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時局動盪,政體積弊沉痾,對普通人來說,只能透過非常規途徑鑽營,來獲得生存的權利。
也正是如此,這個年代,總是會出現許多冤假錯案。
在強大的勢力背景下,普通人就宛若亂世浮萍,無法生存。
曾經,在上海就發生過這樣一樁命案,牽涉到權勢滔天的宋氏家族。而最後,結果也讓人唏噓不已。
法租界知名警探查詢殺人事件,意外引出另一樁兇案
Jobez來自法國,他給自己取了箇中文名叫饒伯澤,於1925年來到中國,擔任天津法租界,警務處總監法布林(Fabre)的助手。
1933年,他跟隨法布林調職去了上海,擔任了警務處副總監一職。饒伯澤通曉中文,在打擊犯罪方面也具有傑出的才能。
同年,法租界發生了一件轟動上海的命案。
在上海一家名叫“大世界”的娛樂場所大門口,發生了一起槍擊案。
死者叫唐嘉鵬,是上海三大黑幫之一——青幫黃金榮的得力助手。
他的死亡牽涉到上海黑幫勢力,饒伯澤立刻就動手調查。
饒伯澤很快就把目標鎖定在了一個叫做王興高的人身上。
王興高來頭也不小。上海除了三大黑幫,還有兩大亨。
王興高的老大,就是兩大亨之一顧竹軒。
王興高被捕後,供認不諱,將一切都坦誠出來。原來他和唐嘉鵬有私怨,故意買兇殺人。
饒伯澤審犯人也是遵循法式審訊,風格較為溫吞,見王興高認罪也不多深追究。之後,王興高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就這樣風平浪靜過了三年,有天,饒伯澤去參觀馬斯南路監獄的時候,再次看到了王興高。
王興高看到饒伯澤,突然對饒伯澤說出了一個反轉的事實:原來他和唐嘉鵬沒有私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指使!
而指使他的人,就是他的老大顧竹軒。
王興高之所以如此反覆,並非無常,而是事出有因。
顧竹軒本來允諾王興高,給他家人“安家費”,卻遲遲沒有過賬,王興高惱羞成怒,便打算一拍兩散,要拖饒伯澤下水。
如果事情牽涉到顧竹軒,這就和黑幫勢力糾紛有關,饒伯澤重新調查此事,將顧竹軒抓捕歸案。
本來此事就此了結,但王興高似乎因為沒有“安家費”,對金錢異常執著,和饒伯澤提出自己還有些訊息,需要用錢來換。
王興高提到此事牽涉命案,饒伯澤對法租界的治安一直都十分在意,聽到此話,於是馬上就拿錢買了訊息。
原來,王興高有一個同鄉,名叫許吉發。
許吉發問王興高,他手上有一批首飾,有什麼門路可以銷贓?
王興高詢問這批贓物來源,許吉發告訴王興高,這批贓物是他剛“種荷花”之後,從死者身上扒下來的。
兇手因為杜月笙指示抓走舞女,始作俑者是宋家二弟
“種荷花”,是舊上海黑幫的黑話,意思是把人捆綁成粽子模樣,扔到江底。之所以有此說法,是因為栽荷花需要紮根於水底汙泥,和黑幫“清理門戶”屍沉江底很像。
也就是說,許吉發剛剛解決掉一個人的性命。
饒伯澤聽聞,立刻找人前來將許吉發捉拿歸案。
結果這案子不審不得了,一審就牽涉出來了後面一連串的關係網。
許吉發是黑幫中人,他背後的靠山也不簡單。他的老大就是上海三大黑幫之一——青幫的話事人杜月笙。
杜月笙其人,恰好是上海灘黑幫的一個縮影。他是靠毒品和賭博發家,但是一直以來都想“洗白上岸”。
同時,他也有愛國的一面,在抗日事業上出過一份力。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杜月笙也需要透過攀附權貴,才能夠在上海灘站穩腳跟。
據許吉發所說,杜月笙就是受人所託,才會讓他去“種荷花”。而他所“種荷花”的物件,是維也納歌舞廳的一名舞女。
