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時,在內蒙古一個偏遠的小村莊裡,破天荒地開來了幾輛小汽車,全村的村民們以為是領導來視察了,於是便聚紮在村口對這些領導們表示歡迎。
小汽車在村莊口停了下來,幾名穿著軍裝的戰士下了車,為首的看上去應該是位首長,村長迎上去問:“請問首長蒞臨小村,是來視察的嗎?”
為首的首長名叫翟文清,翟文清沒有回答村長的問題,反而向扎堆歡迎的村民們問道:“你們這,有一個叫於水林的人嗎?”
“於水林?”一個村民說道:“那是住在我們村子馬棚裡的一個流浪漢,首長找這個人幹嘛?”
沒想到翟文清一聽之下,情緒瞬間變得十分激動,他讓村民們帶路到馬棚,到了馬棚一看,棚子裡只有一張破破爛爛的薄棉被,還有一口已經半鏽的鐵鍋,一個手臂殘疾,蓬頭垢面的人正在給馬匹喂草,正是於水林。
令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翟文清見到於水林後竟淚流滿面,他握著於水林的手激動地說:“於水林!我終於找到你了,找你找得好苦,這麼多年你都跑到哪裡去了?”
村民們面面相覷,沒想到在村子裡住了這麼久的“流浪漢”竟然與軍隊首長有這麼大的淵源,看著村民們疑惑不解的神情,翟文清這才說道:“於水林可不是什麼‘流浪漢’,他是抗美援朝一等功臣,是我帶出來的兵!”
在翟文清與於水林“相認”後,於水林的故事這才為人所知,他曾以一己之力擊毀過敵人兩輛坦克,並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俘虜了八名美軍,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功勳卓著的戰鬥英雄,在這之後又為什麼放棄了一身榮譽,而跑到內蒙古一處偏遠的小村莊當一名流浪漢呢?
於水林的故事,要從1925年開始說起。
抗美援朝的呼聲
1925年9月,在內蒙古赤峰市,於水林出生了,於水林的童年可以說是在水深火熱之中度過的,他目睹了侵華日軍的猖獗,因此,對外來侵略者,於水林的心中充滿了仇恨,對保家衛國的戰士一直充滿景仰之情。
1947年時,於水林加入瞭解放軍,跟隨解放軍大部隊參與了大大小小的解放戰役,在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後,於水林本想就此“卸甲歸田”,然而,剛成立不久的新中國,很快便遇到了“大麻煩”。
1950年,與我國接壤的朝鮮半島爆發內戰,朝鮮軍隊勢如破竹一路南下,韓國軍隊毫無還手之力。
這本是朝鮮半島人民為統一朝鮮而發起的戰爭,然而,美國為了維護其在朝鮮半島的統治地位,悍然出兵對朝鮮戰爭進行軍事介入,美國打著對朝鮮戰爭局勢進行”軍事援助“的幌子,組建了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踏上了朝鮮的土地。
在美國組建的聯合軍的幫助下,韓國軍隊很快獲得軍事優勢,裝備精良的美軍將原本勢頭正盛的朝鮮軍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久後便退回了北朝鮮境內。
朝鮮人本以為美國人會在自己退回北朝鮮境內後收手,沒想到美軍非但沒有撤離的跡象,反而繼續進軍,妄圖侵佔整個朝鮮半島。
朝鮮與我國接壤,美國人在朝鮮的軍事行動已經嚴重威脅到我國的邊境安全,我國多次向美國人發出警告,但美國人卻不顧中國方面警告,多次侵入中國境內,甚至並對我國丹東地區進行轟炸。
