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澤一直不讓我叫他表哥。
李嘉澤的媽媽嫁給我舅舅時,他已經上初二了,所以嚴格來說,他也並不是我表哥。
我總想,如果舅媽三年前沒有因為癌症去世,舅舅就不會經人介紹認識了李嘉澤的媽媽,還娶了她。李嘉澤也不會進我們家,我也永遠不會與他有什麼交集。
我親表哥叫李明宇,李嘉澤轉校後跟他同班。舅舅總跟表哥交代說讓他照顧李嘉澤,表哥每次都會翻個白眼,撇撇嘴,很不爽地說:「他不用別人照顧,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
表哥不喜歡李嘉澤,說他是個心機 boy。表哥的不喜歡從李嘉澤融入我們家後變成了討厭。舅舅卻總當著表哥的面表揚李嘉澤,說他只比表哥大了幾個月,卻性子沉穩、學習又好,還懂得體諒大人。
表哥本來就叛逆頑劣,後來更不受管教,作天作地,好像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就是不如李嘉澤。
除了表哥,我們家其他人都很喜歡李嘉澤和他媽媽,包括我在內。
初中時我爸媽工作很忙,學校又離姥姥家近,所以我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那裡,新舅媽就照我喜歡的口味做菜,買我媽不肯給我買的漂亮裙子,聽了我跟她分享的小秘密還不會大驚小怪。
李嘉澤更好,他會在我被我表哥捉弄後安慰我,用他的白帕子給我擦眼淚。騎腳踏車上學時,他也不會像表哥一樣嫌我太慢,就慢慢陪在我身邊。最主要的是,我零錢總不夠花,李嘉澤每個星期都會用他剩下的零錢給我買我想買的東西,有時候是零食,有時候是漂亮的筆記本。
我學習不好,我媽曾經當著很多人的面說我長了一副聰明的樣子,其實笨得很。
我很受傷,發誓要學好了讓我媽瞧瞧。李嘉澤知道後就主動輔導我,他大我一屆,每天寫完作業都會跑到我房間幫我複習。
那段時間,我們兩個湊在學習桌前的檯燈下,頭並著頭,肩挨著肩,咫尺的距離,兩個人撥出來的氣都會糾纏在一起。
我真的很笨,有的題李嘉澤講了三四遍我依舊不解,他會無奈地捏捏我的臉,或者在我沮喪時揉揉我的頭髮。
終於,在李嘉澤的幫助下,我初一的期末考試進了年級前一百,而之前一直都是兩百開外的。當我把成績單拍給李嘉澤看時,他竟然高興地將我抱了起來。
那個時候他個子還不高,也比較瘦弱,不知他從哪來那麼大的力氣,直接將我抱離地面轉了個圈,我一時重心不穩,臉差點撞在了他的臉上。
李嘉澤說:「就知道我家小暖是個聰明孩子。」
李嘉澤的話,總會讓我心裡樂開了花。
2.
李嘉澤初二下學期,參加了兩次市裡的奧數比賽,得了一個第一。
我驕傲得很,在班裡吹噓李嘉澤是我表哥。於是,一個晚自習上,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表白信,卻是我們班女生託我轉交李嘉澤的。
那天放學,我把信交給李嘉澤時,他的臉立馬黑了下來,冷冷地盯著我看了半天,彷彿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我有些害怕他這個樣子,但既然受人所託,就得完成一個信使的使命,我硬著頭皮又雙手將信遞給他:「李嘉澤,你先接下來,我手都酸了。」
李嘉澤好像更生氣了,絲毫不理我的賣慘,冷冷地說:「還回去,告訴她好好學習。」說完就推著腳踏車走了,竟然沒等我。
那天回到家,已經過了晚飯點,姥姥和舅媽都在飯桌前等我,沒有見到李嘉澤。
舅媽接過我的書包,心疼地問:「怎麼回來這麼晚,餓了吧?」
「不餓。」我心不在焉地回舅媽的話,朝李嘉澤的房間瞅了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我明明只是個信使,不但被他責怪,還要替他安慰傷心的女孩。
我也有些懊惱,李嘉澤就是根木頭、書呆子,還分不清好賴。於是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捎信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我蘇小暖再也不幹了。
第二年春天,李嘉澤像雨後春筍一樣長了個,五官也逐漸長開,白淨的臉上劍眉星目,清雋得一塌糊塗。
李嘉澤學習好,如今又長得好看,喜歡他的女孩也像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學姐或者學妹跑到我們班來,紅著臉託我幫忙帶信。
我最終忍無可忍,放學回家的路上跟李嘉澤抱怨,他卻不當回事,反過來嘲笑我:「還不是你自找的,庸人自擾說的就是你。」
我生氣了,鼓著腮幫子瞪眼看他:「誰庸人自擾了,李嘉澤,你不講良心的,明明是你惹的麻煩!」
李嘉澤被我的樣子逗得樂了,笑著說:「好好,是我庸人自擾,不生氣啊。」
我依舊不開心,撅著嘴嘟囔:「你還能笑得出來,反正頭痛怎麼去拒絕別人的又不是你。」我越想越委屈:「長這麼大,我自己都還沒收過誰的情書呢!盡幫你收了!李嘉澤,你趕緊想辦法。」
我實在不想再面對那些女孩或失望或怨恨的眼神了,李嘉澤卻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反問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能去控制別人?」
我被他的態度惹得更加生氣:「你扮醜啊,每天把臉塗黑,穿鉚釘褲、留殺馬特!」我惡狠狠地說,撒氣一般嚷嚷。
李嘉澤卻更樂了,看著我笑了許久,終於認真起來:「要不然,你就說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眼前一亮,這主意不錯,立馬開心地點頭,直誇李嘉澤:「還是你聰明,一下子就有了主意,我就說你喜歡我們隔壁班的……」
「你!」李嘉澤打斷我的話,靜靜看著我,眼睛裡有奇怪的東西。
我驀地紅了臉,直紅到了脖子根,渾身不自在起來,有些惱羞成怒:「你有病吧,你是我表哥,誰信!」
「又不是親的!」李嘉澤嘟囔了一句,不再理我。
不知為何,雖然之後還是有許多女同學拜託我,我卻再也沒到李嘉澤面前抱怨過。
好在李嘉澤很快就初中畢業,考上了我們市最好的高中,並且上了尖子班。李嘉澤沒來之前,在我們家,我這種年級一百名的成績都算好的,現在雞籠裡突然飛出了鳳凰,必然舉家歡慶。
李嘉澤的「慶功」宴上,不光我爸媽到場,連被派到國外學習的舅舅都趕了回來,還有我那個不太爭氣的表哥李明宇,他這兩年一直處於半輟學的混子模式,從早到晚見不到人。家裡對他也很寬容,隨便上個技校學個一技之長就成。
那天的飯局,李嘉澤被眾星捧月般誇上了天,還收了好多厚厚的紅包,羨慕得坐在他對面的我眼冒金光。
那天,我發誓也要考上李嘉澤所在的重點高中。
3.
李嘉澤上的高中距離姥姥家很遠,坐公交車需要一個半小時。可李嘉澤不願意住校,每天揹著沉重的書包往返家與學校之間,經常天不亮就出發,回來的時候已經披星戴月。
我看著李嘉澤瘦弱憔悴的樣子,心疼地勸他:「李嘉澤,你去學校住多好,這樣太累了,時間也都浪費在路上。」
李嘉澤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才轉頭看著我說:「我住不慣宿舍……」他想了想,突然翹起來嘴角,手指在我額頭上敲了一下:「再說啦,我住校了誰來看著你。」
我臉又紅了,衝李嘉澤嚷嚷:「誰要你看了,我又不是小孩,會到處亂跑。」
李嘉澤眼神沉了沉,對著我輕聲說道:「蘇小暖,你要慢慢長大,等等我,知道嗎?」
李嘉澤的話莫名其妙,我聽不懂,只覺得有些彆扭,便朝他努努嘴,反駁說:「明明是你長得快,都高出我半個頭了,我再慢,就連你的眼睛鼻子都看不到了。」
「沒事,我會等你。」李嘉澤繼續慢慢說道。
李嘉澤最近真奇怪,我不想再跟他繼續說下去,就找了個理由進屋學習。
很多人初三開始走下坡路,我卻突然間開了竅,成績突飛猛進。之前不會的問題,李嘉澤要給我講上三四遍,現在只要他一點,我的思路就通了。
李嘉澤很會夸人,什麼小暖聰明啊、懂方法呀、用功用在點子上啊之類的,直誇得我心花怒放。
而我媽就不同,哪怕我已經進了年級前三十,她還是認為我笨,認為我成績進步都是李嘉澤的功勞,打擊完我之後轉身就能對著舅媽說:「小澤是真厲害,自己學得好就罷了,連小暖這個榆木腦袋都能被他教活……」
我媽的話又深深刺傷了我,她只看到李嘉澤教我,卻看不到我每晚努力到十二點,困得頭點書桌的樣子。縱使李嘉澤真的好,我也不願意所有人把我成績上升的功勞全部歸結於他。
我這才發現自從有了李嘉澤,家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學習好、長相好、懂事、知禮……他沒有缺點,可我們就很不堪嗎?
我突然能體會到表哥的悲哀了。
我對李嘉澤有了些怨氣,總找各種藉口遠離他。
時間久了,李嘉澤對我的情緒有所察覺:「小暖,你是討厭我了嗎?」他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很委屈的樣子。
我看到李嘉澤皺著眉,眼睛裡似蒙著一層霧氣,嘴角因為難過微微往下彎著,一張白淨的臉上盡是痛苦,心裡不禁一顫。
「不不!」我趕緊否認,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我就是嫉妒你。」
我不明白為什麼面對李嘉澤的難過我會手足無措,彷彿討厭他是罪大惡極的事情,我不該有這樣的情緒。
李嘉澤低下了頭,低聲說:「我沒什麼朋友,不想你也離開我。」
「不會的!」我慌忙表態:「你不嫌我煩就成,你上哪我跟到哪,永遠不分開。」
「一言為定?」李嘉澤眼裡有了光。
「一言為定!」我答得堅決。
那晚,我和李嘉澤面對面坐著,他滿懷希冀,我信誓旦旦。可直到長大後我才明白,那些越是能輕易說出口的承諾,越不容易被守護。
4.
