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財經天下》週刊 陳米粒

編輯｜楊潔

薇婭“消失”了。在被曝出因偷逃稅款被罰後，截至目前，薇婭的個人微博賬號、抖音賬號、淘寶店鋪和淘寶直播間等悉數被封禁，已經搜尋不到了。

12月20日晚上7:00，9200萬“薇婭的女人們”沒有如期等來“薇婭彩妝節”的直播。隔壁李佳琦的直播間甫一開播便“擠”進300萬粉絲，齊刷刷在評論區刷著“村裡的希望，你一定要撐住”、“李佳琦一枝獨秀”等留言，同時“李佳琦”登上微博熱搜第一名，最終其當晚直播觀看人數超3500萬，遠高於其近三日直播表現，粉絲數增長近五萬人。

但此刻的李佳琦心裡，卻不見得能有多開心。

直播行業，正迎來“最嚴”查稅風暴。在11月雪梨、林珊珊兩位網紅主播被罰之後，這次“跌倒”的是這一行業的絕對“頭部”主播薇婭。據國家稅務總局網站12月20日訊息，薇婭在2019-2020年間偷逃稅款及其他少繳稅款合計高達7.03億元，依法對其作出追繳、加收滯納金並處罰款共計13.41億元。

隨後，薇婭當晚“薇婭彩妝節”直播取消。薇婭及其丈夫、謙尋控股董事長董海鋒雙雙於微博發表致歉信。

多名財稅和法律界專家學者認為，薇婭偷逃稅案件的查處和曝光彰顯了有關部門規範網路直播行業的決心和力度。網路直播行業絕非“法外之地”。

網紅主播們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據悉，目前已有上千人主動自查補繳稅款。網紅主播稅收問題迎來強監管，而下一個“跌倒”的又會是誰？

直播頂流，被罰沒13.41億元

得知薇婭因偷逃稅被處罰，不少MCN機構都發出“行業地震”的感慨。

有業內人士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大概自今年6月左右，業內就傳出訊息，稅務部門將會在網路直播稅收方面有“大動作”。“現在不光是淘寶，抖音、快手平臺等也都在針對頭部主播開展稅收檢查。”

偷逃稅處罰訊息一經發布，薇婭所在公司於工作群中第一時間向員工通報情況，並要求員工們“先行回家休息，自此期間工資照發，後續安排公司會盡快通知大家”。公開資訊顯示，薇婭公司總部大樓在杭州阿里園區內，擁有員工大概300多名，除此之外，薇婭團隊在北京和廣州還有200多人，總計500-600人。

不過，若以此前11月22日雪梨、林珊珊被罰後續來看，當日二人淘寶直播被叫停，後於12月12日左右，有網友發現微博、小紅書等多個社交平臺已無法搜尋到二人賬號，同時二人淘寶店鋪亦被封，距今已近一個月，據一位接近宸帆電商相關人士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依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恢復”。薇婭後續恐怕亦難逃被長久封停的命運。

12月20日下午，薇婭在致歉信中深表歉疚，稱“將積極籌措資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補繳稅款、滯納金和罰款。願意為自己的錯誤承擔一切後果”。

根據天眼查資訊，薇婭背後公司謙尋（杭州）控股有限公司成立於2019年，其丈夫董海鋒為實際控制人，包括君聯資本、淘寶、雲鋒基金等機構都曾入股。

今年6月，謙尋公司曾被傳出尋求IPO的訊息，隨後公司出面否認。如今薇婭被處罰、直播被限，未來公司如有上市計劃，恐也將受到較大影響。

頂流到底有多賺錢？

直播行業興起不過短短數年，自2018年直播業務開始呈現出極強的爆發性，阿里巴巴首次將其單獨計入同年一季度財報至今，薇婭一直穩坐電商主播界的前兩把交椅之一，成為後來者不可超越的“頂流”。

如今，薇婭再次用鉅額罰款證明了自己作為“頂流”的身份。13.41億元的罰款金額，甚至遠高於此前范冰冰和鄭爽被罰沒金額數的總額。

薇婭到底有多賺錢？“若按照偷逃稅款7億元推算，薇婭這部分稅款對應的收入至少在15億元。”有業內人士向《財經天下》週刊估算。而據一張流傳的網紅主播收入排行榜資料，2019年1月1日-2021年9月1日，薇婭以57億元收入位居榜首，其次分別是李佳琦和馮提莫，收入分別為46億元和25億元。

《2021新財富500富人榜》上，36歲的薇婭及其丈夫董海峰以90億元身家排在榜單的第490名。他們作為MCN公司謙尋的創始人，與明星投資機構今日資本的創始人徐新以及“老乾媽”陶華碧並列。而今年，不過是薇婭進入直播帶貨行業的第五年。

資料顯示，2021年上半年中國直播電商交易規模超1萬億元，同比增長高達兩倍之多，直播電商依舊高居行業風口。今年的“雙十一”，李佳琦和薇婭二人的帶貨能力曾令市場震驚。自10月20日下午兩點半開始累計直播的12個半小時內，李佳琦、薇婭二人的累計成交額分別達到107億元和83億元。兩人合計180億元的成交額，更是超過了90%A股上市公司過去一年的總營收。

