,就是娶回去別人也不會捨得讓你幹活啦!”孔勇力笑道。“是不是就像哥哥不用我幹活一樣?”紅玉好奇地追問,“那當然了!”孔勇力不疑有他。“那……哥哥養紅玉一輩子好不好?”
此言一出再無下文。
紅玉長得如此好看,又天真爛漫,活潑可愛,若說孔勇力心裡沒有一絲想要娶她做自己媳婦的念頭,那是謊話,可兩人的年齡差距畢竟太大。如今紅玉剛滿16歲,還是含苞待放的青澀少女,而自己已經是而立之年的大叔了。要知道,在那個時候,孔勇力的年紀都可以當紅玉的父親了。
紅玉吃了個閉門羹,一氣之下跑到了海邊。當孔勇力追到時,紅玉渾身溼漉漉地蜷縮在沙灘上,這一幕仿若回到了他第一次出海時遇到她的時候。孔勇力坐到紅玉身邊,溫聲道:“別生氣了,跟我回家好不好?”“不回去!”“為什麼?”“因為哥哥不喜歡我。”“誰說我不喜歡……”喜歡二字脫口而出,可又戛然而止。
紅玉紅著眼眶看著孔勇力:“哥哥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怎麼會呢、哥哥最喜歡紅玉了。”孔勇力也認真地看著對方,“紅玉是知道的,對不對?”或許是紅玉太過動情感染了自己,或許是在這傍晚的沙灘上,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天地間沒有旁人,只有你我,才讓孔勇力勇敢的說出了自己的真心。“那為什麼不能娶紅玉呢?”孔勇力抬手幫紅玉梳理散落的頭髮說道:“因為你還太小了呀,哥哥年紀太大了,不適合當紅玉的夫君,只適合當紅玉的哥哥呀。”
三十年後,還是這片沙灘。孔勇力拄著柺杖,艱難地走到沙灘來,身旁有一位年輕的女子攙扶著,那女子年方四十有餘,可容貌瞧著卻似少女一般靈動稚嫩。
“紅玉,趁我還活著,找個好人嫁了吧。”孔勇力有氣無力地說。“為什麼?”紅玉頗感意外,他們相依為命了這麼多年,即使外界的人無端揣測也沒有分開過,如今怎得突然說這樣的話。“因為我怕我走了以後,沒有人能照顧你了。”聞言,紅玉莞爾一笑:“哥哥就會打趣我。如今別人不知道,難道哥哥也不知道嘛?我其實並不是人類啊。”
那日孔勇力在船上見到的少女,本是無端被捲入魚群中的一條鮫人,為了躲避殺身之禍才幻化出人形,後來為了報恩留在了孔勇力身邊。孔勇力不知道她是什麼,但看著他自16歲後就沒有變化的容貌身形,再看看如今自己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姿態,也明白了她或許不是人類。
“等你走後,我就回到大海,游回南海去了。”
“甚好、甚好。”
“哥哥……來生,我願脫生為人,你可願與我再續這世未了的情緣呢?”紅玉此時又露出了少時那充滿愛意的眼神,餘暉打在兩人周身,彷彿給他們穿上了火紅的喜服一般。
“來生,我願與你一同長大,娶你為妻,一輩子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魚羹,好嗎?”紅玉不停地點頭說著,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病房內,一個老者孤零零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他剛從手術檯上下來,身邊沒有親人陪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悄然離開。
三天後的深夜,值夜班的丘醫生照例巡查病房後,獨自來到老者的床前,她悄然地坐在老者的身邊,握住老者的手,問道:“醒過來吧。”接著,還在沉睡的老者倏然轉醒。他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又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此人抓著,於是問道:“是鬼差嗎?”
“噗”聞言女子笑出了聲,“老爺子,志怪故事聽多了吧,您可真逗!”“原來是丘醫生啊!”老者長吁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為是鬼差呢。丘醫生怎麼有空來看我,是不是想念我的醬貨啦?”這個老者就是那賣醬貨的方正顯方師傅。
“老爺子,我來給您帶句話。下輩子,你們倆就能做一世的夫妻啦。別灰心啊,一定要堅持住。”丘醫生說完話後,方師傅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丘醫生以為老者體力不支又睡著了,正想著要不要再次叫醒他,便聽到老人家說:“我一定、一定會堅持到底的。”語氣哽咽,忽明忽暗的亮光下,老人家的枕邊已然浸溼了一大片。
丘醫生告訴他,自己天生與別人不同,能夠感應到奇怪的磁場,或者說能夠感應到非人類的存在。數月前,她路過市立圖書館的時候,感覺到一陣眩暈,當夜便在夢中遇到了一位少女。
那少女十二三歲的年紀,如丘醫生一樣,本只是路過那裡,但有一輛汽車賓士而來,驚恐之下人群逃竄,一個4、5歲的娃娃被人流衝散脫開了母親的手。危急時刻,是少女衝出去救下了娃娃,可自己的生命也被飛馳的汽車衝撞散了。
“她說,本來你們還有再過一世才能在一起,但這一世她救下了小孩,功德無量,所以下一世你們便可結一世的夫妻了。”丘醫生細細的解釋給方師傅聽,“她還說她很感謝那場車禍,給了她一個捷徑,但她希望您能好好活完這一世,順理成章的去見她,他會在奈何橋的橋頭等著你。”
直到丘醫生離開病房的時候,仍能聽到方師傅淺聲呢喃:“你放心、你放心、我會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來世願同生,永作比翼鳥。
以此篇拙作獻給那些令人唏噓的忠貞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