一個週末的下午,我去客廳倒水時,聽到從李嘉澤房間裡傳出來爭吵聲。
「他是你親爸爸!」舅媽聲音很低,彷彿在努力壓抑著。
「他是魔鬼!」這一聲是李嘉澤的:「我恨我身上淌著他的血!」
「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舅媽聲音顫抖著,近似哀求:「可他畢竟生了你,現在只想見你最後一面。」
「我不見!死都不見!」李嘉澤憤怒地嚷道,隨即開門走了出來,他一身怒氣,差點撞上了端著水杯愣在門口的我。
我一時有些窘迫,李嘉澤和他媽媽都是溫柔的人,住進來近三年,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聽的。」我趕緊解釋:「我出來倒水。」
李嘉澤沒有接我的話,只看了我一眼,彷彿在努力壓制著怒火:「小暖,陪我出去走走。」
「好。」我很難拒絕李嘉澤。
我陪李嘉澤坐在小區不遠的人工湖邊沉默,李嘉澤很難過,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悲傷的氣息,我也跟著難過起來。
「小暖,我親爸爸是個殺人犯。」過了良久,李嘉澤終於開口說道。
我驚得張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攏。
「我記事起他就打我媽、打我。我十歲之前沒有穿過短袖,怕被別人看到滿胳膊的淤青。他不出去工作,禁止我媽同別的男人接觸。他喝了酒就耍酒瘋,可是他天天喝酒……」
李嘉澤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我看到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痛苦,很想拉拉他,將他拉出這可怕的記憶。
「後來,他殺了我媽的同事,只因那人開車捎帶我媽回家,他從樓上取下刀來,在那個人的腹部捅了七刀。」
李嘉澤的話使我後背一陣陣發冷,我能感覺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被判了死刑,下個星期執行,想見我最後一面。」李嘉澤喃喃著說,聲音有些哽咽:「可我不想見他,我恨他!我身上淌著和他一樣的血,我怕變得和他一樣!」
李嘉澤抱著頭,趴在膝蓋上,瘦弱的肩膀哭得一顫一顫。
我心疼極了,原來溫柔如李嘉澤,竟然經歷過這樣不堪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只好用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小聲勸道:「李嘉澤,現在一切都好了。他是他,你是你,你永遠不可能變得和他一樣!」
聽了我的話,李嘉澤慢慢抬起頭來,紅著一雙眼睛:「可是……」
「沒有可是!你是李嘉澤,是溫柔善良的李嘉澤,你爸爸是我舅舅!」我打斷李嘉澤,說得篤定。
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五,都市晚報上用很大的篇幅報道了李嘉澤父親執行死刑的訊息,我將那天的報紙藏了起來,拉著剛進門的李嘉澤給我輔導數學作業。
之後,這件事情再沒有被人提起,彷彿如所有陳年往事一般,都被我們封存在了記憶裡。
我如願以償地考上了李嘉澤所在的高中,雖然沒進尖子班,但在我家也是奇蹟了。
我媽也為我擺了慶功宴,還是上次那些人,我媽卻說多虧了李嘉澤,要不是他,小暖這個笨蛋估計還徘徊在年級二百呢。
我懷疑我媽跟我有仇,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在她眼裡還是什麼都不是。我低著頭,眼淚差點滴進了面前的杯子裡。
「姑姑,小暖不笨啊!」李嘉澤突然接了我媽的話:「她只是以前不懂方法,我也只是引導了一下,她的成績就突飛猛進了。小暖可是我見過的最聰明也最用功的女孩。」
李嘉澤說完,夾了塊我最愛吃的紅燒魚放進我的碟子裡,推了推我的胳膊,溫柔道:「多吃點,高中課業緊張,更要多靠你自己了!」
我吃著李嘉澤給我夾的魚,感動得熱淚盈眶,李嘉澤就像神一樣散著金光,將我媽帶給我的陰霾瞬間驅逐了出去。
那天的晚餐改變了兩件事情,一件是我媽再也不覺得我笨了,還有一件是李嘉澤再也不用走讀了。高中離我家很近,我媽一開心,竟然決定暫時放一放工作,餘出時間來照顧我和李嘉澤。
於是,暑假過後,踏入高一的我和已經高二的李嘉澤從姥姥家搬到了我家,我媽像個家庭主婦一樣,開始研究早晚飯的營養搭配,這在我的人生中是史無前例。
高中生活單調卻並不枯燥,我和李嘉澤都埋身在書本和題海里,我學得聰明瞭些,縱然他比初中時還要優秀,我也不敢再宣傳他是我表哥了,因此幾乎沒人來煩我,我只有偶爾在李嘉澤的垃圾桶裡見到粉嫩的小信封。
可沒想到,活得像透明人一樣的我,竟然在高二下學期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粉紅色,對方還是我們班班長。
我依然能記得那天心中的小鹿亂撞和班長臉上的紅暈。
回家後,我將信封小心翼翼地夾在了書裡,沒想到卻被李嘉澤發現了。
5.
李嘉澤陰沉著張臉,用手指捏著那封信,彷彿要將它捏碎:「誰寫的?」
秘密被人窺探了,我有些懊惱:「管不著!」我說著,伸手去搶。
沒想到李嘉澤將信舉了起來,並往後退了一步,我一時重心不穩,跌進了他的懷裡。
我嚇了一跳,抬頭時撞上了李嘉澤溼漉漉的眼神。
他不再生氣,低頭看著還伏在他胸前的我,慢悠悠問我:「我純粹好奇,是哪個小子看上我家小暖了?」
我趕緊重新站穩,將信從他手裡抽了回來,有些羞赧:「是我們班班長,我也沒想到……」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要跟李嘉澤分享我的秘密。
「好吧,知道了。」李嘉澤打斷了我,好像又突然間失去了興趣:「有人喜歡是好事。」說完便轉過身走出了我的臥室,留下了一臉懵的我。
……
不是你說好奇的嗎!
週一的早自習上,班長被叫了出去,我心不在焉,想著他回來後我該怎麼回覆他。
受李嘉澤影響,我只在別的女生收到情書時有過那麼一瞬間的羨慕,卻從未想過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彷彿我的初高中生涯就只剩下學習這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班長,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肯定不能答應他。
漫長的早自習終於熬了過去,課間休息時,班長和班主任一起走了進來,他灰著一張臉回到了座位,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坐下,他卻沒正眼瞧我一眼。
班主任咳了一聲,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說個事情!」班主任推了推眼鏡:「距離高考還有不到 500 天,你們還有心情談情說愛啊?」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坐在我右後方的班長,他終於肯看我了,眼裡卻全是怨恨。我有些不知所措,又轉過頭來看班主任。
她氣得鼻孔都撐開了,扯高了嗓音喊道:「告訴你們多少次了,現在的任務是學習!學習!學習!其他雜七雜八的心思都給我收起來,以後有的是機會!」
班主任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鑽進了我的耳朵裡,扎得我想將頭埋進桌洞。
這一天在我的恍恍惚惚和班長怨毒的眼神裡終於結束了。我想解釋不是我說的,班長卻不給我機會,還安排了我一個人打掃教室。
我正在擺桌椅板凳,李嘉澤走了進來,他不說話,默默將放在桌子上的椅子一個個拿下來放回原處,我也憋著氣,不搭理他。
全都收拾完後,李嘉澤走到我座位上替我拿書包,我一把奪了回來,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李嘉澤跟在後面幫我鎖門,追過來拽住我的胳膊:「小暖,別生氣了,我是為了你好,怕他打擾你學習。」
聽了李嘉澤的話,我氣不打一處來,賭氣說道:「耽誤我學習怎了,跟你有什麼關係,誰讓你去跟老師打小報告了,是不是真當自己是我表哥了!」
想到第一次有人喜歡就誤會成這樣,還要面臨被班長報復,我氣得哆嗦,傷人的話也不知不覺說出了口。
李嘉澤愣了一下:「對不起。」
我卻依舊沒有消氣:「對不起,對不起有個屁用,你去跟我們班長解釋啊,跟他說是你告的密!」我委屈得都要哭了,使勁跺著腳。
李嘉澤太壞了,太壞了!
我跟李嘉澤冷戰了好久,零食和漂亮的筆記本都不能誘惑我,這次我真生氣了,我決定一生都不原諒他。
一個星期後,我趴在書桌前,因為一道幾何題捶足頓胸,正琢磨要不要向李嘉澤求救時,他就端著一盤洗好的葡萄推門走了進來,彼時我正鬱悶地揪著頭髮。
李嘉澤將水果放在我的書桌上,瞄了一眼我的作業本,很自然地在我身邊坐下,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拿起鉛筆在我筆記本上刷刷寫了起來,這道困擾了我一個小時的幾何題便迎刃而解。他只用了五分鐘。
接下來,我一邊吃著李嘉澤給我剝好的葡萄,一邊又嘻嘻哈哈起來:「李嘉澤,你真是個大神。」我豎起拇指,腮幫子被葡萄撐得鼓鼓的,含含糊糊誇他,發誓絕不原諒他的傲骨蕩然無存。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高二暑假,李嘉澤如願以償地考上了 Q 大。李嘉澤說:「小暖,我在 Q 大等你一年,不準失約。」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跟之前不同,彷彿有什麼情緒被釋放了出來。
我這次再沒信心說要跟李嘉澤上一個學校了,Q 大對李嘉澤來說毫無懸念,對我來說卻步履維艱。
見我猶豫,李嘉澤鼓勵我說:「你能考上的,以你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再稍微努努力就沒問題了。」
我看著李嘉澤亮晶晶的眼睛,終於點了點頭,但立馬又搖了搖,懊惱道:「可是你不在啊,我遇到不會的題怎麼辦?」
我沮喪得很,想到朝夕相處了五年的李嘉澤就要離我遠去,突然心慌起來。李嘉澤卻笑了,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鼻尖:「不是可以打電話嗎。小暖,我說過我會等你,所以你也不能失約。」
李嘉澤又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整個高二的暑假,我都在強壓下學習,想要將一直拖後腿的數學成績拉上去,李嘉澤卻放飛了自我,天天和同學出去聚會,留我一個人埋首在題海里。
暑假最後一天的傍晚,太陽都要下山了李嘉澤還沒有回來,我急著要一本他的課堂筆記,便走到他房間去找。
李嘉澤的房間總是收拾得整整齊齊,筆記本摞成一堆放在床頭的學習桌上,我一個個去翻,沒想到發現了一個寫滿我名字的本子。
那是個普通的黑色筆記本,第一頁上工整的寫著一行字「想蘇小暖」
之後的每一頁,都是李嘉澤或剛勁有力、或龍飛鳳舞、或行雲流水的字,但無一例外都是我的名字,密密麻麻寫了一整本,從初識的 2006 年,直到昨天。
我翻到本子的最後一頁,上面赫然寫著「李嘉澤愛蘇小暖。」
我只覺得腦袋轟地一聲,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手裡握著本子僵在了那裡。
「找什麼呢!」李嘉澤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我嚇得尖叫了一聲,從原地跳了出去,本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開啟的頁面全是「蘇小暖」。
「我……我……」我驚慌地說不出話來,低著頭不敢看李嘉澤,腦中一片空白。
李嘉澤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本子,拍了拍灰拿在手裡,若有所思地看著。
我垂著肩膀拘謹地站在他對面,只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和那些好看的字:「我想找你高三的數學筆記,不小心翻到的!」我終於鼓起勇氣說完了話,卻再沒勇氣和他待在這裡,轉身就往門口跑。
沒想到李嘉澤竟追了上來,在我將要跨出去那一刻伸手關上了臥室的門,然後一把將我的身子轉了過來。我咚地一下被壓在了門上,還未反應過來,李嘉澤的唇已經覆上了我的。
那個黑色的本子再一次掉在地上,發出「啪」的聲響,這一聲彷彿砸在了我的心上,將它嚇得停止了跳動。
我睜大著眼睛,任由李嘉澤柔軟的唇輕攆著我的,任由他靈活的舌尖撬開了我的牙齒。李嘉澤白皙的臉就在我眼前,長而濃密的睫毛幾乎觸到了我的面板。
我忘記了呼吸,直到李嘉澤意猶未盡地將我放開,才大喘了一口氣,猛烈地咳嗽起來,直咳得淚水奪眶而出。
我從來沒想到李嘉澤會喜歡我,更沒想過他會突然吻我。
李嘉澤看著委屈地哭成一團的我,心疼地將我攬進懷裡,聲音有些沙啞:「對不起小暖,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在李嘉澤懷裡不住顫抖,哭得嗚嗚咽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6.
