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北京市文物局釋出一則訊息,北京房山琉璃河遺址一座新發掘的西周大墓中出土了一件青銅卣。
這則訊息本沒有什麼新奇之處,作為地下文物埋藏豐富的文物大國,出土一件青銅器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兒,可它為什麼能吸引大量媒體紛紛聚焦,諸多歷史學家熱切關注呢?
青銅卣(yoǔ),古代盛酒的器具,口小腹大,盛行於商代到西周時期。
熟悉歷史,對文物感興趣的朋友都知道,青銅器真正的價值就是器物身上的銘文,這件青銅卣的銘文可以說石破天驚,讓歷史確切明晰。
青銅卣上的銘文有“太保”、“墉燕”、“燕侯宮”等內容,有專家認為銘文中的“墉”,是築城之意,而“太保”則是周王忠臣、邵姓先祖召(shaò)公的官職。
以此銘文為證,解開了數千年的歷史迷思,被封燕的召公,曾親赴燕地修建都城,更重要的是佐證了北京三千多年的建成史。
琉璃河遺址,從上世紀四十年代被發現,到M251大墓發現“牛頭鬲(lì)”,M253大墓發現“堇(jǐn)鼎”,再到1986年M1193大墓發現“克盉 (hé)”與“克罍(léi)”,早已把召公世家與燕地緊緊聯絡在一起,但均不如近日發現的青銅卣銘文更具文物及實物價值。
戰國七雄之一的燕國,一直是春秋戰國歷史的白地,甚至有九位燕侯失傳,消失在歷史的煙雲之中。歷史為燕國的首任君侯留下了兩大迷思,一是召公是否是文王之子,二是是獲封燕地的召公是否來過北京地區。
召工是否是姬姓?
《史記燕召公世家》:“召公奭與周同姓,姓姬氏。周武王滅紂,封召公於北燕,其在成王時,召公為三公。自陝以西,召公主之,自陝以東,周公主之。”
《史記》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其歷史地位不言而喻,是後世史學研究的重要“衡準”之一。
《史記燕召公世家》中明確記述了召公的姓氏和地位,《史記》編纂的時代自然先世史料豐富,但後世仍對這段記述充滿了爭議。
爭議的焦點自然是召公是否為姬姓子孫?
贊同者如《漢書古今人表》:“召公,周同姓”;《尚書》:“奭,名。同姓也”;東漢王充的《論衡》之言召公是周公旦的兄弟;東漢研究“五經”的著作《白虎通義》引用《詩經》中“文王受命,召公維翰”之說,言明召公是周文王之子。
三國時大儒譙周則認為召公是周王室的支脈,而東漢名將黃甫嵩之曾孫皇甫謐直接了當言其為周文王的庶子。
這麼多的名著和大賢均認為召公是姬姓子孫,仍讓後世如顧炎武在內的許多學者質疑,質疑的關鍵是另一部重要史料《左傳》。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昔周公吊二叔之不賢,故封建親戚,以藩屏周。管、蔡、郕、霍、魯、衛、毛、聃、郜、雍、曹、藤、畢、原、酆、郇,文之昭也。”
魏晉時期的著名經學家杜預在《春秋左氏傳集解》中註釋曰:“十六國皆文王子”。後世如唐代經學家孔穎達等人也據此質疑召公為姬姓,當然兩派各有論證,爭論不休。
到了現代,質疑一派又從出土文物的銘文上來佐證此論,言明出土青銅中“日名”和“族徽”的出現,均不是周王室的特徵。
“日名”主要出現在殷商王室及其後裔所鑄的青銅器上,是一種以親屬名加十天干的問題,十天干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之於“日名”,大致有生日說、死日說、廟主說、祭名說等等說法,諸如帝乙、帝辛、武庚等耳熟能詳的名字,總之商人以日為名,而周人則無此習慣。
