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百里畫廊,黃河的千古絕唱
原創 鄠邑趙豐 趙豐書坊 2021-12-20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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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綠葉》2021年5期專題:夢迴黃河
百里畫廊,黃河的千古絕唱
趙豐
攝影:劉珂
來到山西磧口古鎮,不能不看黃河畫廊。
它並非紙上的畫,而是一幅幅壯麗的風蝕水蝕浮雕。
它是黃河賦予大自然的神來之筆。
黃河文明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是華夏民族的搖籃,形成了華夏文明的主體。它的形成期大體在公元前4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前後經歷了兩千年之久。黃河文明的發展期是它的昇華階段,從時代來說主要是夏、商、週三代。這時的黃河文明主要凝聚在黃河中下游的大中原地區,百里畫廊的所在地便是它的精華。
據有關資料記載,黃河水蝕浮雕地質遺蹟形成於三疊紀,亦即中生代,是由地下水溶蝕與河流沖蝕作用複合於三疊系厚層砂岩而形成的天然崖壁浮雕,當然,浮雕的形成還有風蝕與光照的重要作用,因此在兩岸的砂岩中就形成了石溝、石龕、石窟、石書等形狀的天然浮雕。除了浮雕,黃河晉陝峽谷境內石山、石陣和各種象形風化石也特別的神奇,被很多人稱為是黃河奇石動物園。有評論說“黃河畫廊”是集古今中外繪畫藝術、建築藝術、雕刻藝術、書法藝術於一體的黃河百里畫卷,一點也不為過。
2000年,陝西省美術學院教授、國家一級攝影師陳寶生,坐木船從陝北佳縣漂游到磧口,途經晉陝黃河大峽谷開陽段時,在近2000米長的河岸崖壁上,發現了黃河的水蝕浮雕,這是他一生中的重大發現,由此揭開黃河畫廊的神秘面紗,也將黃河文明的歷史,揭開了嶄新的一頁。
2016年9月20日,在考察完磧口古鎮後,我與幾個文友和同行沿黃河岸直奔百里畫廊渡口。
一進入宏偉的晉陝黃河大峽谷,寬闊的河面、矗立的崖壁頓時讓人心曠神怡。汽車賓士了四十多公里後,我們下了河岸,換乘了遊艇,沿黃河東岸逆水而上。這神奇的黃河百里畫廊,身處黃河岸,只能領略到高處的部分,更多、更宏偉、更叫絕的是印象派大畫卷,只有在黃河上乘船才能看到。
遊艇在微風中隨黃河峽谷間的濤聲緩緩行進,一幅幅巧奪天工、妙趣橫生、驚詫眼球的天然畫面,沿河東面的崖壁上徐徐展開。
攝影:劉珂
這些浮雕,以石雕、浮雕、鏤雕為主,兼有平面線刻與透雕、圓雕等,形狀各異,視覺生動,可以說它是集古今中外繪畫藝術、建築藝術、雕刻藝術、書法藝術於一體的黃河百里畫廊,規模宏大,形象生動,或氣勢恢弘,或婉約清淡,兼中國畫的水墨寫意及西方印象畫風格於一體。
在這裡,外表平緩柔靜的黃河之水與堅硬無比的崖壁巨石,經過成千上萬年的沖刷與風蝕,形成了一幅幅巧奪天工、怪異嶙峋、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生動厚重的天然浮雕畫卷,其色彩隨著太陽的升落不斷髮生濃淡變化,其形狀在不同的角度呈現各異的形狀,給人的視覺衝擊難以用文字和語言能夠描述和複製,難怪無數的畫家到此,只能發出“自古自然多神工,從此人間無畫家”的感慨。
此刻,無需無聲,驚訝、呼叫、吶喊,是最佳的情感表達方式。
大自然之神秘奧妙,遠遠超越了人類對它的想象。
“大自然的每一個領域都是美妙絕倫的。”古希臘時期著名的哲學家、科學家和教育家亞里士多德如是說。
在自然介面前,人類永遠昂揚不起自以為高貴的頭顱。
隨著遊艇的移動,每轉一個彎,崖壁上都會呈現出千姿百態的圖案。一幅幅生動的畫面,彰顯出以柔克剛的魅力。大自然的神奇偉岸,彷彿凝聚於此。
黃河縴夫、喜鵲登梅、泥牛入海、河馬飲水、神龜迎客、恐龍護河、游龍蛟鯊、少女出浴、鴛鴦戲水、仙人指路、官帽石、母乳石、天鵝舞、元寶石、恐龍蛋……在總面積約10000平米的畫卷中天造地設形似人物、山水、飛鳥、走獸、象形文字、石龕、天書、寶塔、五線譜、石龍椅寶座,無一不惟妙惟肖,極富藝術的感染力,令我們目不暇接,歡呼雀躍。
舉頭,不但整個崖壁上是形態各異的水蝕浮雕,就是高達河面四五十米山頭上也分佈著神態不同的懸雕。這段崖壁被視為天然畫廊的代表作,這些浮雕或抽象或寫意,剛柔相濟的畫卷中抒寫著宏大的氣勢。