李嘉澤出發去了北京,我沒有去送他。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天發生的事情,只好逃避,將心思全部放在學習上。
李嘉澤經常晚上給我打電話,聲音輕輕軟軟的,只問我成績,有時候也會說說他的大學生活,說說他新交的那些朋友。
李嘉澤說:「小暖,Q 大真的好美,真希望你能早點來看看。」
我握著手機,聽著李嘉澤好聽的聲音,不知為何卻想起了那天的那個吻,心又咚咚跳了幾下。
大一的寒假,李嘉澤和同學一起創業,忙到連過年都沒有回來。算起來,我整整半年沒有見他了,這是從我們認識起分別最長的一次。
大年初一的晚上,我窩在被子裡無法入眠,終於忍不住,第一次主動給李嘉澤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不到兩聲李嘉澤就接了起來,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新年快樂,小暖!」
「新年快樂!」我問候了一句,不知該說些什麼。
電話那頭熱鬧嘈雜,李嘉澤的聲音卻乾淨又清澈:「我正在想你,你的電話就來了。小暖,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李嘉澤說話的氣息彷彿能穿過電話吹到我的耳朵上,紅了我的耳根。
「你在聚會嗎?」我不敢正面回答,轉移了話題。
「嗯。」李嘉澤喃喃道:「和朋友一起,在 KTV。是不是有點吵?你等等啊……」
我秉著呼吸,聽著電話裡的嘈雜由近及遠:「這下好了嗎?我出來了。」李嘉澤小聲說:「小暖,你又長了一歲啦。」
「你也是。」我回他,接著又問:「李嘉澤,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沒有啊,」李嘉澤回道:「不能再長了,你這麼矮,要不然我們以後……」
李嘉澤話沒說完,卻在電話裡嗤笑了一聲,接著說:「蘇小暖,我真的等你等得好苦,你要快些長大,知道嗎?」
李嘉澤又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似懂非懂,反駁他說:「是你說讓我長慢點,等等你的。」
「那是之前,現在不一樣啦!」
「李嘉澤,大家到處找你呢,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幹嗎?」電話裡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責備的語氣裡帶著南方人特有的嬌柔:「快去喝酒啦!」
李嘉澤要說的話被女孩生生打斷,他並不惱怒,輕聲解釋道:「我在打電話,你們先喝。」
女孩似有些不悅:「大家一起出來開心,打什麼電話嗎!」接著又囑咐了一句,聲音有些遠了:「快點吆,我在裡面等你。」
李嘉澤沒有回,對著電話叫了我一句:「小暖?」
「不好意思,好像打擾到你們聚會了。」我心裡莫名有些酸酸的:「李嘉澤,你快去玩吧,我也要睡覺了。」
「好吧,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打給你。」李嘉澤猶豫了一下,說道。
「不要玩太晚。」我叮囑了一句。
「知道。」李嘉澤回道:「好夢!」
那晚,我真的做了一個好夢,夢中我和李嘉澤牽手漫步在 Q 大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四周櫻花花瓣漫天飛舞,李嘉澤看我的眼神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微風佛面,我低著頭微紅著臉,任由小手被李嘉澤攥在他溫暖的掌心……
7.
沒想到,三天後我的夢竟成了真,班主任突然給我媽打電話,學校臨時增加了一個去北京 Q 大附中交流的活動,四天,一共十三人,我有幸被選入其中。
我媽聽了高興地跟什麼似的,立馬在微信群裡通知了所有親朋好友,並著手給我準備行禮,激動得手忙腳亂。
半個小時後,我接到了李嘉澤的電話:「小暖,要來北京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嘉澤聲音聽起來帶著些責怪,我趕緊解釋:「我也剛知道,老師才通知的。」其實,我只是單純地不敢見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
「就知道我的小暖很棒!」聽了我的話,李嘉澤又高興起來:「快想想,到北京想去哪玩?想吃什麼?」
「李嘉澤,我們是去參觀學習的,有老師帶隊,不能單獨行動!」我想了想,又補充道:「你現在不是創業期嗎,那麼忙,就先顧自己的事情好了。」
雖然我和李嘉澤幾乎每天都會通電話,但是想到要再見面,我就心跳個不停,又惶恐又害怕。
「再忙也要陪你呀,我認識你們帶隊老師。」李嘉澤胸有成竹地說:「你放心,一切我來搞定,你們白天活動,晚上我帶你出來玩。」
李嘉澤給我媽打了電話,毫無意外,我媽興高采烈地將我全權委託給了他。
所以,當第一天下午我們參觀完學校後,一群人熙熙攘攘地站在門口準備回酒店時,李嘉澤出現在 Q 大附中門口,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腳上一雙白色球鞋,高高瘦瘦,逆著光遠遠地朝我們揮手。
看著李嘉澤快步朝我的方向走來,我感到有些眩暈,胸腔裡那顆不安分的心臟跳動得讓我難以呼吸。
李嘉澤走近我身邊,自然地伸出右手搭在我肩上,往他的方向攬了攬,視線卻看向帶隊的老師:「杜老師,蘇小暖我就帶走了啊,暑假回去再請您吃飯。」
帶隊的杜老師顯然很喜歡李嘉澤,眼裡都笑出了花:「好好好,你們走吧,記得每天早八點半準時讓蘇小暖到這裡集合。」
「一定。」李嘉澤保證道,便跟老師道了別,拉著我朝反方向走去。
我們身後傳來了一陣低低的驚呼聲:「原來李嘉澤是蘇小暖的哥哥啊。」有人說道。
我心裡暗暗擔憂,恐怕今天之後,我又要再無寧日、重新肩負起信使的職責了。
我被李嘉澤帶到了拐角的一輛白色日系車前,李嘉澤按了鑰匙,車燈閃了一下:「上車吧!」李嘉澤開啟副駕駛的門,笑看著我說。
我乖乖上了車,看李嘉澤熟稔地繫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出發,驚得張大了嘴巴:「李嘉澤,你什麼時候會開車了?還有,這車誰的啊?」
李嘉澤扭頭看了我一眼,繼續注視前方:「繫好安全帶。」
我聽話地扯過安全帶繫上,繼續好奇地左右打量著車子的內室——收拾得同李嘉澤的房間一樣乾淨整潔。
我的視線最後落在了李嘉澤扶著方向盤的手上,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轉動方向時靈活自如,好看得很。
見我好奇,李嘉澤回道:「去年暑假就考了駕照啦,這輛車子是為招待你借來的。」他說完轉頭看了我一眼,伸出溫暖的手指在我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半年不見,長大了。」
李嘉澤的舉動又讓我拘謹起來,我紅著臉縮了縮脖子,窩在副駕駛座上不再說話。
「蘇小暖,你是隻縮頭烏龜嗎?」看了我的表現,李嘉澤嗤笑了一聲,揶揄我道。
我不理他,將頭扭向窗戶外邊,假裝看風景來掩飾咚咚的心跳。
不過,李嘉澤說得很對,我確實是只縮頭烏龜,日後的種種表現足以證明這一點,我沒法面對我媽的眼神,沒法面對我和李嘉澤表兄妹的關係。我膽小如鼠,縱使知道自己心裡是喜歡他的,也依舊在我們的感情上不敢邁進一步,順利時被動接受,不順時縮首而避、節節潰退……
李嘉澤的車子駛進了 Q 大的停車場。
「下車。」李嘉澤說:「今天先帶你參觀你未來的學校。」李嘉澤說得那樣肯定,彷彿我已經參加完高考,並且毫無懸念地考入了 Q 大。
我磨磨蹭蹭地不肯從車子上下來,因為李嘉澤已經替我開啟副駕駛的門,並朝我伸出了他那隻好看的手。
我假裝無視,想從他身側逃開,卻被他一把抓住。李嘉澤緊緊地攥著我的小手,將我從車子里拉了出來。他心情極好,抿著嘴,努力憋著笑。
「蘇小暖,我不是都親過你了嗎?怎麼還這樣害羞。」我被他拉下車時,李嘉澤輕輕在我耳邊說,故意將氣吹在我耳朵上,我只覺得自己被一道電流擊中,酥麻的感覺從手心傳到腳心,再傳到頭頂,讓我面紅耳赤,彷彿炸了毛。
「李嘉澤,你是我表哥!」我憤怒地說。
這句話我在李嘉澤面前說過無數次,現在才明白其實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李嘉澤終於被我的樣子逗笑了,他毫不將我的憤怒放在眼裡,俯過身子差點將我壓在車門上,湊近我的臉也強調說:「不是親的!」
他的臉與我的只有一道睫毛的距離,這讓我誤以為他又要親我,還好說完話他又拉起我的手催促道:「走吧,冬天天黑得快。」
李嘉澤說了什麼,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在心裡暗暗慶幸,又暗暗失落。
我跟著李嘉澤出了停車場,一路參觀他們的學院、實驗室、教學樓、學生食堂……李嘉澤一直拉著我的手,走在一條鋪滿鵝卵石的羊腸小路上時,我想起了我那個美好的夢,只是少了春天的櫻花。
真好,我想。
天漸漸黑了下來,見我有些疲憊,李嘉澤便停止了導遊的工作,要帶我去全聚德吃烤鴨。
聽到「烤鴨」兩個字,我才滿血復活,蹦躂著任由李嘉澤拉著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沒想到在半路上碰到了李嘉澤的同學——楊薇薇。
「李嘉澤!」楊薇薇隔著老遠就朝我們招手。她個子很高,五官端正的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即使在冬天大衣的包裹下也能看出那玲瓏的身段。
待她搖擺著走近,李嘉澤才朝我介紹道:「這是楊薇薇,我的合作伙伴,負責形象設計。」然後指著我對楊薇薇說道:「蘇小暖。」
楊薇薇大大方方地向我伸出了右手,聲音有著南方人特有的軟糯,卻聽起來並不友好:「你是李嘉澤的妹妹?」
我抽出還被李嘉澤握在掌心的手,拘謹著同她握了握,從嗓子眼裡發出一個音來:「嗯!」
聽到我的回覆,楊薇薇滿意地勾起唇笑了笑:「既然碰到了,不如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請妹妹吃飯如何?」她看看李嘉澤又看看我:「好不好,小暖。」
這個叫楊薇薇的學姐熟絡得很,讓我很不自在,我只想同李嘉澤兩個人安安靜靜吃一頓烤鴨,我想拒絕,卻不知如何拒絕。
「不好!」李嘉澤抓起我的手:「不好意思薇薇,小暖怕生,就不一起了。」
李嘉澤回了一句,聲音裡沒多少溫度,想了想他又把我的手使勁攥了攥,補充道:「小暖是我女朋友。」
聽了李嘉澤的話,楊薇薇的臉立馬黑了起來,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了她的憤怒:「李嘉澤,你開什麼玩笑,她是個高中生好吧!」
楊薇薇由下而上打量了我一眼,最後視線落在我羽絨服胸前「X 市一中」的字樣上,狠狠盯著這五個字,彷彿惹她生氣都是這五個字的錯。
這件羽絨服是我們學校統一定製的,為了在參觀交流時能顯得我們整齊劃一,沒想到此刻它卻惹了一位漂亮姑娘生氣。
我因為楊薇薇的怒氣和李嘉澤「女朋友」三個字不知所措起來,直到李嘉澤又說:「馬上就是你學妹了,楊薇薇,我之前就告訴你我有女朋友,叫蘇小暖。」
李嘉澤衝楊薇薇說話的口氣有些不耐煩,他看向一旁沉默的我時又恢復了柔軟:「餓壞了吧,這裡距離最近的全聚德都要半個小時,我們走吧。」
李嘉澤拉起我就走,以至於沒讓我把那句「學姐再見」說完。
其實,那一路我心情並不太好,雖然李嘉澤是我表哥,雖然他明確地表現出不喜歡楊薇薇,但我還是有些不樂意,為什麼李嘉澤這麼受女孩歡迎呢?長得好看的人又不只他一個。
這種不快的感覺困惑了我一路,直到我看到了被切成薄片的金黃色鴨子。
全聚德外排了很長的隊,沒想到連這個李嘉澤都事先安排好了。幫李嘉澤排隊的學長看著我一臉曖昧,死纏爛打要同我們一起吃飯,最後被李嘉澤虛抬起的腳嚇得無影無蹤。
李嘉澤跟以前不同了,之前的李嘉澤溫暖又陰鬱,雖然對每個人都彬彬有禮,但很少有朋友。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現在的他,溫暖陽光。
後來,李嘉澤說他的改變都是因為我,是我像一道光一樣,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8.
