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十四節氣的冬至。冬至是冬天的第四個節氣,也是冬天的“中點”。冬至在每年陽曆12月22日前後,太陽到達黃經270°(冬至點)時開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裡面說,冬至為“十一月中,終藏之氣,至此而極也”。也就是說,冬至一般是在農曆十一月的中旬到來;“冬至”的“至”,不是說冬天“來了”,而是說冬天已經達到了“極致”。
冬至這一天,太陽直射南迴歸線,距離北半球最遠,北半球的白晝最短、黑夜最長,天氣寒冷。二十四節氣裡面,在天文學上最具有標誌性意義的,就在於晝夜平分的春分、秋分,和白晝最長的夏至、黑夜最長的冬至。
冬至這個節氣,總是令人聯想到寒冷、黑夜。這個時候,人們更加渴求身體的溫暖和心靈的慰藉。白居易在《問劉十九》中寫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綠蟻新醅酒”,毫無疑問,喝酒能暖身,能活躍氣氛,能令人開懷。而這“紅泥小火爐”,就很值得玩味。小火爐是用來做什麼的呢?可以用來溫酒,可以用來吃火鍋,我覺得,還可以有一個重要選項:可以用來煎茶煮茶。這絕非憑空臆測,因為白居易留下的大量詩歌證明,他既是一個忠實的“酒徒”,也是一個資深的茶客。而在中國古代的詩歌裡,雪夜飲茶、烹雪品茗的場景,比比皆是。
長興縣水口鄉大唐貢茶院的茶藝師用傳統工具把茶餅碾成粉末,準備煮茶。新華社記者 徐昱 攝
茶,春日採摘、四季可飲。但是,寒冬裡的氤氳茶香,應該是最令人愉悅的。茶,也就是我們今天要講的主題。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要講茶,我們必須先講一個人,就是唐朝人陸羽(733年-804年)。陸羽生活的年代,大致來說,介於李白(701年-762年)和白居易(772年-846年)之間。陸羽之前,李白等盛唐詩人的詩歌中,很少出現茶;陸羽之後,白居易、杜牧等中晚唐詩人的詩歌中,茶的出現頻率大增。
陸羽是一個孤兒,不知父母,無名無姓,他年幼時被複州竟陵(今湖北天門)的龍蓋寺智積法師收養。長大成人後,這個孩子自取名為陸羽,字鴻漸。
據史料記載,陸羽長得很醜,還有口吃,但他是一個天才。陸羽不願一輩子青燈古佛,長大後便離開寺院,四處遊歷,做過很多事情,曾在戲班子裡擔當丑角。後來,他在苕溪(今浙江湖州)隱居,與顏真卿、僧皎然等名士來往。陸羽寫過不少書,涉獵面頗廣,但流傳最廣、影響最深遠的,就是《茶經》。
陸羽和他的《茶經》,開創了中國人乃至人類飲茶的新紀元。如果沒有陸羽,茶和人類的關係也許完全是另外一種局面。中國有句古話,“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引申到茶這個領域,陸羽配得上這句話。後來,陸羽被尊奉為“茶聖”“茶神”。中國傳統的茶商會供奉陸羽的瓷像,供奉的方式也很特別:如果生意好,就給他上香;如果生意不好,就用滾燙的茶湯從頭淋下——這也很有行業特色。
《茶經》這麼重要、這麼厲害,應該是一部煌煌鉅著吧?然而並不是。《茶經》很簡約,只有七千多字。全書分為十章,把關於茶的一切講得明明白白。
首先,人人都想知道茶的來歷。《茶經》首章《一之源》寫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十尺。其巴山峽川有兩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樹如瓜蘆,葉如梔子,花如白薔薇,實如栟櫚,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一千多年後,當代中國人編纂的《辭海》上寫道:茶,植物名,一名“茗”,山茶科。常綠灌木。葉革質。秋末開花。中國中部至東南部和西南部廣泛栽培;印度等國亦產。性喜溼潤氣候和微酸性土壤,耐陰性強。葉含咖啡鹼、茶鹼、鞣酸、揮發油等,有興奮大腦和心臟作用。
在漢源縣九襄鎮三強村,來自成都的漢服愛好者在梨花林裡喝茶。新華社記者 劉夢琪 攝
《茶經》的描述很有文學的美感,《辭海》的表述則很有科學的嚴謹。不過,它們都指向一個共識:茶,起源於中國。的確,大量的古典文獻、科學研究和實地考察都證明,茶起源於中國西南地區的雲南、四川一帶。“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十尺。其巴山峽川有兩人合抱者”,時至今日,在中國的西南地區,依然有不少古老的野生茶樹,它們高大粗壯,枝繁葉茂。我們常見的茶園中茶樹,往往還沒有一人高,但其實,茶本是典型的喬木,直到它被廣泛移栽到更北的江南、江淮等地,為了適應環境,才演變出了“常綠灌木”品類。
