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土耳其以降息應對通脹的“另類經濟學”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很多人嘲笑埃爾多安是愚蠢的瘋子,以華爾街為代表的的國際炒家更是緊盯土耳其金融漏洞不放,對其發起猛烈的沽空攻擊。
那麼,埃爾多安的做法真的沒有一點道理嗎?顯然不是。
埃爾多安的風險在於國小外儲少,很難抵禦住巨量華爾街資本的攻擊,但如果放在大國,他的這一套能夠成功也說不定。
戎評在《不走尋常路的土耳其,能成功嗎?》一文中曾指出,如果是美國遭遇土耳其這樣的高通脹狀況,很可能也會採取降息的方式,加上全球性的金融收割機制做配合,危機是可以向外轉移的。但是土耳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而悖論在於,土耳其可以拿降息應對通脹來做試驗,但是不具備充足的外儲,大國有充足的外儲,但是無法承受試驗失敗的結果。
所以,埃爾多安的“另類經濟學”註定是一個無法踐行成功的悖論——小國會失敗,大國怕失敗。
但土耳其危機倒是給人民幣國際化提了個醒,必須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程序,才能避免“美元霸權割韭菜”的局面出現。
其實,埃爾多安是留了後手的,他早在2012年的時候就和中國簽訂了價值36億美元的貨幣互換協議,2021年則將互換規模擴大到60億美元。
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們先搞懂什麼是貨幣互換。
貨幣互換,簡單來講,就是兩國按照固定匯率交換貨幣,約定在一定時間後再歸還對方貨幣,目的是為了減輕美元波動給兩國貿易帶來的風險。
在貨幣互換前,A國要買C國的商品,要先將A國貨幣換成美元,然後再把美元換成C國的貨幣,再去買C國的商品。如果在購買C國商品前,美元兌A國貨幣升值,那麼,A國需要更多的A國貨幣去兌換美元,才能購買C國的商品,A國將面臨損失;而如果C國在三個月之後發貨給A國時,美元貶值,那麼,C國發約定數量的商品也會蒙受損失。
而貨幣互換可以規避中間兌換美元的匯率波動風險問題。
比如說,1元人民幣等於2土耳其里拉,現在兩國交換100億人民幣規模,那麼,土耳其要給200億里拉給中國,中國給100億人民幣給土耳其。假設3年之後,相互之間要歸還對方貨幣,那麼,土耳其只需要給100億人民幣給中國,中國也只需要歸還200億里拉給土耳其。
因為有了這些規模的貨幣互換,兩國的企業可以在3年期限內,相互在本國國內銀行申請兌換對方的貨幣,然後去購買對方的商品或者投資,這樣匯率不確定的風險就規避掉了。
中土之間60億美元的貨幣互換,雖然金額不算很大,但是訊號意義特別明顯,就是人民幣國際化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對於土耳其來說,解決危機或許有了新的思路,那就是增加非美元貨幣的儲備,以緩衝美元儲備快速消耗給本國經濟和金融帶來的衝擊。但問題的關鍵是,如果外儲結構仍然以美元為大頭,而且外儲數量很小的話,是很難抵禦資本外逃的影響的。
土耳其不僅美元儲備不夠,而且非美元貨幣的儲量也不多,其面臨的是資本大規模外逃的問題,而不單是國內外資金換成美元的問題。
其實,目前中國的貨幣政策和土耳其以降息應對通脹的貨幣政策有相似之處。中國的工業原材料價格指數達到歷史高位,說明工業品通脹壓力很大,而且很可能向消費端傳導,雖然CPI增速不高,但目前中國面臨的輸入性通脹壓力其實是很大的。
從理論上看,在美聯儲即將加息的背景下,為防止輸入性通脹內傳,中國的貨幣政策其實應該趨緊,至少應該保持不動。但是,目前中國央行不僅兩次全面降準,而且還進行了LPR降息,其觸發因素就是中國經濟的下行壓力加大。
當然,中國的通脹沒有土耳其那樣嚇人,貨幣政策也沒有土耳其那般激進,中國是利用美聯儲加息的“時間差”在穩增長,和土耳其高通脹背景下仍然大幅降息去刺激經濟高增長,是有本質區別的。中國也不可能去做土耳其那樣的試驗。
但中國貨幣政策與美聯儲的暫時“脫鉤”,至少說明中國經濟的獨立性和韌性是非常強的。而且中國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一直謀劃的“避免美聯儲割韭菜”的人民幣國際化程序在加速。
為什麼人民幣國際化會避免中國經濟被美元霸權機制割韭菜呢?