是誰說全聚德的烤鴨肥而不膩?當李嘉澤將他包好的烤鴨放進我嘴裡時,我簡直上了頭,從舌頭尖到腦袋都被膩得昏昏沉沉。
李嘉澤只看著我笑:「慢點吃,小心噎著。」
說著他伸出拇指,在我被撐得鼓鼓囊囊的嘴角擦拭了一下,嘴裡依舊噙著笑。
我不知道李嘉澤給我擦掉的是油還是醬,只知道我的面板感受到他手指溫柔的觸控時心臟跟著抖動了一下,接著將滿嘴還沒嚼爛的食物硬生生嚥了下去。
「咳咳咳……」我果然噎著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幹嗎這麼狼吞虎嚥?」李嘉澤起身轉到我這邊,輕拍我的背:「說了讓你慢點。」
我端起餐桌上的水杯喝了兩大口,才努力止住咳嗽,轉頭對李嘉澤怒目而視:「別碰我!」我有些惱羞成怒:「不都是你的錯!」我在心裡怨道,卻不敢說出口。
李嘉澤被我突然的怒氣嚇了一跳,立馬露出委屈的表情來:「幹嗎突然發脾氣呀,烤鴨不好吃嗎?」
我最受不了李嘉澤這樣子,只好在嗓子眼裡哼了一聲,噘嘴不理他,一門心思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等我們從全聚德出來時,我心滿意足地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看著一旁的李嘉澤:「李嘉澤,好像沒見你怎麼吃呀?」
「光看你就飽了,秀色可餐。」李嘉澤一本正經道。
「我……」我一時語塞,都怪我多嘴問他,都是我的錯。半年不見,李嘉澤不光個子又長了,連撩人的功夫都突飛猛進。
李嘉澤還要帶我去逛菸袋斜街,被我拒絕了,我讓李嘉澤送我回酒店,不想我這顆弱小的心臟總因他的一言一行變得一驚一乍,我得回去好好靜靜,理一理這繁雜的思緒。
李嘉澤在他們學校旁給我定的酒店,他一直將我送回房間,檢查了門窗才放心離開。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認真思考從認識李嘉澤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喜歡我,我雖然長得不賴,卻沒有一點女孩的樣子。這是我媽對我的評價。
我看了眼自己扁平的胸部,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叫楊薇薇的學姐的火辣身材,更洩了氣,一把扯過被子蒙在頭上,將臉懊惱地埋進枕頭裡,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了。
累了一天,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直到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我聽到李嘉澤的敲門聲才醒。
我蓬鬆著一頭亂髮,睡眼惺忪,打著哈欠去給李嘉澤開門。
門外的李嘉澤換了件短款大衣,還給自己加了條灰格圍巾,一雙板鞋,清清爽爽的樣子,好看得讓人窒息。
我朦朦朧朧地揉了下眼睛:「這麼早啊,李嘉澤。」說完轉身自己進屋,想去衛生間洗漱。
李嘉澤關了門,將買的早點放在房間的桌子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將我轉了個面對著他,一雙手朝我胸前伸來。
我驚得瞪大了眼睛,腦子瞬間清醒了:「耍流氓!」我嚇得後退了一步,避開李嘉澤的手,趕緊護住並無一物的胸前。
「你睡衣釦子開了。」李嘉澤緩緩說:「不想讓我大早晨對你有非分之想就趕緊繫上。」
聽了李嘉澤的話,我趕緊低頭看睡衣,只見最上面的兩顆釦子果然跟釦眼分開著,我那發育得不太好的胸部就在這敞開的縫隙中猶抱琵琶半遮面……
我臊得想要直接暈厥過去,只覺得腦袋轟隆隆作響,趕緊抱著換洗的衣服躲進衛生間裡。
看著衛生間鏡子裡那張紅得跟關公一樣的臉,我懊惱地跺了跺腳:「蘇小暖你是豬嗎?能不能不幹糗事。」
等我穿戴好,磨磨蹭蹭地從衛生間出來時,李嘉澤已經將早點全部擺好了在看手機,我尷尬地咳了一聲。
李嘉澤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轉頭看了我一眼:「快過來吃飯,我答應你們老師準時把你送到集合地點的,別遲到了。」
李嘉澤越淡定,我越抓狂,卻也只能將懊惱壓在心裡,硬著頭皮過去吃早餐。
那天,在李嘉澤送我去集合的路上,我鼓起勇氣說:「李嘉澤,你今天不要再來接我了,我想跟老師和同學們一起。」
李嘉澤不接我的話,只專心開他的車。
「李嘉澤,你聽到沒有,不要來接我了!」我加大了音量,朝李嘉澤的方向靠了靠,喊道。
「不行!」李嘉澤依舊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樣子。
我又洩了氣,繼續縮在副駕駛座上:「有什麼大不了,還能有比今天早上更尷尬的事情發生嗎?」我恨恨想到。
然而,事實是,真的有。
9.
當天活動的內容是兩個學校的學生代表交流學習經驗,大家聊得愉快,一時忘了時間,出來時已經下午五點,李嘉澤早就等在門口了。
看到李嘉澤,我才意識到自己早就飢腸轆轆,央求他帶我去吃羊蠍子,可飯吃了一半外面竟然電閃雷鳴,下起了暴雨。
我吃驚地問李嘉澤:「這是冬天啊,北京的冬天都是不下雪而下暴雨的嗎?」
李嘉澤轉頭看了看被雨水沖刷著的飯店窗戶,發愁道:「估計一會雨停了會結冰,明天會很冷吧。」
我托起腮幫子,也仿著李嘉澤憂愁的樣子看向窗戶:「一會兒怎麼回去?我們兩個都沒有帶傘。」
雨下得實在太大,哪怕是由李嘉澤一路護著,我還是從鞋子到頭髮都被淋透了,坐到車上時已經抖成了一團。
李嘉澤將暖氣開到最足,開啟副駕駛座的抽屜找出一條毛巾,認真給我擦起頭髮來。
「你車上還備著毛巾啊?」我凍得渾身哆嗦,卻還是好奇問道。
李嘉澤傾著身子,低眉看了我一眼:「這條毛巾是用來擦車窗上霧氣的……」
「擦車子的?」我一把拂開李嘉澤的手:「我不要,太髒了。」我噘著嘴,這傢伙竟然用擦車布給我擦頭髮。
李嘉澤無視我的舉動,直接將毛巾塞進我手裡:「我趕緊開車回酒店,你自己擦,不然會感冒。」
我象徵性地擦了兩下,便嫌棄地將毛巾扔在一邊,轉頭看李嘉澤,他一路上護著我,淋得比我還嚴重,雨水直接順著他的頭髮滴進了大衣裡。
看著李嘉澤凍得發白的唇,我心疼起來,早知道就應該聽他的,去酒店附近的飯館吃炸醬麵了。我遲疑著抓起扔在一旁的毛巾,一邊輕輕給李嘉澤擦拭髮梢,好讓水都吸進毛巾裡,一邊嘟囔著抱怨:「這都什麼鬼天氣啊,冷成這樣還下雨。」
李嘉澤聽了我的話,騰出扶著方向盤的右手抓住了我的,在掌心裡攥了攥後重新放回了我的腿上:「小暖,你這樣會讓我分心的,照顧好自己就行,馬上就到酒店了。」
李嘉澤沒有轉頭看我,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
我也只好聽了他的,將毛巾攥在手裡,看著來回擺動的雨刷器發呆。
等我們回到酒店的房間時,外面的雨已經成了雪花紛紛飄落下來。我心裡埋怨著這該死的天氣,一邊督促李嘉澤脫外套,一邊去衛生間拿毛巾,李嘉澤卻不管不顧,只將我推進衛生間裡,溫柔地說:「快去沖澡,我沒事,你別感冒了就行。」
我聽了李嘉澤的話,將脫下來的溼衣服扔在洗手池上,舒舒服服地衝了個熱水澡,就在關掉淋浴的一剎那,我意識到自己忘記拿換洗的衣服進來。
想到李嘉澤還在外面,尷尬一時間蔓延全身。我擦乾身體,正盯著眼前一堆溼漉漉的衣服發愁,李嘉澤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下意識的護了護胸,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幹嗎?」我放大聲音,虛張聲勢地問李嘉澤。
「衣服給你準備好了。」李嘉澤倒是平靜:「你把門開啟一點,我遞進去。」
我盯著浴室的玻璃門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打開了條縫,硬著頭皮將衣服接了進來。只是看到李嘉澤給我準備的一應俱全的衣物時,我差點又暈過去,羞恥感讓我頭皮發麻。
等我再像早晨一樣磨磨唧唧走出浴室時,李嘉澤正在擦頭髮,見我出來了,可憐兮兮地說:「小暖,我今天回不去了,你得收留我。」
「我……我怎麼收留你啊?」我緊張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吧?反正你們學校就在旁邊,你幾分鐘就回去了。」
李嘉澤將擦頭髮的毛巾放在一邊的椅子上,朝我看了一眼:「你不是一直強調我是你表哥嗎?」他邊說便走到衣櫃前,從裡面找了件睡袍:「蘇小暖,你不能這麼狠心,我再穿著這些衣服回去,肯定會生病的,你不忍心讓表哥生病吧?」
「可是,只有一張床呀,你睡哪裡?」我糾結著,想到剛淋了雨,再讓李嘉澤冒雪回去,確實於心不忍。但是要讓我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與李嘉澤共度一夜,我想我會瘋的。
我著急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見我難為情,李嘉澤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桌旁的一塊空地:「一會讓酒店送兩條被子來,我就睡這裡。離床那麼遠,你不用擔心。」想了一想,李嘉澤又打量了我一眼,補充說:「再說了,你還沒發育好呢,我不忍心欺負你。」
「李嘉澤!」我氣得直跺腳,想著他的話,又羞又惱,這個傢伙真的越來越過分了!
「我先去洗澡啦。」李嘉澤無視我的憤怒,笑著朝浴室走去,經過我身邊時又調侃了一句:「就喜歡你氣鼓鼓的樣子!」
我往日的威風自從半年前被李嘉澤親了後就蕩然無存了,我狠狠盯著被李嘉澤關上的浴室的門,恨不得在上面盯出個窟窿來。
10.
