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為止,我一共去過三次龍麒源,三次去,有著三次不同的體驗,這一次,還有著更深刻不同於前兩次的感覺,而且回來後我病了。
記得第一次去龍麒源的記憶特別深刻,因為一直期待去,因為是第一次,因為凡是人生的第一次總是記憶深刻些。那時候我與景區內的山、水、人、物,互相打量,且相看兩不厭,感覺彼此都是新的,它新,我也新,而且每一處風光都讓我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第二次去的時候,已不像第一次那麼的期待,因為去的人不同,因為是懷著別的心思,因為我看山,山看我,每一處的風光都覺得有種是似曾相識的親切,而且因為知道它的路,它的每一處嫵媚的景色,便不再急急地趕路,只是悠閒地坐在小溪邊慢慢地與朋友聊天,東南西北的聊,就像沿著條鋼絲繩,從這顆心沿到那顆心,從那顆心沿到這顆心,溪水叮叮噹噹地伴著奏,內心裡也生成歡樂的小曲兒,那是別樣的感覺,而且有著別樣的收穫。
這第三次去完全是為了工作而去,是帶著任務去的,一路上儘想著怎麼把那項工作完成。儘想著採訪誰,在哪個時間採訪,問什麼樣的問題,怎麼問合適,要什麼樣的結果,採訪控制在多少分鐘內,採訪的人配不配合的問題。好在每一個人都很配合。採訪最後一個專家的時候,是在龍麒源的景區內,我們坐在景區內的長廊上,我一共只提了三個問題,我一問,他一答,他答的時候,一隻小猴子在挨著長廊的枝頭上跳來跳去,邊跳邊“吱吱吱”地叫,可愛死了!可是我不能分心去看它。等採訪結束的時候,我再四處尋覓著猴子,它卻跑得沒了蹤影。
完成了採訪任務,心裡的那塊石頭算是落了一半了,便稍稍輕鬆地跟著幾十位專家學者在景區內走。因上午已在另一個景區玩了,下午的這個景區的遊覽便變得匆匆忙忙起來,我跟著隊伍走,也是匆匆的,那些茂林清泉,奇峰秀石在我的眼內也是一掃而過,像虛無飄渺的霧,它看不清我,我抓不住它。
走著走著,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來,我和同行的朋友說:“這幾天天真好,不熱,哪怕是下雨,也是掉幾滴應應景,不會真下,老天爺多給情調啊!”可惜啊,高興得太早了!走著走著,老天爺的情調給大發了,雨開始嘩嘩地下起來,而且越下越大,我拿出隨身攜帶的雨傘,傘不大,要為兩個人遮風擋雨就太難為雨傘了。我們又正好走到一個空曠的地方,一邊兒是清幽幽的溪流,一邊是陡峭的石壁,根本找不到一處可避雨的地方,淋雨也變成一項必不可少的節目了!
大雨像瘋了一樣,一會兒向左飄去,一會兒又向右飄去,就像舞池裡凌亂的腳步;風也找不到了家的感覺,穿過水波,躍向枝頭,像個頑皮的孩子在蕩著鞦韆。風雨都東南西北地迷失了方向,我內心裡其實並不懊惱大雨的來,卻有著份歡欣鼓舞的感覺,如果不是為了包裡的採訪本、相機、錄音筆、手機之類的東西,我倒是想在大雨裡淋個痛快!因為淋雨並不全是沮喪的感覺,有時淋雨是一種快樂,一種寂寞發瘋的快樂!雨和淚有時候有著異曲同工的效果,人在極端高興或極端痛苦時需要流淚來釋放情緒,同樣,淋雨也有著一樣的力量,有時候我也想跟著這大風大雨一起要瘋的感覺,讓雨痛快淋漓地澆一回。可是人有時候倒沒有動物的想法來得真實,內心想著某種東西,面子上還要虛偽地掩飾著。對,我那一刻喜歡雨淋的感覺,可是還要違心地說著,這老天爺下這麼大的雨,讓我在這裡挨雨澆。其實內心裡是不能怪罪天爺的,我內心裡正歡喜著雨的來,為什麼還要埋怨它呢,雨的來不得正合了我的心意嗎!
雨持續不停地下,我內心裡在風雨裡狂歡,跟著風雨的腳步不停地走,目光不時地也越過雨水的層層簾幕向遠方眺望,越過眼前的棧道,越過前方的小溪,越過溪邊的石頭,越過水邊的蘆葦,越過遠處的高山,越過高山上叢叢的綠,越過雨中迷迷濛濛灰色的天,越過無際的空間,在那無邊無際裡穿越,穿越,尋找一雙溫柔的眼睛。
那是一雙迷失而又渴盼的目光,我在那目光裡沒有憂愁,沒有歡欣,沒有表情,我太瞭解自然的一切規律,我無法抗拒規律的等待,然後在長久長久的無奈中,是一聲輕輕地毫不掩飾的嘆息!我在大雨裡疾走,我的人走在傘下,我的心已不在傘裡,我的心在雨裡,跟著雨水忽東忽西,忽左忽右,一會兒腳步跳躍著遠遠遠,一會兒腳步又跳躍著近近近,我感覺我的心在雨裡無盡地狂歡,忽大忽小,一會兒膨脹起來,膨脹著、膨脹著、膨脹著、膨脹著,脹到無邊無際;一會兒又縮小起來,縮小著、縮小著、縮小著、縮小著,小得看不到蹤跡。在這大小裡我找不到自己,我是誰,誰是我,那已不重要。在我能體現自己個人價值的時候,我是飄渺的,在我無法體現自己價值的時候我是虛無的。虛無的我與飄渺的我在交叉著重疊著、重疊著交叉著,一次次讓我在現實裡與理想裡穿越、迴歸;迴歸、穿越。對,有一天,誰也避免不了的迴歸,在春天裡,在冬日裡,在烈日裡,在風雨裡,迴歸,人歸根結底到頭來不是一堆爛肉就是一堆灰,如此而已。
我的鞋跟又一次陷進木棧道的夾縫裡,那個在雨裡淋著的心不得不回到身體內,我把腳丫子從鞋子裡拿出來,彎下身來,惡狠狠地從夾縫裡用力地拔出鞋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