關於茶的習性,《茶經》上也說得很清楚:“其地,上者生爛石,中者生礫壤,下者生黃土。凡藝而不實,植而罕茂,法如種瓜,三歲可採。野者上,園者次;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牙者次;葉捲上,葉舒次。陰山坡谷者,不堪採掇,性凝滯,結瘕疾。”可見,它喜歡生長在有些礫石、不那麼“肥沃”的土壤中,喜歡生長在山坡谷地上,有些雲霧反而長得更好;野生茶比栽培茶好,捲曲的嫩葉比舒展的葉片好。
可以想見,人類一定是嚐遍百草,才選定茶葉作為主流飲品。茶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還是在於它的特性。《茶經》中說:“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肢乏、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醍醐、甘露抗衡也。”飲茶精神爽,簡直包治百病。
湖南衡陽常寧市塔山瑤族鄉板角村的茶農在晾曬茶葉(無人機照片)。新華社發(周秀魚春 攝)
中國人飲茶極簡史
中國人很早就發現了茶葉,並將其納入飲食的範疇。但客觀地講,茶在很長一段時間了並未成為主流的飲食。《茶經》上說,“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這只是一個習慣性的說辭,因為五穀、百草的起源,中國人幾乎全都歸到了神農氏頭上。其實陸羽不用謙虛,他自己就是“茶之神農”。甚至“茶”這個專有名詞,也是陸羽確定下來的。《茶經》上說:“其字或從草,或從木,或草木並。其名一曰茶,二曰檟,三曰蔎,四曰茗,五曰荈。”除此之外,“茶”還曾長期與“荼”通用。“荼”在《詩經》等典籍中的本意,是苦菜、野菜。也許是因為“苦”這個特徵,讓人們把“荼”字轉用到茶這種植物身上;再後來,人們索性把“荼”字去掉一橫:“從此以後,你就叫‘茶’罷!”
先秦且不說,兩漢、魏晉的文獻中,也只有少量關於茶的片段和典故。由於茶是“南方嘉木”,南方人較早飲茶也很自然。例如,《三國志》記載,東吳末代皇帝孫皓喜歡給大臣們灌酒,但是對不善酒的韋曜網開一面,悄悄地讓他以茶代酒;再如,《洛陽伽藍記》記載,南齊人王肅投奔北魏,一開始還保留飲茶習慣,後來慣於吃乳酪飲品了,逢人就說茶是“酪奴”,不可謂不低三下四。
直到隋唐統一中國,茶飲才漸漸在全國範圍內普及。實踐推動理論,《茶經》應運而生。不過,你不要想當然,以為唐朝人喝茶,是取出一撮西湖龍井或者碧螺春,放到茶碗了,開水沖泡,須臾後開喝……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首先,就沒有西湖龍井、碧螺春等等,那都是明清以後才有的名茶品種。其次,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沒有散裝的茶葉,也沒有直接沖泡的喝法。
在唐朝,最好的茶葉產在陽羨(今江蘇宜興)。如果我們按照“李子柒”影片的風格,要喝茶,先得種茶樹,三五年後採摘茶葉,最好在清明、穀雨時節。採摘後的茶葉馬上開蒸,蒸後搗至緊實,放到模子裡成為茶餅,茶餅穿眼,再行烘焙。這樣,茶餅才可以流通各地。
如果要飲茶,先將茶餅放到火上炙烤,水氣完全蒸發後放入紙袋,等冷卻後取出放到槽中,用碾子仔細碾成細細的粉末,再用孔眼極細的羅網篩選。與此同時,用特製的鍋鼎將水煮沸。這水也是很有講究的,“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將碾好的末茶,投入煮沸的水中,用竹夾等器具不停地翻攪,最後形成有著均勻、細密泡沫的茶湯,狀如綠糊糊,分給眾人享用。煮一次茶,最多隻能分五人……
長興縣水口鄉大唐貢茶院的茶藝師用古法將茶餅搗碎,準備煮茶。新華社記者 徐昱 攝
看完這些,你也許已經被繁複的程式弄暈了。而且,你會有一個疑問:這樣的茶,會好喝嗎?其實,好喝這種事,並沒有絕對的標準,只要當事人喜歡。這套製茶、飲茶方式,講究的是意境,在唐宋幾百年間都是主流,只有一些細節的變化。陸羽做了一項開天闢地的工作,就是賦予了茶獨特的地位,而在此前,人們“或用蔥、姜、棗、桔皮、茱萸、薄荷之等,煮之百沸,或揚令滑,或煮去沫”,把茶跟蔥薑蒜等一鍋燴,陸羽認為,“斯溝渠間棄水耳,而習俗不已”,這樣煮茶,統統倒掉!