這是因為人民幣國際化可以繞開各國貿易以美元結算的方式,而是直接用人民幣和他國貨幣結算,這樣美聯儲加息降息、美元匯率波動,對於這部分用人民幣結算的貿易是無效的,如此,美國就不能對相關國家財富割韭菜了。
還是拿前面說的土耳其作例子。如果中國和土耳其進行了60億美元的貨幣互換,那麼,土耳其儲存的380多億人民幣,可以作為與中國進行貿易的外匯儲備,這部分外匯儲備不僅不會在土耳其與國際炒家的“戰鬥”中被消耗,而且給了土國民眾以新的兌換物件即人民幣,從而可以在中國買到自己想要的商品,這樣人民幣就作為美元的競爭對手出現,對於緩解土耳其通脹會更為有利,因為從中國買到的商品要比從美國買到的商品更多樣、更實用。
現在土耳其的高通脹很大程度上不僅僅是因為貨幣超發過多,還有很大部分是因為商品供給不足,如果拿互換的人民幣去買中國的商品,也可以緩解土國的高通脹。
所以,美國是非常忌憚國與國之間的貨幣互換的,特別是中國與其它國家的貨幣互換,即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途徑。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衝擊美元霸權的口子開了,那麼,美元霸權的瓦解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過去幾年裡,中國已與全球範圍內的39個國家央行簽署了貨幣互換協議,貨幣互換協議的規模已經達到3.47萬億元人民幣,人民幣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大的貨幣互換圈。
就在最近,緬甸正式將人民幣作為對華貿易官方結算的法定貨幣,特別是在兩國的邊境貿易活動以及稀土交易過程中,人民幣都將成為首選貨幣。這也標誌著緬甸成為第六個將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的東盟國家,此前中國人民銀行已與印尼、馬來西亞、泰國、新加坡和寮國央行簽署了貨幣互換協議。
值得注意的是,12月16日,緬甸央行宣佈,中緬邊境地區可直接使用人民幣和緬幣結算,也就是“本幣結算”。
“本幣結算”是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程序的重要一步,是對貨幣互換的進一步升級。貨幣互換是兩國之間交換約定數量的貨幣,然後在約定時間歸還。而本幣結算,就是直接用對方貨幣進行結算,不受規模和時間限制。
簡單來說,如果中國買家要買緬甸的翡翠,可以直接用人民幣換成緬幣結算,甚至更近一步,很可能直接用人民幣去買緬甸的翡翠,都不用換成緬幣。這將是人民幣國際化的終極形式,相關協議國家直接收受人民幣去買賣商品。
由於人民幣相比緬幣的地位更加穩固,幣值也更為穩定,在中緬邊境地區使用“本幣結算”,其實是緬甸高度認可人民幣和中國經濟的實力和韌性。因為兩國之間使用“本幣結算”,作為弱勢方貨幣的緬幣,在未來交易過程中很可能被淡化,而是買賣雙方直接用人民幣結算。
緬甸這一舉動具有歷史意義,是人民幣國際化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也是美國最為忌憚的“本幣結算”形式。因為兩國貿易不僅可以繞開美元,而且人民幣作為緬甸外儲的重要組成部分,將大大吞噬乃至替代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
如果緬甸使用人民幣結算獲得實實在在的好處,加速兩國的貿易規模增長,助推緬甸經濟騰飛的話,會引發越來越多亞洲國家特別是東盟國家的效仿。
現在RCEP協定也即將生效,如果在這個圈子裡主要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那麼,人民幣國際化程序加速是必然的。而且中國並不會像美國一樣使用美元霸權干涉他國內政,而是在商言商,這種開放雙贏的態度也會促進RCEP圈子裡的貿易量擴大,從而順其自然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
當然,我們也不能盲目樂觀。現在人民幣還不是除美元以外,國際化程度最高的貨幣,前面還有歐元,而且和美元的國際化程度還有非常大的差距,要衝破美元霸權也並非朝夕之功。
中國央行釋出的《人民幣國際化報告2021》顯示,截至2020年底,人民幣國際化指數(RII)達到5.02,同比大幅增長54.20%。人民幣國際使用程度在2020年上半年超過日元和英鎊,並連續三個季度在主要國際貨幣排名中位列第三,但與美元和歐元的國際化指數仍存在較大差距。
中國2008年金融危機開始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初衷,是為了自保,即避免美元金融機制的收割,而現在,人民幣國際化有了更大的使命,那就是打破美元霸權,避免更多的國家被美元機制收割。所以,不論是在貨幣互換還是本幣結算上,中國都需要積極地推動,成為能夠與美元、歐元相抗衡的重要一極。
