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某地有一家小有名氣的裁縫店,老闆名叫克里斯蒂亞尼,是個矮小而自負的人,他家裡四代都是幹這一行的,所以他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
這年春季的一天,店裡來了一位滿臉殺氣、大腹便便的顧客,他就是本地黑手堂頭目加斯蒂里亞。加斯蒂里亞一踏進門,店堂裡頓時一片肅靜,大家小心翼翼地顧自幹活,克里斯蒂亞尼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
加斯蒂里亞是來定製衣服的,他要求把他的上衣做得寬一些,這樣可以為那支帶套子的手槍留出地方。他還要求在馬甲上加添一個寬尖帶褶的翻領,為的是把人們的眼光從他那沉甸甸的肚子上移開。並且馬甲的前胸還要留一個圓孔,這樣那條鑲鑽石懷錶的金鍊子就可以顯露出來。
這種式樣怪異的衣服克里斯蒂亞尼從來沒聽說過,現在這個魔鬼頭目要,克里斯蒂亞尼不得不去做。一連幾個星期,克里斯蒂亞尼使出了渾身解數,打了好幾次樣,最後才在加斯蒂里亞送來的料子上動手,趕在約定交貨的前一天,把這套衣服做好。
克里斯蒂亞尼好不得意,第二天,加斯蒂里亞就要來取貨了,說好下午四點鐘來的,可是在一點鐘的時候,克里斯蒂亞尼突然發覺掛在架子上的這套得意之作.褲子左膝有一條一寸多長的破口。
克里斯蒂亞尼又惱又怒,大叫起來:一個學徒供認他曾在這套衣褲未上架還放在裁縫桌上的時候,在上面擺弄過剪刀,可能就是那時闖下的禍,但他確實一點兒都不知道。
現在怎麼辦?克里斯蒂亞尼又生氣又著急,他知道加斯蒂里亞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傢伙,他木呆呆地站了幾分鐘,夥計們都嚇得一言不發,那個學徒躲在角落裡一個勁地哭著。
克里斯蒂亞尼心煩意亂,一個又一個解決辦法在他腦際閃過:把褲腿上的破洞遮掩得天衣無縫是辦不到的;也不可能給他再重做一條褲子,褲料?時間?克里斯蒂亞尼愁容滿面地對夥計們說:“今天誰也沒有時間午休了,我希望大家想想辦法,使我們有可能躲過這場大難,加斯蒂里亞的為人你們不是不知道。”
他讓徒弟們拉下窗簾,鎖上鋪面的門,自己坐在屋子當中,兩手使勁地抱著頭,不時地抬起頭來看看擺在他面前的那條褲子。突然.他打了一個響指,站直了他那僅有的五點六英尺高的身材,眼裡閃動著火花:“我想出辦法來了!”他宣佈,“我可以在褲子右褲管上也剪開一條口子,與左面的那一個口子完全一樣。”
“你瘋了!”一個年高資深的師傅嚷道。
“讓我把話說完。”克里斯蒂亞尼使勁地用拳頭擊了一下桌子,“剪開了同樣的口子以後,我們可以用完全相同的裝飾性花紋把兩個破洞鎖好。然後,我們可以對加斯蒂里亞說,這是最新的一種款式膝部刻梢式。”
裁縫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可是,”一個年紀稍輕的師傅說,“加斯蒂里亞會不會注意到我們自己卻沒有穿這種所謂趕時髦的新款式?”
“你問得好,”克里斯蒂亞尼點點頭,“我們也要趕這個時髦。我們也把我們的褲子剪開,然後再做上同樣的花飾。”還沒有等到那個師傅提出異議,克里斯蒂亞尼很快地又補充說:“但是,我們不剪開我們自己的褲子,我們可以剪寡婦櫃上的那些。
大家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到鎖著的那個衣櫃上,在那裡,掛著數十條現已去世的男子的褲子,遺孀們不願意見物傷情,所以她們把故去配偶穿過的褲子送到克里斯蒂亞尼這裡來,賣給那些過路的陌生人。
克里斯蒂亞尼飛快地開啟衣櫃,把裡面的褲子一條條地拋給他的夥計們,催他們快快試穿,他自己也找了一條合適的。隨後他又趕快拿來為加斯蒂里亞做的新褲子,在右膝上剪了一刀,飛針走線,做成一隻展翅飛翔的小鳥圖案。
“夥計們,你們瞧著點!”克里斯蒂亞尼把自已首創的“膝部翼梢式"褲型展示在大家面前,斷然命令道,“快,你們就按這個樣子,快把各自的褲子改好!”