面對美國人如此猖獗行徑,在1950年6月28日,毛主席發表公開講話,在講話中,毛主席強烈譴責了美國人妄圖侵佔朝鮮半島,干涉我國內政的罪行,同年7月6日,周恩來總理也發表宣告稱,強烈反對由美國為主導的聯合國軍支援韓國的決議。
然而,猖獗的美國人對我國多次發出的譴責與警告,連一絲一毫也沒有聽進去,不久後,美軍的鐵蹄踏到了鴨綠江邊,對此,我國向美國提出了最後警告:若美國的軍事行動膽敢越過鴨綠江,我國將對朝鮮戰爭進行軍事介入。
然而,麥克阿瑟卻認為,中國對美國提出的“最後警告”不過是無力的威脅而已,他認定剛建國不久的中國必然不敢出兵,並挑釁稱:“從歷史的角度看,鴨綠江並不是中朝兩國截然劃分的,不可逾越的障礙。”
隨後,美軍的鐵蹄悍然越過了鴨綠江,1950年10月8日時,中國應朝鮮方面請求,以彭德懷為作戰總指揮,將中國人民志願軍開赴朝鮮,當月25日,抗美援朝戰爭正式拉開了序幕。
我們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於水林,便報名參加了抗美援朝志願軍,被分配在了志願軍第45軍352團3營8連,翟文清任3營教導員,於水林跟隨部隊在朝鮮地區進行了長達四個月的鬥爭,參與了大小戰鬥不下十數場,立下了赫赫戰功。
於水林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的高光時刻,當屬在著名的“橫城反擊戰”中的表現。
“橫城反擊戰”中的戰鬥英雄
1951年1月25日,“聯合國軍”在美軍第八軍集團總司令李奇微的指揮下,向漢城發起了大規模進攻,我軍則由鄧華指揮第39軍、第40軍、第42軍及第66軍,向橫城方向實施反擊,此外,朝鮮人民軍第2、3、5軍團由金雄指揮,也向橫城方向發起反擊,橫城反擊戰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於水林所在的志願軍第45軍352團3營接到指示,上級命令3營的戰士們前往敵後作戰,像一把利刃插進敵軍腹地。
3營戰士們在接到命令後迅速向目的地點進發,在到達戰略地點後,前哨戰士們發現,就在前方不遠處,一支敵軍的炮兵營正向志願軍的方向行進,這支炮兵營有著數千人規模,一百多輛裝甲車,以及兩輛坦克,志願軍戰士們知道,一旦讓這支部隊進入主戰場,將對我軍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
時任3營教導員的翟文清緊急下令3營準備埋伏,志願軍戰士們迅速找好掩體,等待敵軍進入射程範圍內。
當敵人大部進入攻擊範圍後,翟文清一聲令下,3營戰士們便向敵人發起了猛烈進攻,於水林所在的8連部隊與敵人進行正面戰鬥,埋伏在兩側的3連、7連志願軍戰士則佔據高地對敵軍進行火力壓制。
敵人沒有料到志願軍戰士會在他們行經之路處設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志願軍戰士們手中的槍炮迸發出兇猛的火舌,敵人前陣的幾輛裝甲車瞬間被撕成了碎片,後方車輛也在我軍的猛烈攻勢下亂成一團,敵軍部隊一時間陷入了癱瘓的狀態。
然而,擁有當時世界頂級作戰水準的美軍,在短暫的混亂後很快便恢復了狀態,他們迅速對我軍進行了強有力的反擊,兩輛坦克朝我軍方向碾壓過來,意圖從我軍的埋伏圈中撕開一條口子。
志願軍3營8連的戰士們架起機槍對敵人的坦克噴吐憤怒的火舌,然而,無數彈藥打在坦克車身上只是擦出火花,並沒能對坦克造成實質上的傷害。
當時,8連只有兩發反坦克手榴彈,眼看敵方坦克已經要衝破我軍防線了,情勢緊急,就在這時候,於水林向翟文清主動請纓,希望翟文清批准將反坦克手榴彈交給他,並由他來執行摧毀敵軍坦克的任務。