主播的收入主要由坑位費、銷售提成、打賞收入等構成。而這些都需徵收所得稅。據電商直播服務商納斯機構介紹，品牌入駐達人直播間，通常需要繳納坑位費和佣金，不同的主播坑位費不同，從幾百元到數萬元不等；如李佳琦和薇婭這類頭部主播的坑位費一般在5萬-8萬元，到“雙十一”、“618”這類線上購物促銷節時，其坑位費還會普遍上漲。若以8萬元計算，10月20日薇婭和李佳琦單坑位費已可以分別入賬3500萬-4000萬元。

薇婭的偷逃稅手法，與此前雪梨、林珊珊一致。“直播作為新興產業，容易成為避稅溫床，其中隱瞞收入、虛增成本都是常見的避稅手段。”一位律師曾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而部分頭部主播們透過所採取的虛構業務，將個人工資薪金和勞務報酬所得轉變為企業經營所得，即屬於隱瞞收入，利用二者之間的稅率差進行偷逃稅。

據浙江省杭州市稅務局稽查局公開的資訊，2019-2020年期間，黃薇（薇婭本名）透過設立上海蔚賀企業管理諮詢中心、上海獨蘇企業管理諮詢合夥企業等多家個人獨資企業、合夥企業虛構業務，將其個人從直播平臺取得的佣金、坑位費等勞務報酬所得轉換為企業經營所得進行虛假申報偷逃稅款；從事其他生產經營活動取得收入，未依法申報納稅。最終依法確認黃薇偷逃稅款6.43億元，其他少繳稅款0.6億元，總計7.03億元。最終被罰沒合計13.41億元。

而基於黃薇是首次被稅務機關按偷稅予以行政處罰，且此前其沒有過因為逃避繳納稅款受過刑事處罰，因此，只要黃薇能在規定期限內繳清稅款、滯納金和罰款，將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如若未能在規定期限內繳清稅款、滯納金和罰款，稅務機關將對其採取移送公安機關處理。

在此之前，薇婭夫妻已構建起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據天眼查顯示，目前薇婭共關聯18家企業，在12家公司擔任法定代表人職務。此前，涉入這次薇婭偷逃稅事件的上海獨蘇企業管理諮詢合夥企業已於2020年登出。同時，值得關注的是，在12月，此次偷逃稅事件曝出前，薇婭夫婦旗下的杭州謙壹企業管理合夥企業（有限合夥）登出，薇婭和董海峰同為公司合夥人。

主播迎來“補稅潮”

薇婭被罰，一石激起千層浪。當外界輿論震驚於網紅主播偷逃稅款金額的巨大時，網路主播的“補稅”熱潮也由此而生。

在今年，一位鄭州主播補稅662萬元曾登上微博熱搜，開啟了網路主播補稅的前例。

在日前，有一位虎牙平臺的主播根據主播們近兩年的禮物流水，透過第三方平臺查詢統計出了一份“補稅名單”作為參考，其中計算出的部分主播需補稅金額高達千萬元。與此同時，不少虎牙的頭部主播也選擇了停播，外界有聲音因此懷疑稱，主播們的“補稅”行動即將開始。虎牙的部分主播也在直播時透露，已有稅務部門與其聯絡。

飛速狂奔的直播行業背後，諸多問題正在一一浮出水面，從資料造假、虛假宣傳，再到如今越來越受到關注的財稅問題。

據中央財經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教授、稅收籌劃與法律研究中心主任蔡昌曾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網紅主播近來頻繁曝出財稅違規問題，主要是由於目前針對新業態的稅收徵管制度尚不完備、主播收入型別複雜，自然也包括主播個人主觀意願的原因。“整體而言，直播帶貨主播的納稅意識普遍還是不夠強。”

主播收入型別的複雜性，也使得相關收入的徵繳稅款變得複雜，蔡昌表示，要了解主播的納稅情況，首先要分析他們的收入構成以及主播和平臺之間的關係。如果主播與平臺或MCN機構簽訂的是勞動合同即僱傭關係，則其所得需按照工資薪金所得或勞務報酬所得繳納個人所得稅，一般由平臺公司按照3%-45%的七級超額累進稅率為其預扣預繳個人所得稅；其中，全年應納稅所得額超過96萬元的部分，適用45%的稅率。

但現實操作下更為複雜的情形在於，“許多坑位費也好，甚至是佣金都不透過平臺，直接由品牌和主播線上下透過現金或其他形式過賬。”據某頭部電商直播平臺負責人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

基於此，有業內人士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這也是為什麼現在平臺更傾向於扶持品牌自播，一方面，品牌自己需要做常態化渠道佈局；同時，品牌自播相較於主播而言，收入構成相對簡單，就是企業經營性收入，在稅收管理上更加規範，符合監管大方向。

同時，此輪網路直播納入稅收監管重點，也被看作是繼影視行業查稅後的更進一步。今年8月，明星鄭爽因偷逃稅被上海市稅務局處以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並處罰款共計2.99億元。

今年9月，國家稅務總局辦公廳在相關通知中指出，要進一步加強文娛領域從業人員日常稅收管理，對明星藝人、網路主播成立的個人工作室和企業，要輔導其依法依規建賬建制，並採用查賬徵收方式申報納稅。

直播行業興起不過短短几年，交易規模已超萬億元。據蔡昌表示，經過市場抽樣調查，國內年收入上億級別網路主播仍相對較少，但年收入在千萬元級別的網路主播已經佔據一定比例。基於此，對網路主播加強稅收監管已迫在眉睫。“對文娛行業嚴監管是重新審視勞動與資本徵稅的結構與公平性問題，這會對社會財富分配結構產生重要影響，也會對經濟行為與模式產生引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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