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時,水、旱、風、震、蝗等自然災害頻繁且酷烈。囿於當時科學發展水平有限,人們並不清楚這些自然災害的爆發機制。受到先秦時形成的神靈思想的影響,人們逐漸將自然災害的爆發與帝王對神靈的不敬、褻瀆聯絡起來,逐漸形成了自然災異“天譴”說。這一理論認為:由於帝王的言行觸怒天地神靈,所以神靈降下災異,以示懲戒:“人主政有不德,則天懼之以災異,所以譴告,使得自修也。”如果帝王不警醒,還是怙惡不悛,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如果深刻反省,真心改過,上天還是會給改過自新的機會的:“災異既發,懼而修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這一理論在先秦秦漢乃至古代中國大行其道。因而,每當災異爆發時,帝王們總是“戰戰兢兢”,深刻反省以往言行、施政是否有闕。畢竟,每個人都很難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或錯誤。於是,帝王們往往會下“罪己詔”,引咎自責,並鼓勵大臣直言進諫,以改過從善,平息天怒。對混跡政壇多年的公卿大臣們來說,除了像魏徵、包拯等少數大臣能屢屢秉公仗義,抨擊朝政和皇帝闕失外,大多數人還是出於明哲保身的顧慮,往往對帝王們的胡作非為視若無睹,然而,一旦災異來臨,很多人就覺得機會難得,平時那些如鯁在喉的話,不如一吐為快。那麼,魏晉南北朝時,大臣們直言進諫都涉及哪些問題呢?
一、抨擊帝王奢靡無度
作為貴臨天下、奄有四海的帝王們來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因而,生活奢華一些在他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難不成,你們還會要求朕像窮人那樣勒緊腰帶省吃儉用不成?要是這樣的話,當皇帝還有啥意思?因此,奢靡無度基本上是帝王的“標配”。
不過,對每位帝王來說,奢靡的“配方”卻不盡相同。像曹魏的明帝,他剛即位時還算勤勤懇懇、勵精圖治,但“憋屈”了幾年後,奢靡的本性就再也壓抑不住,暴露無遺了。他喜好大興土木,修建崇竣華麗的宮殿。為此,他不顧蜀漢、孫吳虎伺,大量徵發民役,濫用民力。儘管有剛直不阿的大臣幾次勸諫,但魏明帝依然我行我素,不為所動。
終於有一天,崇華殿大火。魏明帝趕緊詔問侍中高堂隆:“此何咎”?高堂隆引經據典地說:“《易傳》曰:‘上不儉,下不節,孽火燒其室。’”又說:“人君苟飾宮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應之以早,火從高殿起也。上天降鑑,故譴告陛下。”魏明帝一聽,緊張了,趕緊問高堂隆:“有祈禳之術乎?”高堂隆搖搖頭,故作無奈狀,說:這種事吧,祈禳是沒有用滴!“陛下宜增崇人道,以答天意。……今宜罷散民役。宮室之制,務從約節。”和洽也提出:“消復之術,莫大於節儉”。魏明帝聽了眾臣的諫言後,悚然有所思,自此收斂了不少。
二、抨擊國家制度有闕
任何一項國家制度,可能都會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因此,制度創立後,歷朝歷代都會因時因地制宜,修改完善。不過,很多制度的改革,往往都會因觸犯一部分統治者的既得利益而遭到他們抵制。皇帝有時也因循守舊,不願大刀闊斧地推行改革。然而,天災的爆發,卻給一些早就思慮變革的臣僚提供了難得的機遇,他們會趁機提出改革某些政治、經濟、法律等制度的建議。
比如晉武帝泰始四年(268年),水早災害頻發。武帝詔令群臣直言進諫。大臣傅玄趁機上奏,要求改革當時的五件弊政:一是當時國家對佃農剝削過重,“人失其所,必不歡樂”。二是針對很多地方官擅作表面文章,實則陽奉陰違,“不勤心以盡地利”的做法,傅玄認為應恢復漢朝“以死刑督之”制度,加強對地方官員的督促和考核。三是司馬昭執政時,以水利事大,非一官所能顧全,因此設五名謁者,職掌水利;現在只設一名謁者,而且還“不知水勢”,建議恢復五謁者之制。四是各地官府只是一味地追求開墾田畝的數量,而不太注重提高畝產量,傅玄認為應“不務多其頃畝,但務修其功力”。五是針對曹魏鄧艾“欲取一時之利,不慮後患”,允許數萬鮮卑人與漢民雜居事,傅玄認為久必為害,因此需強化邊防,消弭後患。
石苞建議,應將勸課農桑的成績,作為地方官員考核、升降、任免的重要標準。郤詵則針對當時門閥體制下,選官只重門第、血統的弊端,認為首要的是選賢任能:“任賢則政惠,使能則刑恕。……唯任賢,然後無患耳。”
三、強調重農抑商政策不可動搖
在以農立國的古代中國,農業(包括依附於農業的家庭手工業、飼養業)被統治者視為財富之源,而販運農副產品,利用產業佈局、季節、地區差價來賺取利潤的商業,則被視為遊手好閒、不創造價值,只是憑商品差價來騙取鉅額利潤的末業。因此,自戰國迄明清,歷朝歷代多推行“重農抑商”政策,對商人、商業推行歧視性政策。
縱使如此,商業還是依靠其鉅額利潤,在很多朝代造就了許多富可敵國的鉅商富賈。他們身著綾羅綢緞,錦衣玉食,生活奢靡無度,甚至依靠雄厚財力,出入豪門,遊說王侯,交通官府,翻雲覆雨。因而,儘管很多朝代限制商業的發展,但正如太史公感慨地說道:“貴農,農夫已貧賤矣;賤商,商人已富貴矣。”因此,商業還是不受抑制地蓬勃發展、繁榮起來。巨大的財富,吸引著成千上萬“面朝黃土背朝天”,辛勤耕墾一年卻所得無幾的農夫們奮不顧身地拋棄農業,投身商海。
魏晉南北朝時期,由於天災、兵禍頻仍,大量民眾或死或逃,土地撂荒現象非常嚴重。平素不太起眼的糧食,有時甚至能決定一個政權的勝負興衰:“夫國資於民,民資於食,匪食匪民,何以能政”?因此,很多大臣往往趁天災爆發,皇帝下詔直諫時,紛紛提出大力裁撤“工商流寓僮僕不親農桑而遊食者”,強力推行“重農抑商”政策的建議。
文史君說
魏晉南北朝時,人們相信天災的爆發是帝王施政有闕所致,很多帝王為維護“君權神授”的神話,也自覺或被迫充當“背鍋俠”,承認自己品行有虧、施政不當,以至上天震怒,降臨災譴。為改過自新,重邀天寵,穩定統治,很多帝王會下罪己詔,同時詔令群臣直言進諫,勿有所諱。那些平素沉默立朝,唯恐因言獲罪的大臣,就趁機批評帝王驕奢淫逸的無德品行,批評國家制度的闕失不足。而面對大臣們的批評、指責,帝王們內心無論如何震怒,表面上也得做出一副虛心納諫、誠心反省的樣子來。帝王們懼於天災的震懾,確實能有所收斂,改正前非,減省徭役靡費。這或許也是天災對人類社會的發展唯有的一絲“正能量”吧。
參考文獻
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
陳高墉:《中國曆代天災人禍表》,上海書店,1986年。
王亞利:《魏晉南北朝災害研究》,四川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3年。
(作者:浩然文史·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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