到了宋朝,飲茶風氣更盛,甚至有“鬥茶”之風。宋朝皇帝都愛喝茶,而且只喝建安(今福建建甌)北苑貢茶。建安地處武夷山區,從古至今都是著名的茶產地。在北宋初年,北苑貢茶被製成龍鳳形狀的茶餅,號稱“龍鳳團茶”;後來,丁渭、蔡襄(就是那位著名書法家)相繼在建安為官,為了討好皇帝,製作了更為精細的“小龍鳳”,蘇軾曾批評此事說,“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寵加。爭新買寵各出意,今年鬥品充官茶”;再後來,又有了更高階的“密雲龍”;再後來,宋徽宗親自“下場”,一邊品茶一邊寫作《大觀茶論》;再後來,大宋亡了……茶的精髓是簡約、精進,奢靡之風是本末倒置。
專家評委及工作人員在第十九屆武夷山市民間鬥茶賽上準備茶樣。新華社記者姜克紅攝
到元明清時期,炒制散茶漸漸成為主流,餅茶、團茶與它們的煎煮方法漸漸遠去。也許,日本的“茶道”和“抹茶”保留了一些唐宋遺風,這是文化傳承後停滯、固化的一個案例,可以微笑欣賞,不必過於拔高。
不論何種形態,茶葉必須沸水煎煮或沖泡。英國學者艾倫·麥克法蘭在《綠色黃金:茶葉帝國》一書中認為,在沒有工業化、現代化淨水技術的年代,為了飲茶而將水煮沸,有效殺滅了病菌,這是古代中國人的明智之舉。這個觀點是頗有道理的。
茶不僅是中國的飲品,也是深刻影響世界的飲品。在世界歷史的不少重要時刻,茶都扮演了重要角色。譬如,美國獨立戰爭的導火索,是波士頓傾茶事件,而被傾倒的茶葉,就是英國人從中國販運到北美的;近代英國在與中國的茶葉貿易中大幅逆差,於是動歪腦筋販運鴉片,進而發動鴉片戰爭……
詩人與茶:
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
說完了茶,我們說喝茶的人。茶也有幸,茶風日盛的唐宋時期,正是中華古典文化的高峰時期。吃茶、愛茶的詩人們,足以組成一支“豪華天團”。
這其中,唐朝“非一線”詩人盧仝,寫出了後世公認的“一線”茶詩:
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
唐 盧仝
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
口雲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
開緘宛見諫議面,手閱月團三百片。
聞道新年入山裡,蟄蟲驚動春風起。
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
仁風暗結珠琲瓃,先春抽出黃金芽。
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
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
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
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蓬萊山,在何處?
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風雨。
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
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還得蘇息否?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日高五丈,盧仝午睡正濃,突然有軍士急匆匆打門,驚醒了夢中人。何事如此驚慌?原來,是詩人的好朋友孟諫議(姓孟,諫議是官職)送來快遞。拆快遞,從古至今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盧仝拆開一看,大驚喜、大滿足,竟然是三百餅上好團茶。他不禁感慨,這樣好的“陽羨茶”,本應是送給天子和王公的,我積了什麼德,能夠有這樣的好運氣?
雖然但是,事不宜遲,那就開始煎茶吧!“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戴著居家的紗帽,把柴門一關,自顧自煎茶。這一方面反映了詩人不流於俗的風骨,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實在不捨得有人來分享這第一回茶。
這是雲霧繚繞的漢中市勉縣漆樹壩鎮青坪山茶園(2020年3月25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陶明 攝
接下來,是全詩的高潮:“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從第一碗滋潤喉嚨,到第七碗快要羽化成仙,吃茶吃到這個境界,就是“茶痴”。
吃茶之後成半仙,許久才回到人間。忽然想起有件事要交代:“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還得蘇息否?”茶葉雖好,但一葉一餅來之不易,甚至是茶農冒險攀崖採摘而來,孟諫議大人,記得愛惜民力!