舊時舞女雖然出身低賤,但並不是以賣身為前提進行工作的。只不過她們若是想不受欺侮,最好還是依附黑幫勢力比較好。
是以,凡是能夠在上海闖出些名堂的舞女,多少都是和黑幫沾親帶故的。而許吉發所處理的舞女,姓張。
然而她所依附的並不是黑幫勢力,而是比黑幫更為強大的勢力。
宋氏家族,在民國期間被稱為“第一家族”。宋家的一家之主宋嘉樹育有三子三女,均在民國時期,對政治、經濟有著重要的影響。
而張姓舞女所依附的,就是宋嘉樹的二兒子宋子良。
從許吉發口供得知,宋子良一次上門尋杜月笙,希望他能夠用黑幫手段處理一個舞女,而在舊上海,舞女這樣沒有身份背景的女性,是最容易消失的一類人。
杜月笙心裡清楚,宋子良求他,是看中了他的黑色背景,方便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而他本人也希望能和宋家打好關係,於是應允。
杜月笙將張姓舞女誘騙到法租界的老北門大街中匯銀行大廈。
該舞女一進樓房,就被許吉發等四名保鏢劫持。
他們將張姓舞女塞入汽車之中,送至吳淞口處。用“栽荷花”的方式,將舞女沉入黃浦江底。
如果沒有王興高一事,或許此事就如同張姓舞女的命運一般,永遠沉入海底。
然而,此刻饒伯澤卻犯了難。他雖然以打擊犯罪為己任,但是宋氏家族可並不是“第一家族”這四個字就能簡單概括的。
宋氏家族三個兒子都手握重權,名氣不大但權力不小
宋嘉樹的三個女兒在歷史上都比較出名。
長女宋藹齡嫁給了孔氏家族的孔祥熙;次女宋慶齡嫁給了中華民國和中國國民黨的締造者孫中山;么女宋美齡嫁給了當時中華民國的掌權者蔣介石。
宋家靠姻親手段,拉攏了四大家族,同時也和當時的政府形成了最有力的聯結。這也使得宋家三個兒子,順利進入了政治權力中心。
宋嘉樹的長子宋子文,當時是民國的財政部長,後來升至了行政院長。其二弟宋子良和三弟宋子安,雖無哥哥在政壇影響力大,但也佔據了政壇舉足輕重的地位。
其中,宋子安相較於宋子良,名聲更大。因為他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孩子,自然備受五個兄姐的喜愛。
與此同時,宋子安對政壇野心不大,更多情況下,是在兄姐的庇護下成長、發展。
宋家三姐妹也經常在公開場合提及宋子安,語氣中都是疼愛之情。
而宋子良,影響力不如三個姐姐,政績不如其兄長,也不是年紀最小的一個。所以外界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刻。
不過,他的仕途卻在民國時期十分順利。宋子良從美國留學歸來之後,就擔任了上海文局局長。
1930年,時年31歲的宋子良便已經成為了外交部總務司司長。後來更是在中國建設銀行擔任總經理。
總之,任何肥差美差,宋子良都曾經接手過,其手中的權力亦可想而知。但是他也並不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二戰爆發後,他在二戰最大的國際軍運機構——西南運輸總處擔任主任。
據西南運輸總處供職過的莊漢定口述於其子莊崚可知,宋子良其人面容清瘦、話語不多,但是做起事情來卻頗具行動力和組織力。
然而,雖然他做事不錯,但私生活卻讓人敬謝不敏。
莊漢定也聽說過宋子良的傳聞。據說,他被外界傳出是“紈絝子弟”和“公子哥”。
夜夜笙歌四處留情終惹下禍端,舞女懷孕上門討費用
據傳,宋子良的私生活十分混亂。他有一正妻,但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包養了十幾個名媛,其中就不乏歌姬舞女之流。
但是人在花叢過,怎可能片葉不沾身?