翟文清同意了於水林的請求,並將8連唯二的兩枚反坦克手榴彈交給了他,於水林將手榴彈裝到了自己的米袋中,便飛速向敵人的坦克靠近。
當時戰場的情況十分混亂不堪,雙方的彈藥在戰場上傾瀉而出,於水林隨時面臨著被炮彈炸傷的風險,於水林揹著兩枚笨重的反坦克手榴彈在戰場上來回穿梭,很快就騰挪到了敵軍坦克的附近。
之後,於水林取出反坦克手榴彈,打算將手榴彈別在敵軍坦克的履帶上,只要成功將敵軍坦克的履帶炸斷,作戰計劃就成功了。
於水林靈活地來到了第一輛坦克旁的一處壕坑裡,正準備將手榴彈塞進敵軍坦克的履帶中,然而就當於水林從背後取下米袋,打算解開米袋取出手榴彈時,卻發現米袋因之前捆得太緊,一時竟無法開啟,遠觀這一幕,翟文清不禁在心裡狠狠為於水林捏了一把汗。
於水林心知不能因此延誤戰機,他用力將米袋扯破,取出手榴彈塞進了敵方坦克的履帶中,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之後,於水林一個反身滾回了之前伏身的槽坑,只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敵方坦克的履帶被炸成兩截。
駕駛坦克的美軍倉皇掀起蓋子從坦克中爬出來準備出逃,卻被我軍機槍手一一射殺,至此,於水林摧毀敵軍第一輛坦克的任務圓滿完成。
然而,敵人第一輛坦克被炸燬,這引起了第二輛坦克的警覺,大概是從第一輛坦克被炸燬的位置推斷出了於水林所在的位置,敵人對著於水林的方向進行了一波又一波狂轟濫炸,於水林一時間只能躲在被摧毀坦克旁的壕坑裡。
敵軍坦克在對於水林所在的位置進行一波猛烈輸出以後,迫於我軍火力壓制,不得不往後方撤退,敵方火力稍有減弱,於水林趁此機會閃身來到之前被摧毀的坦克旁,以這輛坦克的遺骸作為掩體,於水林密切觀察戰場局勢,籌劃著接近敵軍第二輛坦克的方案。
敵人第二輛坦克就在於水林身前不遠處,然而,在敵軍坦克與於水林之間是一片開闊地帶,周圍沒有適合躲避的掩體,於水林若貿然行動,則隨時都有被敵軍發現並射殺的風險。
面對這種狀況,於水林腦海中靈光一閃,他解下別在腰間的手榴彈往大路中間一丟,手榴彈掀起的煙塵瀰漫在空中,於水林趁著濃煙向第二輛坦克撲了過去,一閃身,便將反坦克手榴彈塞進了敵軍坦克的履帶裡。
隨後,反坦克手榴彈轟然爆炸,敵軍坦克被炸成兩截,坦克內的敵人慘叫著想要逃走,卻被於水林堵住了出口,並將一顆手榴彈拉開引線丟進了坦克內部,隨著爆炸聲響,坦克內部的美軍便被炸得灰飛煙滅...
於水林兩次炸燬敵人坦克,這令敵人惱羞成怒,敵軍猛烈的炮火向於水林所在處聚焦,子彈、炮彈向於水林激射而來,於水林僥倖沒被擊中要害,但一條右臂也給敵人炸斷,藕絲一樣懸垂在右臂袖口上,鮮血直流。
敵人兩輛坦克報廢,我軍乘勝追擊,將敵軍切成了好幾段,追而逐殲,戰友們趕來要將於水林拉回後方治療,但於水林搖了搖頭謝絕了戰友們的好意,他撤下布條做了簡單的包紮後,就再次投入到了戰鬥中。
於水林右臂被炸斷,拿不穩槍,但堅強的意志卻支撐著他繼續向前,一路上於水林左手舉起手榴彈,看到美軍就拉開引線,投擲過去,槍林彈雨中,於水林殺紅了眼,一群群的敵人被於水林炸得四散逃逸,於水林就這樣在不斷失血的狀態下持續戰鬥了長達二十多分鐘。
部隊將美軍追趕至了戰場之外的一處山上,於水林也隨隊追敵到了一處山丘下,在這裡,於水林與八個美軍迎頭相遇,這八個美軍所在的部隊被我軍擊潰後,本打算在此處苟且偷生,卻不料竟與於水林撞個正著。
面對抱團的敵人,於水林卻凜然無懼,他舉起手榴彈對這八個美軍大聲怒喊道:“繳槍不殺!”