盧仝從吃茶第一碗寫到第七碗,另一位詩人元稹,則寫了一首別緻的“寶塔詩”,共有七行:
一七令·茶
唐 元稹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獨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後豈堪誇。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這些詩句把烹茶的器具、流程都交代得相當明白。
演員在福建省街頭文化藝術展演活動上表演木偶茶藝。新華社記者 姜克紅 攝
人們都知道,元稹最好的朋友是白居易。我們前面就講過,白居易是一位資深茶客,幾乎天天與茶為伴。他在《閒眠》中寫道:“暖床斜臥日曛腰,一覺閒眠百病銷。盡日一餐茶兩碗,更無所要到明朝。”睡覺與喝茶,是最好的養生;他又在《食後》中寫道:“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甌茶。舉頭看日影,已復西南斜。”茶,還是最好的助消化飲品。可見,中國人早已認識到茶的健康功用。要我說,茶本身就是一種中草藥,是獨一無二的“中國仙草”。
而在宋朝,茶的代言人,我認為應當是蘇軾,因為他不僅懂茶愛茶,而且“茶觀”很正。我們上面講到,他就曾批評過貢茶的奢靡之風。
蘇軾懂茶,請看這首詩:
汲江煎茶
宋 蘇軾
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
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
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在福建德化明華陶瓷藝術研究所,陶瓷藝術家陳明華用白瓷茶具泡茶。新華社記者 張新晶 攝
自從陸羽《茶經》開始,關於水的講究和典故就層出不窮,“天下第一泉”就有無數個版本。事實上,雪水、泉水、井水、江水各有千秋。蘇軾在這裡,講的是汲取江水煎茶。江水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取,而是要到江心,水流湍急而深的地方。這裡所取的水,堪稱“活水”。“活水還須活火烹”,煮水的火源也很有講究,不能是草本的秸稈,不能是老舊的傢俱、車輪等,甚至不能是松柏等多油膏的木材,必須是木炭或者桑、槐、桐、櫪等木材。瓶中的水,要煮到剛好冒出“魚眼”“蟹眼”形狀的泡泡。你還需要一套“建盞”,這是一種有著油滴狀斑紋的黑瓷茶盞,宋人的最愛。沸水衝入建盞,盞中的末茶翻滾,煎茶人用精緻的竹帚急速旋轉,令茶沫色如白乳、狀如雪花——這個過程,叫做“點茶”。點茶的最高境界,是“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
蘇軾愛茶,請看這首詩:
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
宋 蘇軾
仙山靈草溼行雲,洗遍香肌粉未勻。
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
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朋友寄來了新茶,蘇軾喜不自禁。他喜愛的茶是什麼樣子的?“清風吹破武林春”,茶品即人品,應當是清新脫俗的。“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有人制作團茶、餅茶,為了顯示尊貴,常會加入瑞腦、油膏等“輔料”,但這樣“油頭粉面”的茶,恰恰喪失了原本“玉雪”一般的清新,簡直是畫蛇添足。
“從來佳茗似佳人”,說一千道一萬,我們等的就是這句話。
這是漢中市鎮巴縣觀音鎮豐源林牧業有限公司茶園。新華社記者 陶明 攝
茶也不是漢民族的專利。大致從唐宋時期中原地區茶風興起時,茶文化就不斷散播,邊疆地區各民族也開始飲茶,並且形成了各具各色的茶文化。蒙古崛起的時候,契丹貴族耶律楚材跟隨成吉思汗東征西討,他是一位傑出的謀士和文人,也是一位資深茶友。有段時間,他在西域喝不上茶,好不容易向朋友王君玉討得一些餅茶,興奮到連作七首詩:
西域從王君玉乞茶因其韻七首·其一
蒙元 耶律楚材
積年不啜建溪茶,心竅黃塵塞五車。
碧玉甌中思雪浪,黃金碾畔憶雷芽。
盧仝七椀詩難得,諗老三甌夢亦賒。
敢乞君侯分數餅,暫教清興繞煙霞。
“積年不啜建溪茶,心竅黃塵塞五車”,幾年喝不到建茶,就像西域的黃沙大漠堵塞了心竅,不要說出謀劃策,簡直都不會讀書寫字了!
雪夜煎茶:夜臼和煙搗,寒爐對雪烹
說了這麼多茶事和茶詩,我們需要回到這篇文章的主題,為什麼冬至這樣的時令,最宜烹茶品茗?《茶經》上有句話:“夏興冬廢,非飲也。”夏天的時候喝茶,到了冬天怕冷,嫌麻煩,不喝了,這樣的人就是偽茶迷!