克里斯蒂亞尼埋頭整飾那條惹麻煩的褲子,緊接著又為自己改好了那條從寡婦櫃裡找來的褲子,並且把它套上了身。裁縫們跟著他整整苦幹了兩個多小時。
四點缺五分的時候,克里斯蒂亞尼欣賞著自己幹完的活計,表現出了不尋常的鎮定。他吩咐一個夥計到門口放哨,等待加斯蒂里亞的到來,其餘的人排列成行,自已則把加斯蒂里亞的新衣褲掛上衣架,擎在手上,這時候熨燙的餘熱還沒有從衣服上散盡。
四點剛過,放哨的夥計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來了!”只見一輛黑色的汽車“吱”一聲停在裁縫店門前,全副武裝的車伕開啟門,加斯蒂里亞走下車來,他身後跟著貼身警衛。
加斯蒂里亞一走進門,克里斯蒂亞尼就熱情地對他說:“絕妙的復活節新裝正等待著您哪!'
加斯蒂里亞一言不發地示意讓衛士給他脫去外衣。那黑匣匣、澄澄亮的盒子槍在他胸前晃動,夥計們的心都被吊了起來,是兇是吉,始難預料啊!
衛士替加斯蒂里亞套上新衣釦上紐扣,加斯蒂里亞在一架三面試衣鏡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各個角度欣賞著自己。
克里斯蒂亞尼又遞上了褲子,微微地彎了一下腰。加斯蒂里亞接過褲子,走進試衣室,隨手關上了門。有幾個夥計開始在店堂裡踱來踱去,外面唯一聽得到的聲音是加斯蒂里亞在試衣室裡換褲子的響聲:鞋子落在地板上的“撲通”聲,腿伸進褲簡的“沙沙”聲。
突然,一聲粗重的吼聲從裡面傳了出來,門“砰”的一聲開了,加斯蒂里亞手指著褲子的膝頭叫道:“你們這是怎麼搞的?”
夥計們惶惶後退。克里斯蒂亞尼硬著頭皮迎了上去,故作輕鬆地說:“難道您竟然看不出我千方百計為您獻上的這份敬意嗎?這叫我感到多麼憂傷,多麼委屈!"
還沒有等到摸不清頭腦的加斯蒂里亞開口,克里斯蒂亞尼緊接著說:“既然您要我說清楚我是怎麼搞的,那麼顯然您是沒有領會到我所做的都是為了使您躋身現代社會這一番苦心,只有這種現代派頭才符合您的身份。那天您來訂做衣服的時候,我就看出您不同於本地的土包子。您說您去過美國,見識過新大陸,我還以為你已經領略現代潮流了呢!唉呀,可真是,新衣服不見得使人更新見....
話剛一出口,他馬上就後悔了。
加斯蒂里亞一語不發。
克里斯蒂亞尼說:“我當真希望您相信,我們的的確確是想給您做一套漂亮的服裝。 這褲子是照最新潮的式樣設計的,可是看起來,這並沒有得到您的賞識。我太失望了。”
加斯蒂里亞低下頭,又朝膝部瞄了一眼:“最新潮的款式?”“對,確確實實。”克里斯蒂亞尼肯定地說。
“哪兒時興這種新式樣?”
“世界各大都會。”
“這兒不嗎?”
“暫時還沒有,”克里斯蒂亞尼說,“您是本地第一人。”
“為什麼這種最流行的新款式在本地從我開始?”
“呵,不不不,事實上您不是本地第一個人,我們這裡的裁縫師傅都已經採用了這種款式。'說著,他蹺起了一隻腳,“請您自己看看吧!”加斯蒂里亞把他的膝部看了一眼,然後又把目光掃向整個房間。“明白了,”他說,“有的時候,人們需要一段時間才愛上一種新款式。”他把換下來的衣服交給衛士,自己穿上新裝,付了款,然後便向門外的汽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