沒錯,我就是色厲內荏的蘇小暖。當李嘉澤穿著睡袍從浴室出來,執意要賴在這裡過夜時,我只敢躲在被子裡不出聲。
李嘉澤走到我床邊的電話機前叫服務的時候,我的心狂跳不止,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看著他鬆鬆散散的睡袍領口下露出來的鎖骨,我本能地轉過身去,讓視線避開與我同處一室的這個人。
李嘉澤規矩得很,接了服務員送來的被子後自己在地上鋪好,便躺進去睡了。我又盯著天花板看了半天,想了些不著邊際的問題,睡意襲來,也慢慢睡著了。
我又做了關於李嘉澤的夢,夢中的他笑得好看,我開心地在他身邊又蹦又跳,因為突然發現李嘉澤並不是我表哥,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弄錯了。我抓著李嘉澤的胳膊使勁搖晃:「李嘉澤,你說過那些喜歡我的話,還作不作數?」
李嘉澤抿著嘴看著我笑,眼睛裡全是星星點點:「小暖,抱抱我。」李嘉澤張開了雙臂,我順勢就摟住了他的腰,摟得緊緊的……
清晨,窗戶外面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清脆愉悅。我從甘甜的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竟窩在李嘉澤的懷裡,李嘉澤的長手正搭在我的腰上,睡得正香。
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噌地一下匯聚到了頭頂,嗓子裡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驚叫,身體本能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李嘉澤被我的聲音吵醒,惺忪的眼睛裡也閃過一絲吃驚,但馬上就恢復了平靜:「早上好,小暖。」說著也坐了起來,懶散地揉著眼睛,彷彿眼前的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我徹底惱怒了,見李嘉澤也坐了起來,趕緊翻身下床,顧不上腳還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嘉澤,嚷嚷起來:「李嘉澤,你這個混蛋!」
「小暖,是你夜裡叫我名字,我才過來的好嗎!」李嘉澤心不在焉地辯解著,繼續揉了揉眼睛,又抬起右手來捶著他的胳膊:「你看著不胖啊,睡著了怎麼那麼沉,壓得我胳膊都麻了。」
我就要被李嘉澤逼瘋,揉了揉那頭本來就亂七八糟的頭髮,懊惱地快要哭了:「李嘉澤,你知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我們是表兄妹!」
聽了我的話,李嘉澤往床邊靠了靠,離我近了些,抬起頭看我的眼神終於認真起來:「小暖,你知道我喜歡你,不是哥哥喜歡妹妹的那種喜歡,是男人喜歡女人的那種喜歡!」
李嘉澤說完頓了頓,眼睛盯著我,想從我臉上搜尋到什麼,繼而接著說:「我對你勢在必得,蘇小暖。昨天晚上我們什麼都沒做,但是你心裡想的那些事……我們早晚會做!」
李嘉澤說話時一臉平靜,語氣緩緩地、柔柔地,可傳進我的耳朵裡卻讓我又冷又怕。不知為何,我眼睛一酸竟然滾下淚來:「李嘉澤,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委屈著。
見我哭了,李嘉澤上前一把將我朝他拽了過去,順勢將我壓在了床上,不等我做出反應,他已經俯下身來吻上了我的唇。
跟上次不同,李嘉澤這次吻得纏綿而霸道,呼吸也逐漸混亂。
「李嘉澤!」我支吾著在他身下反抗。
李嘉澤抬起頭來,眼睛裡蒙著層層霧氣:「小暖,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勇敢點好嗎?要不我一個人太累……」
李嘉澤說完又低下頭吻了上來,他的話還縈繞在我的耳邊,流淌進我的心間:「勇敢點好嗎?蘇小暖,勇敢一些,他那麼好。」
我慢慢閉上眼睛,讓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不再抵抗來自李嘉澤的侵佔。
我知道,我之前明明可以在李嘉澤吻了我以後大發雷霆;我也知道,來北京之前,我明明可以告訴我媽李嘉澤對我有非分之想,我得離他遠點;還有昨晚,我也明明可以逼著他回去,或者讓他重新再開一間房的……
我沒有那麼做,只因為我也喜歡李嘉澤。
李嘉澤盯著我,鄭重地問:「答應我,先做我女朋友好嗎?」
我沒有吭聲,只認真地點了點頭。
李嘉澤俯下身,在我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溫柔繾綣。
11.
李嘉澤撫著我紅紅的小臉,在我耳邊動情地說:「小暖,一切麻煩的事都交給我來,你只負責喜歡我就好。」
在這樣的李嘉澤面前,我聽話地忘記了所有煩惱,只隨著他的思想遊走,李嘉澤告訴我,他喜歡我,我喜歡他,這就足夠。
四天三夜的交流學習終於結束了,我和李嘉澤在機場的角落偷偷相擁,我依依不捨,哭得淚流滿面。
李嘉澤替我抹掉臉頰上的淚珠,笑著點我的鼻子:「愛哭鬼,回去好好學習,記得暑假後要來找我的。」
我將臉埋進李嘉澤的懷裡不肯抬頭,心裡第一次覺得自己非 Q 大不可。
告別李嘉澤後,我和同學上了飛機,果然就有女孩湊上來問我:「蘇小暖,李嘉澤是你表哥呀,怎麼之前從來沒聽你們說過?」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以為你們都知道呢。」心裡卻在嘀咕,我當然不敢說,否則你們還會讓我安寧啊。
果然,得到確認回答後,女孩們來了興致,在乘務人員還沒有過來制止前在我身邊圍了一堆:「聽說 Q 大學分很緊張的,你表哥那麼愛學習,找沒找女朋友啊?」女孩繞了好幾個彎子,刻意將問題問得隨意,眼裡卻滿是期許。
我彷彿又回到了初中時期,心裡有些忿忿:「李嘉澤這個壞蛋,為什麼總給我惹麻煩?」
「那個……他有女朋友了。」我看著女孩漸漸黯淡下去的眼光,笑了一笑,殘忍地回道。心裡卻不無得意,他的女朋友就是我,哈哈。
自從偷偷確認了關係,李嘉澤的情話就沒停歇過,我以前真不知道他居然這麼會撩,短短几個字就讓我心裡小鹿亂撞。
比如剛下飛機,我開啟手機時李嘉澤的微信就跳了出來:「小暖,才分別一個小時我就想你了。」
比如剛洗完澡,我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看手機:「華燈初上,我還在見客戶和想你的路上。」後面跟著一張北京夜景的照片。
比如凌晨兩點,我刷題刷得昏昏沉沉,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蘇小暖,我睡不著,想抱你。」
比如我和爸媽坐在餐桌前吃飯,微信亮了一下:「我在吃你最愛的紅燒魚。」
……
李嘉澤的每一條微信我都會反覆看上幾遍,有些話彷彿他就說在我耳邊,讓我紅著臉,嘴角不自覺得上揚。
寒假的最後一天,刷完題上床時已經過了十二點。我窩在被窩裡跟李嘉澤聊天,他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想聽聽你的聲音,想我嗎?」
「嗯。」我老實地回答,被他酥軟慵懶的聲音勾得彷彿丟了七魂六魄:「李嘉澤,明天就要開學了。」
「我知道啊,明天起我少一點騷擾你,讓你專心學習,好嗎?」李嘉澤在電話一端輕輕詢問。
「好,可是如果我想你了怎麼辦?」我撒嬌著問他。
聽了我的話,李嘉澤低聲輕笑:「那就給我打電話,只要你方便,我隨時準備著接你電話。」
想了想,李嘉澤又默默說道:「時間太慢了,好想你現在就來我身邊。小暖,跟你分開的這一年真的很難熬。」
我聽著李嘉澤的話,心裡暖暖的。
「我會考上 Q 大,我們再不分開了。」我信誓旦旦地說。
「我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過來啦。」李嘉澤好像伸了個懶腰,聲音有些含糊:「你要知道,意識到喜歡你的那一刻,我就在為我們兩個的以後做打算了。
「為什麼喜歡我?」我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
「因為命中註定啊。」李嘉澤想也沒想就說:「第一次見你,你笑起來彷彿這世上所有的愁雲都要消散一樣。我當時就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女孩。「
「還有你身上淡淡的水果味道,又甜又膩,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李嘉澤嗓音沙啞著,直說得我臉紅心跳。
「還有……在所有人都勸我見那人最後一面時,只有你支援我,告訴我不必被血緣綁架,我要恨就很,想不見就不見。」
「小暖,你是這世上最懂我的人。」李嘉澤喃喃道。
12.
2012 年 6 月 23 號,我和我媽沉默地坐在電腦桌前——673 分,比預測的一本線高出 130 分。沒有失誤,也沒有超常發揮。
「還行啊。」我媽過了好久才幽幽說道:「去年這個分數是能考上的。」
我沒有說話,直直地盯著電腦上我的名字和這個尷尬的分數發呆。
晚上,我躲在被子裡給李嘉澤打電話,委屈地抽泣:「李嘉澤,我真的很努力了,我每天刷題刷到凌晨,早晨六點半準時起床,感覺走路都會睡著,可是……」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小暖,這個成績已經很好了。」李嘉澤沉默了一下,安慰我道:「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可是,萬一沒考上怎麼辦?李嘉澤,你會很失望嗎?」我有些失魂落魄。
「都是我不好,給你的壓力太大。」李嘉澤語氣裡滿滿都是心疼:「小暖,這個成績真的很好了,即使上不了 Q 大,北京還有很多好大學,不是嗎?」
我抹了把眼淚,哭得甕聲甕氣:「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一定會的。」李嘉澤說得斬釘截鐵:「你這個分數都上不了 Q 大的話,誰還能上?」
李嘉澤繼續柔聲安慰著我,說完後又嘻皮笑臉起來:「小暖,我們已經有四個多月沒見面了,有多想我?」
「才不想你呢!」我被李嘉澤轉移了些注意力,心情好了許多,便埋怨他道:「暑假都不回來,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子了。」
「嗨,你也太無情了吧,」李嘉澤虛張聲勢地說:「我可是把你的樣子狠狠刻在腦子裡了,尤其是你像蛤蟆一樣氣鼓鼓的時候。」
「李嘉澤!」我氣得大聲嚷嚷起來:「你才是蛤蟆吶,太噁心啦!」
電話另外一端傳來李嘉澤爽朗的笑聲,這個討厭的傢伙現在是越來越愛笑了。我的心跟著他的笑聲一起變得悠揚,一時忘了心中的煩惱。
其實,Q 大一直是李嘉澤想去的學府,我之前自知不才,從未妄想過,我喜歡的學校是上海的 N 大,想學新聞傳播。只是因了李嘉澤,我才改變了方向。
不出李嘉澤的意外,我的分數超了 Q 大錄取分數線三分,我媽高興地一改常態,抱著我的臉親了又親,不停地誇我是個優秀的孩子,給她臉上爭了光。
我也開心,跑進臥室偷偷給李嘉澤打電話,掩飾不住興奮,在電話裡激動地嚷嚷:「李嘉澤,我考上了,居然考上了!」
「就知道我的小暖最棒!」李嘉澤像之前一樣鼓勵著我,說出口的話溫柔又神秘兮兮:「作為鼓勵,小暖,看看你臥室的窗外!」
聽了李嘉澤的話,我預感到什麼,差點要跳起來:「李嘉澤,你不會回來了吧?」我雀躍著跑到窗戶旁邊,趴在上面朝下看去,李嘉澤正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揮舞著跟我打招呼。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 T 恤,短短的頭髮在夏風中飛舞,整個人都浸在金黃的陽光裡,帥得一塌糊塗。
「快下來。」李嘉澤暖暖又好聽的嗓音響起,只聽得我想哭。
我幾乎是飛奔著跑下樓去,連我媽問我去哪兒都顧不上回答一句,下了樓,便一頭扎進了李嘉澤的懷裡。
「太壞了,要回來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我在李嘉澤懷裡亂蹭,將激動到溢位眼眶的幾滴眼淚抹到他的 T 恤上,朝他撒嬌。
李嘉澤的大手輕輕撫著我的背,笑著說:「傻丫頭,給你個驚喜呀。」
我不捨得離開李嘉澤的胸膛,賴在那裡抬眼看他:「李嘉澤,你現在不是很忙嗎,怎麼抽得開身。」
「還好啦,公司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李嘉澤將手伸進我的頭髮裡,輕揉了揉:「半年不見,頭髮都長了。小暖,答應我以後好好陪在我身邊,我們再不分開了,好嗎?」
「好!」我毫不猶豫地答她,聲音甜甜地:「李嘉澤,上大學以後我想把頭髮留長,你會喜歡嗎?」
「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李嘉澤低笑。
對於讓我去北京這件事情,李嘉澤比任何人都要執著。為了能跟我在一起,他做了太多,而這些事情,直到我很多年以後才知曉並且理解,只是到了理解的時候,已經太晚太晚了。
李嘉澤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說要永遠在一起的話,我也不止一次向他保證我要陪在他身邊,永不分開。
可是,那些甜蜜的時光和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在我媽發現了我和他的關係之後,驟然消失。
那天下午,當我戀戀不捨地與李嘉澤分開,回到家裡時,開啟門就看到我媽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陰沉著一張臉。
我第一次有了女人的第六感。
「媽,我回來了。」我小心翼翼地叫她,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去哪了?」我媽的聲音不大,卻冰冷得彷彿能滴下水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去……跟同學商量填報志願的事兒了。」我撒了個謊,聲音有些顫抖。
「蘇小暖!」我媽尖叫了一聲,嚯地一下站了起來:「你太不要臉了!」
我媽叉腰站在我面前,好看的臉因為憤怒扭曲到抽搐:「小澤是你表哥!是你表哥!你怎麼能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來!」
我媽繼續指責我,話說得極其難聽。我感到了生平從未有過的恐慌和害怕,不自覺地後退到牆根上,淚流滿面地看著我媽。
窗戶外的太陽收斂了光芒,藏到了地平線下,室內的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我媽的影子正好照在我的身上。
我恍惚間覺得自己被罩進了惡魔的詛咒裡,無法逃脫。
我媽的話字字誅心:「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你是要丟盡我的臉!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你舅媽!啊?怎麼面對你舅舅!怎麼跟你姥姥解釋?告訴她小暖愛上了她哥,小暖以後該叫她舅媽婆婆?!」
「媽,我和李嘉澤沒有血緣關係,我們只是法律上的表兄妹。」面對我媽的咄咄逼人,我終於鼓起勇氣反抗,做著我最無力也是對我和李嘉澤關係裡唯一的一次掙扎。
「你!你不要臉!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不要臉的閨女!」我媽氣得嘴唇也哆嗦起來,想要扭頭尋找著什麼,最後拎起了陽臺上一根壞掉的晾衣架。
我長這麼大,我媽雖然總對我沒有好脾氣,卻沒捨得動過我一根手指。
那一刻,看著我媽舉到半空中的手,我和她都愣在了那裡。
「小暖,對不起,你們現在都還小,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麼,你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不錯的男孩,聽媽媽一句,跟小澤分開吧。」我媽最後平息了怒氣,開始了對我苦口婆心的勸解。
「你說得對。」我彷彿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面無表情地對著我媽,心裡卻疼得彷彿流了血。李嘉澤就是不錯的男孩啊,我還會遇到比他更好的嗎?