現在人民幣國際化的框架已經基本建成了,有貨幣互換、本幣結算和CIPS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支援,後續就是在此基礎上邀請更多的國家參與進來。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不斷攀升,人民幣的國際影響力將不斷提高,會有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這不僅是基於分享中國經濟發展紅利的考慮,更是一種抵抗美元霸權的重要手段。
▲2015至2020年CIPS日均處理跨境人民幣業務筆數和金額
美國利用美元升值和貶值週期迴圈,收割全球財富已經成為陽謀,而各國在美國經濟霸權和軍事霸權的威逼之下,無法放棄貿易用美元結算,美聯儲的每一輪生息週期都會捲走一些國家好不容易積累的財富。
如果各國不加快外儲多元化,美元的貶值會使各國外儲大量縮水,特別是現在美國債務已經接近30萬億美元的情況下,其對全球財富的稀釋和綁架效應可謂驚人。各國需要尋找新的出路,那就是推動世界貨幣的多元化,採用一攬子貨幣作為外儲,如重點吸納歐元、人民幣、日元等。
美元霸權之所以能夠長期存在,除了美國的經濟實力和石油美元作為支撐外,很重要的一點是各國已經習慣使用或者依賴SWIFT結算系統。
現在該系統有全球11000多家銀行、證券機構、市場基礎設施和企業使用者,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目前全球有80%的跨境支付交易資訊傳遞要透過SWIFT網路進行,它是一個受美國控制的跨境支付系統,是美國在全球範圍內進行金融制裁的強有力工具。
如果美國把一國踢出SWIFT系統會發生什麼呢?
有兩個例子: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美國直接把俄羅斯踢出SWIFT,導致俄羅斯GDP從2014年的2.06萬億美元,腰斬為第二年的1.36萬億,直到今天也沒緩過氣。同樣,美國於2012年和2018年兩次將伊朗踢出SWIFT,直接重創伊朗經濟,去年伊朗GDP僅有區區不到2000億美元,大約為2012年的三分之一。
可見各國對SWIFT的依賴程度。因此,人民幣國際化最難的倒不是擴大與別國的貨幣互換規模,或者直接用人民幣結算,而是CIPS如何從SWIFT的圍堵中突圍,讓他國在使用CIPS的同時,放棄或減少使用SWIFT的巨大成本,還要對美國的金融制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人民幣要國際化到衝擊美元霸權的地步,還有很長的路可走。數字人民幣或是突圍的重要途徑,因為數字貨幣的結算系統和SWIFT有很大的區別,在數字浪潮的推動下,形成一個新的貨幣清算網路已成歷史的要求,中國可以在這個賽道上彎道超車。
文章最後,戎評有話說
從傳統經濟學視角看,土耳其的埃爾多安政府用降息應對通脹的做法有悖常理,但從其國內實際情況看,有其合理性,只是此招在“小國必失敗,大國怕失敗”的悖論之下很難成功踐行。如果美聯儲開始加息,而土耳其外匯儲備即將消耗殆盡的情況下,是很難阻止國際資本的外流,因為土耳其經濟很難像中國經濟一樣給國際資本以充足的信心,因此,土耳其陷入危機是大機率事件。
但土耳其危機給人民幣國際化以重要啟示,特別是埃爾多安此前還擴大了與中國的貨幣互換規模,留了一個治理危機的後手,那就是增加人民幣在外匯儲備中的份額,也給了國內資本以新的出路——購買中國商品以應對高通脹,或者持有人民幣保持財富的穩定。
緬甸宣佈人民幣為對華貿易結算的法定貨幣,支援中緬邊境用本幣結算,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訊號,也是規避美元匯率波動風險,做大雙方貿易規模的重要手段,等於在美元霸權的淫威之下撕開了一個口子。雖然由美國控制的SWFIT系統仍然牢牢控制各國貿易結算,也是人民幣國際化的桎梏,但是美國經濟實力的衰落將從根本上削弱SWIFT的國際影響力,再加上數字貨幣已經成為歷史潮流,需要對舊有的跨境支付體系進行根本性變革,從而給了人民幣國際化以新的契機。
總之,隨著經濟實力的東昇西降,和貨幣形式的進一步發展創新,美元霸權的終結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東方大國的復興之路,也是人民幣的國際化之路,我們在規避美元霸權對我國財富洗劫的同時,理應肩負新的歷史使命,幫助更多的國家脫離苦海,為世界貨幣的多元化貢獻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