宋子良和名媛們通常都是好聚好散,他也以為接觸過的所有女人都是如此。
卻沒想到,張姓舞女就成為了他諸多女人中的意外。
原來1934年的時候,張姓舞女曾被宋子良包養過幾個月。
但沒過多久,宋子良便結束了這段關係。
然而宋子良想就此罷手,張姓舞女卻並不想如此。她在亂世中生存,好不容易傍上了一棵大樹,怎會輕易放手?
於是,在二人分手不久,張姓舞女找上門來,告訴了宋子良一個頭疼不已的訊息:她懷孕了。
宋子良明白,張姓舞女是想逼宮。要知道,宋家都是基督教徒,他的幾個姐姐都曾就讀於基督學校。
而基督教的教義中,就是不允許婚前懷孕的。如果被家族知道此事,那麼勢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這不僅有損宋氏名譽,還對宋子良本身的發展無益。宋子良本在家族中就是最透明的那一個,和幾個姐姐關係也不是特別親密,更沒有哥哥的政治手腕。
這事若是捅到家裡,之後他的仕途會繼續如此順利嗎?
而張姓舞女知道宋子良自然不會給她什麼名分。她只打算向宋子良要十萬元分手費。
宋子良雖然家財豐厚,這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二人在是否給錢方面,產生了糾紛。宋子良實在不堪其擾,於是想到了上海的黑幫勢力,進一步想到了杜月笙。
據說,張姓舞女被殺時,還懷著腹中胎兒。
杜月笙和宋子良早先也無過多接觸。
但自此之後,便和宋子良搭上線。他還將十萬元暫存於宋子良之處,請他幫忙投資。這些錢最後在他臨死的時候,成為了他最後的遺產。
正是因為此事,杜月笙接觸到了宋氏家族。而杜月笙和宋子良締結的聯盟,恰恰是上海黑白兩道的結盟。
這對於饒伯澤而言,並不是個好訊息。
因宋家背景龐大事情不了了之,此事被愛國警探記錄
饒伯澤雖是法國派過來的公幹人員,但始終不是本地人。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饒伯澤只是一個職員,而宋家和杜月笙,卻代表著上海乃至全中國的勢力。
因為沒有辦法做出決定,饒伯澤只能請示法租界當局。法租界當局也沒辦法為此事做決定,又將這件事拋向了遠在歐洲的巴黎政府。
然而,此時的歐洲也並不太平。作為二戰的主戰場之一,法國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1940年,法國被德國攻破了馬奇諾防線後,法國政府自顧不暇,甚至面臨滅國的危險,在停戰協議上簽字。
法國中尉夏爾·戴高樂此刻崛起,呼籲法國人民進行自由法國運動,反抗德軍的入侵。自己的家國山河都岌岌可危,饒伯澤哪還有心思理會中國的事務。
於是他不久就辭去了在中國的一切職務,還將妻女留在了中國,一個人隻身前往法國,加入自由法軍的陣營。
饒伯澤走了,法國政府也危了,留在上海當地的法租界當局,也沒有了主心骨。最後這事,調查到一半也只能翻篇了。
在饒伯澤走之前,他將此事告知了法租界的巡捕房特級督察長薛耕莘。
薛耕莘是中英混血,精通中法英三種語言。
他在法租界巡捕房期間,曾經多次保護我黨地下成員,也偷偷藏起了機密檔案,不為賣國賊發現……
在薛耕莘退休之後,他還擔任上海文史館的館員。上海文史館的許多藏品,都是由他捐助的。
也正是如此,薛耕莘知曉法租界的許多秘史,其中就包括了宋子良的這段往事。
而薛耕莘更是將這個故事記錄下來,讓後人能夠更加清楚當時的民國,是一個怎樣的光景。
宋子良、杜月笙、饒伯澤,他們三個都是當時上海的標誌性人物,代表著民國時期上海的一方勢力。
在這三方勢力互相拉扯、角逐、合作的過程中,只有張姓舞女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甚至連一個全名都沒有留下。
參考資料:
何大章.家國羈絆下,宋家姐妹間有多少親情[J].記者觀察,2015(11):76-79.
莊崚.宋子良在西南運輸總處[J].世紀,2014(04):73-77.
虎子.杜月笙的最後六年[J].幸福(悅讀),2009(06):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