那天夜裡,我第一次沒有接李嘉澤的電話,也終於知道,原來最悲傷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
13.
李嘉澤剛成立的工作室出了些問題,他只好急急忙忙地趕了回去。我鬆了口氣,一個人跑去曾經與他去過的人工湖邊待了半天,再回到家時,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許多不如意,而我的不如意,自始至終都是李嘉澤。
錄取通知書寄來的那天,我媽壓制住了滿腔怒火,無奈地看著我說:「也好,也好,去學新聞傳播也不錯。」
我面無表情地從我媽顫抖的雙手裡抽回了那封通知書,沉默著回到房間。望著信封上赫然印著的「N 大」二字,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簌簌而下,我該怎麼和李嘉澤解釋?
客廳裡傳來我爸和我媽壓抑的爭吵聲:「小孩子不懂事,你讓他們順其自然就好了,插手那麼多幹什麼!」我爸有些憤怒地指責我媽。
「我哪知道她這麼大膽子,敢自作主張改了志願……」我媽好像在低聲抽泣:「我還不是為了她好嗎,怕她犯了大錯,我哪知道會這樣啊!」
聽著兩個人的爭吵,我使勁擦了把淚,默默按下了李嘉澤的電話。
「小暖。」李嘉澤乾淨溫柔的聲音響起:「是不是收到錄取通知書了,準備什麼時候來找我啊?」李嘉澤期待著。
「我沒有報考 Q 大,我打算去上海!」
時間彷彿一下子停止不前了,我沉默著,等待著死神的宣判。
「你故意騙我的,對吧?」李嘉澤撥出的氣有些急促,見我半天沒有回答,才又低聲問道:「為什麼?」
我能從李嘉澤的聲音裡聽出來憤怒、委屈,還有無盡的失望,那一刻,我多麼希望我原本就沒有考上 Q 大,我還是那個初中時排在二百名開外的學渣。
懊惱和心痛演變成了濃濃的恨意,我卻不知道我應該恨誰,是恨我媽的咄咄逼人,恨我自己的軟弱,還是恨李嘉澤的故意招惹。
最終,所有的一切只匯聚成了一句話:「李嘉澤,我們還是不適合,我只想離你遠點。而且,我不應該為了你放棄我想做新聞的夢。」
最後,不知道是誰掛了誰的電話,我也像失憶了一樣記不清兩個人都說了什麼,只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我做得沒錯,於我媽、於我、於李嘉澤,於所有人,這個決定都是好的。
14.
大學的生活跟高中時代一樣,我抱著書本每天重複著教學樓、食堂和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總是第一個到教室最後一個離開,週末的圖書館裡也必定會有我的身影,我在班級裡也依舊活得透明。
大學的生活跟高中時代又有點不一樣,我留起了長髮,遠離了家鄉,擁有了三個聒噪又暖心的室友。
我喜歡我的室友,因為她們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接受了從高中的枯燥到大學的精彩之間的轉變。她們活潑、自由,對一切都心生嚮往。而我正好相反,我的世界由多彩變得昏暗,我刻板、無趣,日復一日。
她們總是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髮型、服飾、男孩,還有變態的學院主任……我由衷感謝她們,幫我將生活裡的最後一點空白填滿。
她們也喜歡我,因為我話不多,是一個合格的聆聽角色。還因為我獎學金多,總會將各種各樣的零食搬回宿舍。
郭青青是三個人裡面最開朗也是對我最好的,她總是趁另外幾個人不在時,將胖乎乎的小手拍在我的課本上:「蘇小暖,能不能不看書了,大好年華不用來揮霍太可惜了。我們去話劇社吧,他們最近在排羅密歐與朱麗葉,聽說羅密歐超帥。」
我看著郭青青剛吃過炸雞的油乎乎的小嘴和一雙星星眼,忍不住想笑:「我不去了,你和其他人去吧。」
每當這時,郭青青的眼神都會變得幽怨,一邊重新拿起藉以慰藉的零食一邊朝我嘟囔:「這不就你和我沒有男朋友嗎?那倆重色輕友的傢伙有點空就和男朋友膩歪,哪有時間陪我。」
我笑笑,勸她道:「你也趕緊找個男朋友吧。」
「不找不找。」郭青青嚇得連連擺手:「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我還是陪你好。」
有時候,受不了郭青青的死纏爛打,我也會陪她去校園溜達,郭青青喜歡所有熱鬧的地方,比如冷飲店,比如各種社團。
她性格開朗,大多數時候我都安靜地聽她講她高中的生活,她的興趣愛好以及她曾喜歡的男孩。
有時候,郭青青也問我:「蘇小暖,你是不是經歷過什麼,總覺得你沉悶得可怕。」
我笑著搖頭。
「那就是學習學傻了。」郭青青很肯定地說。
我選擇預設。
其實能考進這所學校的人,哪個在初高中時不是瘋狂學習過的,我如此,郭青青也如此。只是,又幾個人能像我一樣遇到一個李嘉澤。
大一的暑假,我媽打電話催我回家,順便向我透露了李嘉澤的最新訊息:「你舅媽說,小澤應該是有女朋友了。」
聽著我媽的話,我淡淡回應著。我明白我媽的用意,她這半年來變著各種法子想讓我死心,方法卻總那麼刻意。
其實,我和李嘉澤並不是一點都不聯絡。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開啟手機,看看李嘉澤給我發的訊息。
「小暖,今天見到一個人,背影跟你很像,不過笑起來沒你好看。」
其實,我已經很少笑了。
「你看,這是上次你來北京時我們一起吃火鍋的那家店,那天咱倆還淋了大雨。」
是呀,第二天我們確認了關係,還不到一年,怎麼就像經歷了滄海桑田?
「蘇小暖,我最近真的好累,感覺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方向。」
我何嘗不是,雖然學了最想學的專業,卻也弄沒了最想見的人。
大一的暑假我沒有回家,我媽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總跟親戚們說我翅膀硬了,飛出去就不想回來了。
我只笑笑不解釋。
家庭微信群裡,我和李嘉澤是最沉默的兩個人。
15.
到上海的第二個冬天,出現了一個不一樣的男孩,他就和我高中時的班長一樣,莫名其妙地對我有了好感。
「蘇小暖,最近上映了一部北美電影,據說不錯,我們一起去看吧。」程宇看著我,眼裡滿含期待。
一旁的郭青青極力鼓動:「好啊,好啊,小暖最喜歡看電影了。」
我和程宇看的電影叫《飢餓遊戲》,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答應他的要求,可能是因為我媽的那句「小澤應該有女朋友了」,也可能是我真的想擺脫過去。
從電影院出來,我問程宇:「你說,他們會在一起嗎,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最終會不會也要分開?」
程宇沒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他看著我的時候總讓我覺得恍惚,他說蘇小暖,我以前覺得你對所有事情都很冷淡,今天才發現你竟然這麼多愁善感,看個電影都能哭成這樣。
程宇低笑,還這麼愛幻想,我們可不是電影裡的人,我們的生活平凡又順暢。
程宇笑著,我卻總覺得他說的話無比冷硬,我哪裡是多愁善感,我只是想我的李嘉澤了。
那天之後,我就再沒有接受過程宇的邀請,他在微信裡問我為什麼,我莫名奇妙地回了一句:我只想好好學習。
字打過去,我卻哭了。李嘉澤,你在幹什麼,北京冷嗎?