此時的於水林雖然垂著一條斷臂,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但在已經嚇破了膽的敵人眼中,於水林卻如戰神一般,他一手拖起手榴彈怒視著敵人,一股威風之氣凌人,敵人慌亂之中竟然真的放下槍,乖乖選擇了投降...
隨後,聞風而來的翟文清趕到了現場,翟文清指揮戰士們將這八名美軍俘虜,於水林眼見翟文清到來,一直緊繃的心這才稍微放鬆了下來,他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翟文清的懷裡。
功成身退,深藏功名
戰鬥結束後,於水林被送往戰地醫院進行緊急救治,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右臂被炸傷的太厲害,醫生不得不選擇截肢,等於水林再次醒過來時,他感覺右手臂的衣袖裡空蕩蕩的,此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個殘疾人了。
朝鮮戰爭結束以後,於水林回到祖國,鑑於他英勇的作戰事蹟,黨組織授予了於水林一等功臣和二級戰鬥英雄的榮譽稱號,於水林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的英勇事蹟,也隨著這些榮譽傳播了開來。
可是,對於水林來說,這些榮譽並不能撫平他心中的傷痛,對他來說,斷了一條手臂的他,已經無法像曾經那樣上前線戰鬥了,於水林覺得,這樣的他繼續留在隊伍裡只能是累贅,因此,於水林心中做出了退伍的決定。
於水林瞞著戰友偷偷辦了復員手續,一天夜裡,他悄悄淚別朝夕與共的戰友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當戰友們醒來時發現於水林“失蹤了”的時候,於水林已經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車。
十年時間轉瞬而過,人們早已淡忘了於水林這位曾經的戰鬥英雄,然而有一個人卻在十年間一直不曾放棄尋找他的下落,他就是於水林的老上司翟文清。
於水林英勇作戰的身姿給翟文清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翟文清不明白於水林為何不告而別,想再見這位曾經的老部下一面一問究竟,這些年來,他翻遍了檔案,只得知於水林是熱河人,他曾一度派人前往尋找,卻一無所獲。
直到十年後的1963年,翟文清才在內蒙古昭烏達盟赤峰縣美麗鄉美麗河村內發現於水林的下落,在得知於水林的訊息後,翟文清立馬驅車來到美麗村,在村民們的帶領下來到馬棚,見到了他苦尋了十年之久的於水林。
此時的於水林已經年近四十,他從部隊悄無聲息地離開後,因為身體殘疾的原因找不到工作,只能四處乞討流浪為生。
後來,美麗河村的村民們出於同情,讓於水林住在破馬棚內,於水林幫村民們餵養馬匹,村民們照顧他的飲食所需,於水林就這樣在美麗河村生活了下來。
當翟文清目睹曾經的“戰鬥英雄”竟生活得如此悽慘之時,兩行熱淚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他緊緊抱住了於水林,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說。
至此,美麗河村的村民們這才知道,這位被安排住在馬廄中的“流浪漢”竟然是國家功臣河戰鬥英雄,當地政府得知此事後大為震動,翟文清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幫於水林修繕了新屋,並牽線為於水林“找物件”。
在翟文清的幫助下,於水林與一位視弱女孩墜入了愛河,不久後兩人結了婚組建了家庭,翟文清親自操辦了兩人的婚禮,還接他們夫妻二人去部隊裡住了幾天,翟文清還為他們夫妻二人置辦了全新的枕頭被褥及衣裳,以恭賀於水林夫妻二人新婚。
此後,翟文清與於水林一家來往甚密,翟文清多次邀請於水林一家參與部隊活動,於水林一家有什麼困難,翟文清都會盡力幫他們解決,後來於水林去世,翟文清親自為他主持辦理了後事,一代戰鬥英雄於水林的故事到此便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