這是河流的力量,水的力量。老子曰:“天下莫柔弱與水,而攻艱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表面上柔弱的黃河水,卻能在堅硬的巖壁上刻畫出無比生動的畫面。這種以弱克剛的力量,自然萬物誰也達不到。
對黃河之水,我莊嚴地舉手致敬。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幅幅堪比印象派的大畫卷。
我的目光,久久凝視在一幅“天書”的構圖上。那似蝌蚪文的圖案,宛如歲月深處為一條河留下的摺痕。它不像別的浮雕圖案那樣具備著鮮明的主題,然而我卻感到了它的訴說,它的喻示。一件藝術品,如果每個觀者都能從個體的生命體驗和審美理念出發,給出不同的結論,這才算得上美之絕倫。在我的意念中,“天書”的圖案、恍若流動的線條,正是自然記錄人間歷史滄桑的密碼。它正在向我敘說著歷史,講述著滄桑,詮釋著生命的軌跡。
任何一件千古絕唱的藝術品,彷彿都在引領人們閱讀一卷天書,啟發著每個人叩問自己生命的密碼。它訴說著什麼,完全由觀者自己想象,並且從中獲得生命的哲學,以及藝術的真諦。正如18世紀英國最偉大的詩人蒲柏所言:“自然永遠靈光煥發,毫不差錯,它是唯一的、永恆普遍的光輝,萬物從它得到力量、生命和美,它是藝術的源泉、目的和檢驗的標準。”
遊艇轉彎了,可我的思緒,仍然在“天書”的造型上綿延流淌。
黃河水在這兒緩緩流淌。它沒有壺口瀑布般奔騰洶湧的恢弘氣勢,不會令人心驚膽顫,或者生髮出萬丈豪情。磅礴、澎湃那樣的詞語,在這裡遠它而去。
它在想著,我一路奔波,在高山峽谷之間跌蕩起伏,湍急迴旋。它實在太累了,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歇歇,休整休整。哦,這地方不錯,就這兒吧。
於是,它與風玩開了遊戲,一起牽著手攀上巖壁,在上面追攆跳躍,翻爬滾臥。它們扮演著夫妻的角色。風是丈夫,水是妻子,一動一靜,彰顯著大自然最樸素的美。
風撫摸著水,纏綿傾訴:你真溫柔。
水親吻著風,柔情蜜語:你真浪漫。
風與水的結合,或隨形而賦勢,或隨勢而賦形,演出著自然界最浪漫的愛情大戲。然而,它們的柔情並非真的如此柔弱,正如老子對水的讚美:“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它們以千萬年生命的體驗,以審美的意識,將堅硬的巖壁扒開一道道口子,勾勒出一幅幅圖案,為大自然留下永恆的倩影。
這幅幅倩影,是它們給予人類以及大自然的所有物種以生命和哲學的啟示。
如此的解讀,便是黃河百里畫卷形成的由來。
黃河之畔的塵土與風日,是一個民族記憶中故鄉的模樣,而一幅幅巧奪天工、妙趣橫生的天然浮雕畫卷,便是這個民族衍生、發展的秘史。我們的祖先依黃河繁衍生息,誕生了偉大的中華民族。那雕刻在崖壁上的千古絕唱,是黃河紀錄人類歷史的密碼,人世間有幾人能識破它,又有誰幾人能看懂它呢?
曾經,我們沉浸在“人定勝天”的精神勝利法中,我們在“精衛填海”“女媧補天”“愚公移山”那樣的寓言裡不能自拔,力圖將童話變為現實,移山頭,改河道,填湖泊,將大自然破壞得千瘡百孔,其結果是破壞了自然規律,當然會受到大自然的懲罰。
自然是善良的慈母,同時也是冷酷的屠夫。只有順從自然,才能駕馭自然。
面對呵護人類環境的大自然,讓我們銘記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的名言:
“大自然從來不欺騙我們,欺騙我們的永遠是我們自己。”
“遵循自然,跟著它給你畫出的道路前進。”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老子一語道出了河流之水的氣象。
江河湖海的宏闊,本身就是無與倫比的大象。在古人的視覺裡,它們“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那樣神秘莫測,縹緲浩蕩。
百里畫廊,是黃河賦予大自然的千古絕唱
戀戀不捨地離開百里黃河畫廊,晚風將我的頭髮吹的好亂好亂。放在過去,我會用心將它整理,而此刻,我卻任由散亂的頭髮在頭頂、臉面隨風而揚。我知道,這是大自然的手筆。散亂的頭髮,在其他人的眼裡,也許如同剛剛欣賞過的黃河浮雕一般,是一幅絕妙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