程宇很生氣,他說蘇小暖你真虛偽,哪怕不接受我,也編個靠譜點的理由。我沒有回覆他,只默默關了手機。
又多了一個對我有深深誤解的人。我上大學之後,比在高中時還不善言辭。
大學四年,就這麼恍恍惚惚度過了。我很少在寒暑假回家,不想見我媽,也怕碰巧遇見李嘉澤。
李嘉澤已經畢業一年了,他沒有讀研,據說他的工作室已經發展得很大。
一天,我收到一條加好友的申請,頭像顯示的是楊薇薇——李嘉澤的那個創業夥伴。
我有些恍惚,上次見楊薇薇是在 Q 大的校園裡,她高挑又軟糯,李嘉澤卻不解風情,說我才是他女朋友,楊薇薇為此生了氣。
我猜不透她為何加我,因此我沒有透過。不論她想跟我說什麼,都會是關於李嘉澤,而跟只要是跟李嘉澤有關的事情,都是我觸碰不起的。
可是,那夜我還是失眠了,眼前總浮現出坐在人工湖邊那個需要安慰的脆弱的李嘉澤,四年了,心還是那麼痛啊。
手機閃了一下,這麼晚會給我發信息的只能是李嘉澤,我抓起手機,心裡突然想,如果李嘉澤說他還想我,我就問問他吧,問問他還能不能原諒我。
微信真的是李嘉澤發的,卻是一張他和楊薇薇曖昧的照片。
照片裡,李嘉澤臉頰通紅,迷離著雙眼斜靠在楊薇薇的懷裡,襯衣的扣子扯開了幾顆,隱隱漏出好看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膛。四年了,他依舊沒有長胖,輪廓更加清冷俊朗,眉眼間是我熟悉又陌生的溫柔模樣。
照片的後面跟著一句話:你們有過美好的五年又怎樣,這四年裡不還是我在陪他。他這麼好,你真不配。
我捏著手機,抽泣出了聲,驚醒了我已經熟睡的三個室友。
那夜,我默默刪掉了李嘉澤所有的聯絡方式,依舊用我的軟弱殘忍地逃避著。
我讀了本校研究生,還在上海找了份實習的工作。我依舊住在學校,只是宿舍裡我的老友只剩下了郭青青。
研一的一個週末下午,郭青青氣喘吁吁地跑進宿舍,抓住我大口大口地喘氣:「蘇……蘇……,外面有人找你,是個……男的。」
我從書裡抬起頭來,看了眼跑得滿頭大汗的郭青青,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慢點說。」
我的朋友少得可憐,看著郭青青咕咚咕咚地將水一飲而盡,才又問道:「誰找我?」
「不認識啦!」郭青青緩了口氣:「是個男的,長得好帥好帥。」
我又見到了郭青青久違的星星眼,心裡禁不住咯噔了一下,跑到宿舍的窗戶上往下看時,就又見到了李嘉澤。
時間彷彿回到了四年前的暑假,李嘉澤穿著白色 T 恤,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我揮手,短髮在夏風中飛揚,渾身渡著一層金光。
那天,我雀躍著跑下樓去,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此刻,我如石像一般矗立在原地,努力剋制住跑下去的衝動,讓自己的腦海裡不斷回憶那些冰冷的話。
「小澤是你表哥!」
「小澤應該是有女朋友了!」
「他那麼好,你不配!」
……
炙熱的陽光漸漸消散,餘暉灑在床前,我抱著雙腿坐在宿舍的床上,將臉埋進膝蓋中間。郭青青趴在窗戶上:「小暖,他還沒走。」
餘暉也漸漸消散,黑暗籠罩著整間屋子,郭青青開啟燈,又向窗外忘了一眼:「小暖,他走了。」
李嘉澤走了!
我手機亮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發的簡訊:蘇小暖,我真的累了,安好。
手機上的字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清楚。我撲在郭青青的懷裡失聲痛哭:「青青,我把他弄丟了,這次是真的弄丟了!」
16.
李嘉澤徹底在我生活中消失了,連我媽給我打電話時都不再刻意提他。
我開始試著接受別人,所有同學和同事安排的相親我都去參加,見了各種男孩,卻下意識地在他們身上搜尋李嘉澤的影子。
可是,誰會像他呢?
沒有一個人的車子會收拾得像李嘉澤的那樣乾淨整潔,也沒有一個人的手像他的那樣修長好看,更沒有一個人叫我名字時帶著暖暖愛意,輕淺又深入人心。
幾個月後,我嘗試著和一個男孩交往,他長得清清爽爽、溫柔體貼,我想我可能會喜歡上他吧?可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在他想要觸碰我時,我嚇得逃離了很遠,哭得不能自已。
之後會好吧,我偷偷安慰自己。可是一次兩次三次,我依舊無法接受,眼前總會浮現李嘉澤的模樣,總會想起他強行給我的那個悸動的吻,總會懷念他手掌撫在我腰上時的戰慄,總會嗅到他將我攬進懷裡的氣息。
最後,男孩無奈地說:「蘇小暖,我們分手吧。我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麼,但我是男人,接受不了這樣的你。」
分手後我很悲傷,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只有李嘉澤肯花那麼久的時間等我,而我卻弄丟了他。
郭青青問我:「蘇小暖,你後悔嗎?」
郭青青的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很久:「後悔吧。」我想。
17.
二十五歲那年的冬天,我表哥要定親了,我再也沒有理由推脫,只好坐著飛機回家參加他的定親晚宴。
自從上了大學以後,我很少回家,所以很難融進一家人圍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融洽氛圍。大家誇著表哥的未婚妻,那女孩長得溫暖可人,表哥看她的眼神溫柔如水。
我默默地想,愛情真是美好的東西,連年少時頑劣不堪的表哥都能沉靜下來,在這美好的光暈裡變得渾然可愛。
李嘉澤是在我陷入沉思時推門進來的,他穿著一件長款的黑色呢子大衣,依舊一頭短髮,也依舊如星辰般璀璨,一進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嘉澤同之前一樣溫潤有禮,一進屋就向大家道歉:「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一旁的舅媽早就迎了上去,接過李嘉澤手中的行禮放在門口,替他跟眾人解釋:「小澤的飛機晚點了,還好趕上了啊,來,我給你介紹,這是你哥的女朋友,叫……」
本就熱鬧的屋子更加沸騰,眾人圍繞著李嘉澤噓寒問暖,爭搶著讓他落座。李嘉澤的眼睛笑著,停留在不同人的身上,卻唯獨不看我。
我彷彿被整個世界遺棄,坐在餐桌的一角手足無措。
「小暖啊,表哥回來了怎麼不打招呼。」我媽事先想起了我,然後眼望著其他人不好意思地說:「這孩子,越發讀書讀傻了。」
聽了我媽的話,我朝李嘉澤坐著的方向轉了轉身,目光落在他的黑色毛衣上,便不敢再往上看,嘴皮子動了動,最終叫了一聲:「表哥。」
李嘉澤沒有應聲,氛圍突然安靜下來,我敏感地以為所有人都在看我和李嘉澤,瞬間漲紅了臉。
「哈哈,孩子們長大了反倒生疏了,小暖小的時候天天粘著小澤,兩個人從初中到高中天天一起,時間真快呀!」舅媽感慨地說,開始回憶起從前。
眾賓客也都紛紛贊同,開始講一些我們這代人的趣事。
這時,我媽不合時宜的聲音再次突兀地響起:「是啊,長大有長大的好處,你看小暖,小的時候怎麼都不肯叫小澤一聲表哥,如今也知道有禮貌了。」
我媽又開始了!
尷尬從我夾菜的手指蔓延到我的臉上、嘴角,以至於讓我連個勉強的微笑都扯不出來。
「對對對,長大了也好。」舅媽又接過話來:「看看明宇,都談婚論嫁了,當年我來時才這麼一點點的小人……」
舅媽比劃著,把眾人的目光又吸引到了今天的主角——我表哥身上。
那頓飯吃得無比煎熬,我好幾次想站起身來離開,都沒有勇氣,怕被我媽當眾呵斥,更怕被呵斥時再次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整個晚宴,我如同一尊會動的石膏像,機械地夾菜吃菜,味同嚼蠟。
最後,是李嘉澤的提前離席解救了我:「奶奶、諸位叔伯,我今天趕飛機受了涼,有些頭疼,就先回去了。」李嘉澤乖巧地解釋著,得到了眾人的許可。
臨走前,他掃視了一眼,最後視線看向我表哥:「明宇,祝賀你,此生有人相伴了。」
李嘉澤聲音低低的,似羨慕又似哀婉。我不敢再聽下去,找藉口躲進了衛生間裡。
等我出來時,李嘉澤已經離開了。他如今在本市買了自己的房子,回來時都是單獨住著。見他走了,我才稍微放鬆下來,彷彿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氣力,沉默著坐在椅子上,腦子裡混沌一片。
我突然想起楊薇薇用李嘉澤的手機給我發的那張照片,不知道她是否經過了李嘉澤的允許,想到今天李嘉澤的表現,要麼是恨極了我,要麼是真的放下了我。
可無論如何,他的眼裡再也沒了我。我的心緊緊地揪著,彷彿要痛死過去。
晚宴結束後,我幫著收拾碗筷,無意間在廚房門口聽到我媽和李嘉澤媽媽在小聲嘀咕:「哎呀,你說這倆孩子是不是私底下還聯絡著吶,我怎麼瞧都覺得不正常。」這是我媽的聲音。
「嗨,都這麼大了,兩地分著,估計早沒事了。」回話的是李嘉澤媽媽:「說實在的,如果沒有這層關係,我還真願意讓小暖做兒媳婦,又乖巧又聽話,多善良的姑娘。」李嘉澤媽媽惋惜著。
我媽也跟著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小澤這樣的孩子,打著燈籠都難找……造化弄人啊!」
我站在門外聽著兩個人的談話,想著那句「造化弄人」,心內五味雜陳,只好轉身回到客廳,找了個藉口告別眾人,一個人走了。
18.
室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
我裹緊大衣抬頭望著昏沉沉的天空,路燈下雪花紛紛揚揚,像極了某個夢中漫天飛舞的櫻花……
我傷感著,難過著。李嘉澤曾開玩笑說我是縮頭烏龜,郭青青罵我是膽小鬼,她說蘇小暖,你只知道後悔,假如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有勇氣爭取嗎?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就如郭青青說的,我不比誰差,卻為何總要伴著與生俱來的自卑?甚至如今,連開懷大笑都不會了。
有雪花不經意間飄進了我的衣領,觸到我頸上的肌膚時我打了個寒顫,又習慣地縮起了脖子。
一條帶著體溫的圍巾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我的肩上,熟悉的氣息瞬間將我包圍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轉身,眼淚就已經溢滿了眼眶。
「怎麼這麼多年,還改不掉當縮頭烏龜的習慣。」耳邊,是李嘉澤溫暖又清澈的聲音。
這個聲音,我真的想了好久好久了。
「蘇小暖,你怎麼才出來,我在這等得快要變成雕像了。」李嘉澤誇張地搓著手,語氣輕鬆,彷彿我和他還是日日相見,從未分開過,也從未發生過那些不快。
「你不是回家了嗎?」我終於鼓起勇氣,肯仰著頭看一眼李嘉澤。
他真的一點沒變啊,雖然輪廓更加分明瞭些,但是臉上的少年氣絲毫未減,眼睛裡還是星星點點,明亮地讓人窒息。
「李嘉澤……」我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嗯。」李嘉澤噙著嘴角笑,也不說什麼。
就這樣過了許久,只感覺時光也如這雪花一般在我和他中間匯聚、遊走然後消失,時間一點點倒退,最後回到了四年多前的夏天……
李嘉澤一把將我攬進懷裡,彎腰將臉抵在我的肩上,埋進他剛剛給我圍上的圍巾裡:「小暖,這半年,我也嘗試著別人,可我最終還是發現,非你不可。」
我想起了電視劇裡的臺詞「我總以為非你不可,到頭來發現任何人亦可」。而李嘉澤就這樣輕柔地告訴我,他嘗試過了,真的非我不可。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李嘉澤堅定著說:「此生,我就執著於你了。」
「我……又何嘗不……」
「是」字還未說出口,我的唇已經被李嘉澤的堵上。他的唇柔軟冰涼,卻在觸碰到我的一瞬間變得炙熱。
這個吻貪婪又纏綿,就像要彌補上之前所有的欠缺,李嘉澤的手在我腰上加了力,霸道地想要將我貼進他的身體裡。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李嘉澤終於依依不捨地從我的唇上移開,抓著我的手卻不肯鬆開。他低下頭用鼻尖抵著我的,在幾乎與我平衡的距離裡呼著氣,聲音沙啞:「不準再逃了!」
我低著頭,呼吸急促,不知道怎樣答他。
見我不說話,李嘉澤的吻再次放肆而來,與剛剛不同的是,他這次更蠻橫也更霸道,唇舌綿柔靈巧,任性地碾壓著我的意識,在我眼神迷離著將要窒息時,也不肯離去。
李嘉澤輕輕啄著我的唇:「蘇小暖,說你愛我!」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帶著讓我難以抵擋的魅力,氣息混亂了我最後一點理智:「告訴我,你不敢逃了。」
就在李嘉澤要再一次欺身而上時,我終於鼓起了勇氣:「李嘉澤,我愛你!我不逃了!」我伸出雙手環上李嘉澤的脖子,主動將自己靠了上去。
19.