王國維先生《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及《續考》中記述殷商王室多以“日名”形式出現,而召公家族出土的青銅器銘文中多次出現“日名”。
清代道光年間,山東梁山出土了小臣犀尊、太保簋[guǐ食器] 、大史卣(yǒu) 、伯龢鼎、伯憲盉(hé) 、太保鼎、大保方鼎等七件商周青銅器,並稱為“梁山七器”。
太保鼎中有“太保鑄”銘文,即召公奭所著,而伯憲盉銘文中出現“伯憲作召公父辛尊彝”這樣的“日名”字眼。
無獨有偶,北京出土的偃侯旨鼎,也作燕侯旨鼎,亦有銘文“偃侯旨作父辛尊”的銘文,除此還有龢爵、叔遂尊等青銅器均有“日名”出現。
“族徽”則更加簡明,召公家族的青銅器上反覆出現商人的符號標記,而周人卻不用此類圖形刻畫在青銅器上。
另外,諸如封官、賜寶等多次周王室內部賞賜活動,均未有召公出現,在佐證《左傳》“周王十六子”之說,也可以得出召公非周王室的說法。
不過召公姓甚名誰還是有一定的爭議,以《史記》為衡準,還是主流,亦只能期待未來考古發掘中能有如“青銅卣”這般的重要實證出現。
獲封燕地的召公是否來過北京地區?
這一問題的問號其實應該去掉,青銅卣的出現已經實證了這一問題。
召公奭,又稱召公、召伯,西周時期偉大的軍事家、政治家、思想家,更是中國古代的廉政始祖。
說召公為軍事家,史籍記載他軍事能力出眾,曾“日闢國百餘里”,後來又輔佐周武王在牧野大勝帝辛,也就是商紂王。
他也是著名的政治家,在整個周王朝鼎革殷商期間,召公合縱連橫,多次赴各諸侯國聯絡,促成了最後周朝的勝利。
作為思想家,他與周公提出“敬德保民,德主刑輔”的偉大執政思想,是“以人為本”這一思想的開端。他輔佐成王、康王兩代帝王,創下四十多年未用刑罰的“成康之治”。
召公廉潔自律,西漢禮學大家戴德評價其為:“潔廉而切直,匡過而諫邪者”,後世有人稱其為廉政始祖。
青銅卣為曾現世之前,史學家一直質疑召公從未到達過燕地,只是遙領燕侯之位。
召公,官至太保,位列三公,一說與周公、姜太公或周公、畢公齊名。他與周公分治周王庭,為周王朝八百年基業打下了夯實基礎。
召公雖然授封於薊,但仍留在王庭輔佐周王,並在王室之內還有一個小的封國,即召邑,也是其姓名的由來,但也有史學家認為“召”,即是殷商時的召族或找方,投周後,以“召”字為采邑。
正因為召公在“中央”盤桓,就有人認為其並未到過封地薊,也就是燕國。
1975年,琉璃河M251大墓率先出土了“牛頭”,有銘文“才戊辰,偃侯賜伯矩貝,用作父戊尊彝”,實證了琉璃河遺址是燕國封地,足證了燕國曆史。
1986年,琉璃河大墓出土了“克盉 (hé)”與“克罍(léi)”兩件重器,克罍的43字銘文,更是實證召公家族封燕的歷史。
克罍出土時,也曾有過“克”字爭議,有人認為“克”即指召公本人的,也有人佐證《史記》認為“克”是代替父親管理燕地的召公長子,後一種更為史學界所認同。
但是這些都不如青銅卣的出土,一件重器佐證了一段青銅時代的重要歷史。召公不但是第一代燕侯,更親臨燕地築建都城,而北京三千年建城史也被鄭重定義。
結語
召公後代捲入周王室紛爭,有一支東遷,這一支在三國之後大多改姓為邵,今天漢族邵姓大多是來源於此,他們共尊的始祖就是召公。
召公的青銅時代早已終結,而其注重的“德行”、“禮儀”已然推行千年,深植在綿延不絕的華夏骨血之間,成為我們這個民族修身的重要秉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