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開國少將,時任濟南軍區政治部主任的李耀文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回顧志願軍的光輝事蹟。提到爆破班大破美軍坦克一事時,李耀文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他就是隻身炸燬美軍11輛坦克,後跳崖“犧牲”的特等功臣、一級戰鬥英雄雷保森。
雷保森的個人檔案上,雖然註明“已犧牲”,但當年死不見屍,李耀文少將有一個強烈的預感,雷保森並沒有死,仍活於人世。出於對打仗流血的革命功臣負責的態度,李耀文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則尋人啟事,尋找雷保森的下落。
與此同時,河南省政府招待所的一位同志像往常一樣瀏覽《人民日報》,當看到那則尋人啟事後,他隱隱感覺,上面描述的雷保森其人和招待所一位清潔工非常像。於是他懷著好奇的心情找到了那位清潔工,在再三追問之下,那位清潔工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就是李耀文尋找的雷保森!
一位在朝鮮戰爭上立下不朽功勳的戰士,共和國的特等功臣,為何會“淪落”到招待所當清潔工?一切的一切,還要從1923年說起。
家破人亡,奔波流離
幸運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雷保森的童年,可謂歷經波折,非常不幸。
1923年,雷保森出生於河南蘭考縣一個窮苦百姓家庭,在那個時代,窮人家添丁算不上幸福,多了一張嘴吃飯,日子過得更加緊巴巴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雷保森剛滿一歲時,他的姑姑被地主家的兒子糟蹋,父親氣不過,到地主家進行理論。然而那個時候的地主就是“土皇帝”,不僅不賠禮道歉,還揚言要娶雷保森的姑姑“做小”。父親盛怒之下,舉起手中的柴刀,劈了地主家的兒子。
父親雖然逞了一時之快,但地主怎麼可能放過他,揚言要殺他全家為兒子償命。無奈之下,父親帶著一家人流亡到上蔡縣,投奔了遠方親戚,住在一間破廟內。
一家人寄人籬下,生活過得愈發艱難,父親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起早貪黑,為鄉鄰挑水,換回紅薯給一家人充飢。然而父親有一次給當地的地主家挑水時,腳下打滑把木桶甩了出去,砸碎了不遠處的水缸。地主一看這還了得,趁勢準備訛父親一筆。
風餐露宿的生活已是苦苦支撐,哪有閒錢賠償地主家的損失,父親的精神被徹底擊垮,竟一病不起,在破廟裡嚥下最後一口氣。
父親的去世讓這個貧困的家庭雪上加霜,母親一個女人家,養不活兒女,只好將雷保森的兩個姐姐送到條件好的人家當了童養媳。送兩個女兒出門前,母親留下了熱淚,可是她也清楚,只有這樣才能換雷保森一條活路。
兩個姐姐出嫁後,雷保森和母親沿街乞討,相依為命。然而在1929年的一個冬夜,母親染上惡疾,不久便撒手人寰。6歲的雷保森抱著母親冰冷的遺體,質問老天爺:為什麼命運對他這麼不公平!
結識鞋匠,加入地下黨
8歲那年,雷保森的生活有了轉機,上蔡縣一個雷姓的人家看他可憐,收養了,並給他取名雷保森(此前姓李)。雷家雖然對他很好,但寄人籬下的滋味終歸不好過,5年之後,雷保森到一個富戶人家當了長工。
在雷保森的記憶裡,他總有幹不完的活,飯菜難以下嚥,晚上只能睡在牛棚裡。雷寶森心想:從小長工熬到大長工,難道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難免有一天,他會重蹈父親的覆轍。於是到16歲那年,雷寶森和幾個小夥伴一起,風餐露宿,一路北上,到鄭州尋找活計。但是到鄭州不久,小夥伴先後走散,又剩下雷保森一人。
無奈之下,雷保森來到鄭州郊區,找了一份給人看果園的活計,這家人在城裡也開了一家飯館,雷保森就在果園和飯館裡來回奔波,幫人做活。
來來回回之間,雷保森結識了一位鞋匠,兩人漸漸熟絡起來。鞋匠經常找他閒聊,給他講列寧,講蘇聯十月革命的故事,漸漸地,雷保森瞭解到窮人為什麼被壓迫,為什麼要反抗。聯想到自己一家人的悲慘遭遇,雷保森的思想發生了轉變,他主動擔負起為鞋匠送信的任務。後來雷保森才知道,這個鞋匠是中共地下黨。
1946年,國共內戰爆發,秋末冬初的一天,鞋匠急匆匆地來到雷保森的住處,交給他一封信件,對他說:“你的身份暴露了,快走!拿著這封介紹信,到山東萊蕪找我黨的地下組織!”
就這樣,雷保森含淚告別了恩人,揹著行囊,孤身一人前往山東。
英勇作戰,多次立功
雷寶森趁夜色跳上了駛向東邊的貨運火車,經過一夜的顛簸,他在黎明時分跳下火車。但當他走到車站出口時,發現站牌上寫著大大的“徐州”二字,雷保森一拍大腿:下錯站了!他只好多地輾轉,經過三十天的長途跋涉,才抵達蕪湖,加入了“南麻區小隊”,正式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
1948年,“南麻區小隊”被改編為解放軍第26軍234團3營9連,連長看雷保森身強體壯,於是安排他當了一名機槍手。
機槍手是戰場上非常重要的兵種,當然也極度危險,是敵人首先打擊的目標。但雷保森無所畏懼,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雷寶森英勇作戰,多次立下二等功、三等功,並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
雷寶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給他招來不少麻煩。淮海戰役期間,大批國民黨士兵投降,其中有兩個投降的軍官,竟在半夜騷擾當地婦女。雷寶森知情後,立刻找到了那兩個國民黨軍官,將對方打成重傷。
雷保森雖然沒有做錯,但當時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雷寶森捱了處分,不僅丟了班長的位置,還被“發配”到馬隊當了馬伕。
是金子總要發光的,在不久後進行的朝鮮戰爭中,雷保森一戰成名,成為備受世人敬仰的大英雄!