當晚,我跟李嘉澤回了他的住處。
李嘉澤的房間跟他之前所有住過的一樣,收拾得乾淨整潔,不同的是,主臥的床頭櫃上擺放著一個照片擺臺,上面是我跟他的合影,是他大一那年我去北京找他時,他的同學幫忙拍的。
照片裡,我穿得臃腫,卻笑得可人。李嘉澤一臉寵溺地看著我,也微微笑著。
我呆呆地看著照片,陷在李嘉澤那深情的眼神裡,思緒萬千。還好,李嘉澤最終還是沒有放棄我,我也到底鼓起了勇氣。如果真的與他錯過,恐怕這輩子我都不會笑得這麼歡樂了。
正出神著,李嘉澤從身後抱住了我,他剛洗完澡,頭髮還溼漉漉地就往我身上蹭:「小暖,這些年我能堅持下來真的很難,就靠看著你的照片一解相思之苦了。」
我還坐在床沿,轉過身去面對著李嘉澤,用兩手托起他的臉:「李嘉澤,你有沒有恨過我?」
「沒有。」李嘉澤想了半天,溼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給他增加了幾份柔和:「但是我很生氣,為什麼突然就不理我了!」
李嘉澤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傷感:「那天電話裡不是說好了嗎?我再等你四年的,四年後,如果你還不敢面對,就告訴我,我放開你。可你不聲不響就刪了我所有的聯絡方式……」
李嘉澤說著,彷彿又回憶起我當時的表現,有些生氣,半坐在床上幽怨地盯著我:「為什麼對我那麼狠。」
我想起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和李嘉澤在電話裡說的全部內容。這麼多年我自以為是地關上了記憶的閘門,總以為不去回憶李嘉澤的付出我就不會內疚,不記得他的好我就可以割捨,然而一切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刻,愛和喜歡都已經印在了骨子裡,恐怕終生都難忘了。
我想著那天電話裡李嘉澤平靜地說:「蘇小暖,我為什麼從大一就開始創業,用幾乎所有的課餘時間來做方案、改方案,去面對那些刁難的客戶?因為我要經濟獨立並且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們兩個的事,我還可以自己供你讀完大學,起碼在經濟上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李嘉澤說:「蘇小暖,為了你來北京,我在學校旁租了一間公寓,提前佈置成你想要的樣子,我天天幻想著早起睜開眼睛,就有你在身邊的生活。」
李嘉澤還說:「我努力學習、工作,想著畢業後能將戶口落在北京,這樣你和我在法律上也不存在表兄妹的關係了,會讓你舒服些,也會讓反對的人無話可說。蘇小暖,我做了那麼多,你難道都感受不到嗎?為什麼隨隨便便就下了決定遠離了我?就因為姑姑的這一席話嗎?」
……
我在李嘉澤的注視下,陷進深深的回憶中,內疚感滿滿地湧上心頭:「對不起,李嘉澤。你之前做的那些,我不是看不在眼裡,也不是放不到心上,而是不敢回應,我沒有勇氣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跟所有親朋好友坦白我們的關係,接受他們的詫異或指責。」我低著頭,將臉慢慢地靠在李嘉澤的肩上。
「那就捨得傷我?」李嘉澤撫摸著我的頭髮,聲音溫柔似水:「我不是跟你說過,一切麻煩的事情都讓我來處理,你只負責喜歡我就好了嗎?」
李嘉澤的話,讓我內疚得抬不起頭來,我努力搜尋著能給自己的軟弱開脫的理由,好讓自己沒有那麼自責,然後我就想起了楊薇薇的那句「這四年裡在他身邊的不還是我」和她用李嘉澤手機發的那張曖昧的照片。
「李嘉澤,你和楊薇薇。」想起那晚在舍友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我狠心地推開李嘉澤:「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李嘉澤一臉茫然地看我:「誰說的?」
我拿出手機上儲存的那張照片,李嘉澤依靠我的照片延續思念,我也靠著照片來斬斷它。
「蘇小暖,」李嘉澤看完照片鐵青著臉:「就因為這麼一張斷章取義的照片嗎?」
我被李嘉澤生氣的樣子嚇住了,卻倔強地發出質疑:「這是用你手機發過來的,沒有你的同意,他怎麼會使用你的手機?」
李嘉澤沉默了許久,似乎努力地回憶當時的情景,最後終於想了起來:「那天我喝多了,本來要開啟手機給你打電話的,後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李嘉澤比之前更生氣:「蘇小暖,看到這樣的照片,你不該先跟我確認一下嗎?」他修長地手指捏著這個罪魁禍首,在左右兩側點了點:「這明明是在 KTV,我和楊薇薇的周邊,還坐著好幾個一起創業的兄弟,最後還是他們將我送回了住處!」
李嘉澤發起了狠,一把將我按在床上。他的鼻尖頂著我的額,吐出的氣在我上方遊走:「蘇小暖,你真的讓我失望至極!」
20.
那夜,我任由自己沉溺在李嘉澤給我的溫柔鄉里。我們相擁著、彼此糾纏,盡情地將愛意滋入對方的身體。
早晨的陽光照到被子上。我從夢中醒來,渾身酸脹難受。李嘉澤長而有力的臂膀依舊禁錮著我,將我圈在他的懷裡,我的臉就抵在他結實的胸膛前。
我輕輕抬起頭來仔細端詳著眼前的人,他睡得安穩,濃密的睫毛輕顫著,挺拔的鼻翼裡撥出來的氣息均勻,嘴角滿足地微微上揚。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來,在他薄而柔軟地唇上輕輕撫了一下。
李嘉澤被我輕微的動作弄醒,黑亮的眼裡依舊蒙著迷離,在睜開的一瞬間就將我的靈魂吸了進去:「怎麼醒得這麼早?」李嘉澤唇角一勾,又將我向他懷裡攬了過去,溫情地用他的下巴磨蹭著我臉頰,聲音慵懶:「不再睡會了?」
肌膚再次與他緊密接觸,我瞬間漲紅了臉,羞赧地將自己埋進他的懷裡,不敢動彈。
「小傻瓜。」李嘉澤輕笑著,聲音裡全是寵溺。
二十五歲的我,在那個溫暖的雪夜,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我此生最愛的人,並且再不願退縮。
「李嘉澤,楊薇薇怎麼辦?」李嘉澤在廚房做早餐時,我套著他寬大的襯衣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我不喜歡她在你身邊。」
李嘉澤轉過身來,左手擎著鍋鏟,右手替我拉了拉襯衣的領子,任由我抱著不放,聲音輕軟:「去拿我的電話來。」
我聽話地去臥室的床頭上取來李嘉澤的電話交到他手裡,手機主頁上顯示著好多未讀郵件和未接來電。李嘉澤快速地掃了一眼,最後翻出微信找到了楊薇薇的號碼:「你可以報仇了。」李嘉澤說完將手機遞到我面前:「你想幹什麼都行。」
我盯著手機裡楊薇薇一臉自信的自拍照頭像,突然什麼都不想做了。「庸人自擾之」,這是李嘉澤初中時對我說過的話,我現在卻感觸頗深。
看到我將手機關掉又放了回去,李嘉澤笑著:「怎麼啦?」
我撅起嘴:「打倒一個楊薇薇,會有千萬個楊薇薇站起來。李嘉澤,只要你不變,我不變,她們都不足掛齒。」我信心滿滿地說,將臉靠在他的背上。
李嘉澤將空出來的手放在我緊環著他的兩隻小手之上,輕按了按:「終於長大了。」他喃喃道。
耳邊,是李嘉澤溫暖如水的情話,鼻頭,縈繞著煎蛋四溢的香氣……真好,我想。
吃完早餐,我窩在沙發裡看完了《飢餓遊戲》後續:「凱特尼斯和皮塔在一起了,還生了個孩子。」我激動地跟一旁的李嘉澤說。
李嘉澤的視線從電腦上移開,低頭看著我說:「有情人都會終成眷屬的。」他伸出長臂將我往他的方向攬了攬,合上電腦,又拿起了扣在茶几上的我倆的手機,遞進我手裡,詢問我道:「接不接電話?」
兩部手機都有電話打進來,一個是我媽,一個是李嘉澤的媽媽。不用想都能知道從昨晚發現我失聯後,他們分別給我和李嘉澤打了多少電話。
我彷彿能透過螢幕看到兩位母親焦灼和不安的神情。
我皺了皺眉,雖然下定了決心,還是覺得處理我媽的事情相當棘手,心裡難免又有些煩躁。
李嘉澤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放心:「他們也只是逞強罷了,否則早找上門來了。」李嘉澤淡淡地說,臉上異常平靜,聲音卻志在必得:「蘇小暖,我們結婚吧。」
我正思儲著李嘉澤前半句話說得很有道理,就被他的後半句驚得目瞪口呆。
「李嘉澤……」
「結婚吧,餘生都由我來護著你。」李嘉澤又重複了一邊,眼神灼灼。
放在我們面前的手機滅了又亮,亮了又滅,在兩個媽媽的樂此不疲裡,我和李嘉澤又相擁著,吻在了一起。
過了許久許久,李嘉澤依依不捨地放開了我,將兩部手機同時劃開接聽,然後按下了擴音:
「蘇小暖!你滾哪去了?」電話裡先傳來了我媽焦慮不安的聲音。
「李嘉澤……」李嘉澤媽媽溫柔的嗓音掩埋在了我媽的暴躁裡。
接著便是死一樣的沉寂。
我緊張地心怦怦跳著,可憐巴巴地望向李嘉澤,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李嘉澤卻衝我眨了眨眼,對著兩部手機說:「媽,姑姑,小暖的手機和我的就放在一起,你們倆可以直接商議,我們在一邊旁聽。」李嘉澤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有些戲謔:「我和小暖昨夜將生米煮成了熟飯,如果你們還想阻止,恐怕已經晚了。」
我心跳地跟兩位媽媽電話裡的呼吸一樣急促,張大嘴巴瞪著滿臉笑意的李嘉澤,緊張地快要無法呼吸了。
「嘟嘟嘟……」電話裡傳來了第一聲忙音,緊接著是第二聲。
李嘉澤用手指點了一下我的鼻子,看著沒出息的我笑道:「膽小鬼!」
我高興地一下子撲到李嘉澤的身上,力度大到將他壓倒在了沙發上:「李嘉澤,我們是不是成功了。」我激動著,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好幾口。
李嘉澤將手搭在我的腰上,深情款款:「那麼,是不是該考慮我剛剛的話了?」
21.
從民政局出來,外面豔陽高照,我把李嘉澤的結婚證也搶了過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李先生,即日起你就是有婦之夫了,不準再惦念外面的花花草草,不準再迷戀那些好看的鶯鶯燕燕,從此之後潔身自好,眼裡心裡只准住我一個人。」
聽了我的話,李嘉澤不屑地撇嘴:「蘇小姐,且不說你這些虎狼之詞是從哪聽來的,先想想用在我身上是否合適吧。」
李嘉澤說完,一個柔柔軟軟地吻就蓋在了我的額頭上:「印章!」他幼稚地在我額頭上點了點:「這裡寫著——蘇小暖是李嘉澤的!」
陽光鋪在李嘉澤英俊的臉上,暖暖的。
我的心,也被這照進來的陽光烘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