冬日適宜飲茶,其實很好理解。冬天寒冷,人們的身體和心情都容易萎靡不振,這個時候,熱騰騰的茶飲既能溫暖你的胃,又能提神醒腦;況且,飲茶為雅事,三五好友,三兩點心,一壺好茶,足以負暄瑣話,或者雪夜劇談。
寒冷的冬日,適宜對雪烹茶:
茶詩
唐 鄭愚
嫩芽香且靈,吾謂草中英。
夜臼和煙搗,寒爐對雪烹。
惟憂碧粉散,常見綠花生。
最是堪珍重,能令睡思清。
鄭愚是晚唐詩人。“夜臼和煙搗,寒爐對雪烹”,你看,寒冷冬夜,大雪紛飛,搗茶、輾茶、煮茶,豈不快哉?烹煮好的茶湯,要有細密而均勻的綠色茶沫。如此好茶,真是令人身心清爽!
寒冷的冬日,還可以煮雪烹茶。晚唐詩人皮日休和陸龜蒙有過一組茶詩唱和。其中,陸龜蒙的一首詩是這麼寫的:
奉和襲美茶具十詠·煮茶
唐 陸龜蒙
閒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
時於浪花裡,並下藍英末。
傾餘精爽健,忽似氛埃滅。
不合別觀書,但宜窺玉札。
“閒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松是歲寒三友。大雪紛飛的時節,不畏嚴寒,約上好友,帶上小童,來到松間亭下,擺出一整套烹茶“組合裝”。按照《茶經》的記載,包括風爐、筥、炭撾、火筴、鍑、交床、夾、紙囊、碾拂末、羅合、則、水方、漉水囊、瓢、竹筴、鹺簋、揭、碗、熟盂、畚、札、滌方、滓方、巾、具列、都籃……萬事俱備,只欠好水。紛紛揚揚的大雪是上天的瓊瑤,正可以成為人間的瓊漿。在基本沒有工業汙染的古代,將“天水”視為上水有一定道理,因為大自然先行進行了一番淨化。
在新疆喀什老城的“百年茶館”,茶客在品茶。新華社記者 趙戈 攝
寒冷的冬日,大雪本身就在滋養著茶樹。對此,陸游有發言權。很少有人知道,陸游居然在武夷山茶區建安當過十年茶官。他還與長居此地的朱熹成了好友,互相贈茶、一同品茶。
陸游懂茶,洞悉茶的秘密:
建安雪
宋 陸游
建溪官茶天下絕,香味欲全須小雪。
雪飛一片茶不憂,何況蔽空如舞鷗。
銀瓶銅碾春風裡,不枉年來行萬里。
從渠荔子腴玉膚,自古難兼熊掌魚。
建安地處中國東南,本來不該有什麼霜雪。不過,因為武夷山區海拔高的緣故,建安山中幾乎年年下雪。事實上,茶農和茶官們都盼著下雪。雪不會令茶樹凋萎,相反,冷冽的雪會讓茶葉更加香冽。這就是“建溪官茶天下絕,香味欲全須小雪”。甚至,不論是人還是樹,都希望這雪下得大些、再大些,“雪飛一片茶不憂,何況蔽空如舞鷗”,雪花最好如同成群白鷗飛舞,蔽空遮日。如此這番,來年春天的貢茶才更加上品;精心製作的餅茶,也不枉路途遙遙送往京城大內。
因為懂茶、愛茶,陸游知道,煎茶的最高境界,正在雪後:
雪後煎茶
宋 陸游
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
一毫無復關心事,不枉人間住百年。
冬至夜的一場大雪,悄悄地為深井和泉眼帶來新鮮水源。井欄泉邊,安放茶灶,世事一毫不放心中,整個人沉浸在茶的世界裡。這樣的意境,不禁令人回想起唐人盧仝的詩句,“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詩意與茶意,本就是相通的啊。
在四川省宜賓市高縣羅場鎮春茗社群的茶園裡,當地農戶對茶樹進行冬管作業(無人機照片)。新華社發(莊歌爾攝)
冬至時節
南北方的農人們要做些什麼?
■北方 黃河流域
山西省運城市鹽湖區鳳梧水果種植專業合作社 薛鳳梧
這是工人對修剪後的大傷口,在進行塗抹癒合劑。封閉傷口,防止水分流失和剪口乾裂,加快剪口癒合。
■南方 長江流域
安徽省安慶市太湖縣大石鄉田祥嘴村 楊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