炸燬11輛美軍坦克,跳崖不幸“犧牲”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在毛主席的號召下,百萬志願軍將士跨過鴨綠江,入朝作戰。志願軍入朝後,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先後發起五次大的戰役,重創“聯合國軍”。其中在第四次戰役中,七峰山阻擊戰是戰況最為激烈的戰役,敵我雙方在七峰山反覆爭奪,陣地11次易手,雷保森所在的26軍也參加了這場戰役,他擔任234團3營9連4班班長,參加了這一階段的作戰。
1951年3月34日,雷寶森接到上級命令,要求他帶領4班戰士前往七峰山的299高地,伏擊從此經過的美軍機械化部隊,阻擊敵增援。一聽有大仗要打,雷寶森非常興奮,他召集班裡的9名戰士,攜帶火箭筒、反坦克手雷,奔赴299高地,依託有利地形,伺機待命。
從日出到日落,從太陽高照到繁星點點,整整三天過去了,別說敵人的機械部隊,連個人影都沒有見著。一些戰士沉不住氣了,嚷嚷著:敵人肯定不從這走了,應該換個地方進行阻擊。
仗還沒打,軍心卻已不穩,雷保森也來了脾氣:“都沉住氣,我們要相信首長的判斷,讓咱們在這裡等,一定是有原因的!”
功夫不久有心人,到27日下午,遠處的山谷傳來坦克的轟鳴聲。雷寶森低聲說道:“敵人來了!”戰士們立馬來了精神。
不多時,一輛、兩輛......足足十二輛坦克,和一輛吉普車,以及一個步兵小隊,出現在志願軍戰士們的視線中。
當敵人全部進入包圍圈後,雷寶森一聲令下,最北邊的火箭炮手率先開炮,一枚火箭彈穿膛而出,正中敵人第一輛坦克,那個笨重的鐵疙瘩就這樣當場癱瘓,失去了戰鬥力。
趁著敵人亂作一團,雷寶森一聲令下“出擊!”埋伏的戰士們撒丫子衝下山谷,向敵人的坦克發起猛攻。敵軍的一輛坦克看情形不對,準備開倒車逃跑。雷寶森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炸斷了坦克履帶,那輛坦克再也動彈不得。眼看坦克被毀,三名美軍軍官駕駛吉普車衝了過來,向雷寶森兇猛射擊。雷保森一邊躲避子彈,一邊扔出一顆手雷,只聽“轟”的一聲,吉普車被炸燬,車上的三名美軍軍官被炸得粉碎。
經過半個小時的激戰,雷寶森和9名戰友在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擊毀敵人11輛坦克和一輛吉普車,敵人只有一輛坦克漏網。此戰創造步兵反坦克戰鬥最佳戰績,迄今這個記錄仍未被人打破。
戰役結束後,雷寶森名聲大噪,獲封特等功臣和一級戰鬥英雄,他所在的4班也被授予“反坦克英雄班”的光榮稱號。
榮譽還未審批下來,雷寶森又帶著全班戰士上了戰場、結果在第二天的作戰中,敵人發起了更加猛烈的攻擊,全班流乾最後一滴血,也未能守住陣地。雷寶森和戰士周世武寧死不當俘虜,雙雙跳崖。
雷寶森跳崖後,被當地的百姓救起,百姓看他雖身體多處中彈,身負重傷,但還有微弱呼吸,於是合力把他送到後方的志願軍醫院。經過大大小小几次手術,雷寶森才撿回一條命,但多個彈片存於體內未能取出。
前線部隊不知道雷寶森還活著,懷著沉痛的心情為他舉行了追悼會,緬懷這位英雄的離去。
隱姓埋名當清潔工,身份曝光後獲毛主席接見
雷保森基本痊癒後,在後方醫院的安排下回到國內。由於和部隊失去聯絡,他輾轉回到老家河南,在省政府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對於在朝鮮戰場上英勇殺敵的經歷,他從不向身邊人提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直到1956年,原26軍政委李耀文回憶志願軍往事時,相信雷寶森還活著,於是在《人民日報》登報尋找英雄的下落,雷寶森的事蹟被曝光,河南省政府招待所的工作人員才知道身邊居然有一位隱姓埋名的大英雄!
1957年,雷寶森收到彭德懷的一張請柬,邀請他乘坐英雄專列,前往北京參加國慶八週年慶典。站在天安門城樓上,雷寶森感慨萬千:他們拋灑熱血,以命相拼,換來的正是祖國的長久太平!
第二天,北京中南海,雷寶森獲得毛主席的親自接見。毛主席緊緊握著他的手,激動地說道:“我知道你,但是沒想到你還活著!”
毛主席熱情招呼雷寶森留下來吃飯,在席間詳細瞭解他炸敵人坦克的經過。臨出門前,毛主席誇讚雷寶森說:“你是志願軍戰史上的自豪!”
雷寶森雙眼含淚,鄭重地向毛主席敬了一個軍禮,能得到最高領袖的認可,他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