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紹興十年(1140年),宋金兩國在朱仙鎮短兵相接,宋軍將領,正是大名鼎鼎的岳飛。這次戰役是南宋朝廷收復北方失地的絕佳機會,然而,遠在杭州的朝廷一意求和,連發十二道金牌,急令岳飛班師回朝。
就在同年的五月,金國屬地降生了一名嬰孩。經年之後,時人讚道:丰神英毅,端是天上謫仙人。自唐朝之後,人們印象中的謫仙只有一位,那便是“自稱臣是酒中仙”的李白。這個嬰孩,文武一身,是天生的將才,不僅繼承了岳飛的衣缽,畢生都為復國奔走,還用一己之力,撐起了南宋後期的整個脊樑,臨終時仍大呼:“殺賊、殺賊!”
我們的故事,便要從這個嬰孩——這個“謫仙人”說起。
靖康之變後,宋徽、欽二宗被俘,原都城東京淪為金國國土。
在金國士兵的鐵騎之下,大好河山都淪為硝煙黃土。即位的宋高宗無奈之下,選擇南渡。皇室、貴族、近臣、家眷……紛紛只得車馬勞頓,前往新都臨安。
南宋詩人林升有詩云: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說的就是宋庭南渡後,不思進取,夜夜笙歌,聽著無窮的靡靡之音,直至將戰鬥的意志消磨得一乾二淨。
這一群爭相逃命、南渡的人潮中,有辛氏一族,族群龐大,人員眾多,南渡耗損太大,不得不選擇留待下來。此時,家園故土已成為金國虎口中一塊肥肉。
辛族最年長的老人,辛贊在宋庭為官。身為漢人,食朝廷俸祿,本該隨宋庭難渡,但“累於族眾”,為了保全家族,他不得已做出一個決定:留仕金國。
從此,他開始輾轉於宿州、亳州、沂州等地,受命於不同的職務。雖然年屆五十,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改弦易轍,也從未更改過忠於故國、忠於宋庭的信念。
這份執著的堅持,從一開始就影響了他的孫子,辛棄疾。
孩童時期,辛棄疾就在祖父辛讚的引導下,“登高望遠,指畫山河”。小小的辛棄疾明白了,原來自己所在的金國並不是故國,遠在南方的宋國才是真正的歸屬。
儘管從小生活在金人中,可辛棄疾從未融入進去。他深信,金人永遠不是自己同宗同文的手足同胞,他的故國在遙遠的南邊,這群金人不過是鳩佔鵲巢。
金佔區的漢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沒有朝廷的庇佑,他們在金人眼中如同牲畜,可以肆意鞭笞、凌辱,稍有讓金人不如意,就有喪命的可能。
當看到金人凌虐漢人時,辛贊總會施以援手。在辛棄疾的心中,祖父就是一個英雄,三國有關雲長身在曹營心在漢,當世就有辛贊深陷齟齬也要為故國盡信盡忠。
可這種努力畢竟杯水車薪,今日護住了百姓的良田,明日又會增添更多的苛捐雜稅;今日讓百姓們免受欺凌之苦,明日還會遭受金人更為殘暴的報復與打擊。
故國一日不統一,百姓就會多遭一天罪,多受一天苦。
辛贊不止一次地搖頭嘆氣,他渴望著能挽弓騎馬,與金人決一死戰!可他垂垂老矣,身殘體弱,而且良駒難尋,弓弦散亂,如何能用一己之力對抗整個金國呢?
祖父的喟嘆,讓辛棄疾常常難以釋懷,輾轉反側。
靖康之恥猶未雪,報國之志意難平,為了完成祖父的心願,為了解救當地的百姓,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練功,驅除蠻族,光復舊都。
不同於循規蹈矩的儒門弟子,辛棄疾身上總有著燕趙奇士的俠義之氣。
他熱愛舞槍弄棒,還愛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興致來了,就呼朋喚友、高朋滿座,酣飲至天明。對待兄弟、朋友,他毫不假飾,真心以待,從不虛以委蛇。
和西楚霸王項羽一樣,他也長於兵法。一本兵書、一條戰策都可以翻來覆去地反覆研讀,排兵佈陣、東衝西殺,只有他能想到的,沒有他不去嘗試的。
因此,他如同一個真正的金人,放蕩不羈、任意率性,可他又與金人水火不容,面對金人燒殺搶掠、頤指氣使,他都怒火中燒,忿忿不平。
他明白,家國重於泰山,遺民淚盡胡塵裡,金人一日耀武揚威,百姓就多一日受苦受難。喪國之痛、辱主之恨,都讓他痛極,恨極!
復國雪恥就像一顆種子深埋下去,只待一個成熟的時機。
某一日,家中來了一個金人軍官,滿臉橫肉、頤指氣使,不僅強逼祖父拿出好酒好肉,設宴款待,還肆無忌憚地對敬酒的漢人小僮高聲斥責、當眾辱罵。
一時之間,場中噤若寒蟬,年輕氣盛的辛棄疾卻毫不畏懼。他抽出寶劍,三步並作一步走到金人面前,沉聲道:趁公酒酣耳熱,我來舞劍助興。
說罷,揮劍起舞。他鎮定自若,先挽出一個劍花,緊跟著一套劍舞,輕似燕子點水,快如泰山壓頂,只見刀光劍影、影影綽綽,只聞劍聲颯颯、劍鋒凜凜。
金人看得如痴如醉,突聞少年暴呵一聲,劍尖已經直指自己的腦門了。“啊!”他那肥胖的身軀戰戰慄慄,屁股下的椅子搖搖欲墜,桌面的杯盤茶盞叮噹作響。
“請公見諒——”辛棄疾這才悠悠收劍,劍與劍鞘發出乾淨利落的咯噔聲。
金人驚魂未定,稍稍收了驚惶之色,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虛汗,悻悻稱讚道:好少年,舞得好!卻再也吃不下去,只能匆匆辭別,一刻也不肯多留。
辛棄疾這種暴躁的急性子,從小就一覽無餘。
他看似離經叛道,卻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武術、文法、章句、策論……無一不擅長,即使連授課的家師也不得不承認,他聰穎非凡,絕非池中之物。
而且,在祖父的言傳身教下,他對復國深信不疑,還為此暗自謀劃。
十四歲時,他就打著“進京趕考”的幌子,名義上謀仕途,實際是進燕山勘察地形,從山川河流到窪地低谷,每一處他都細細走過,有時還停下來仔細辨認。
十七歲時,他再次出入燕山。這次,他隨身還帶了筆墨紙硯,坐於高處,山川地貌一覽無餘,當他落筆的時候,一幅精準到每一個細節的地形圖已然成型。
他始終心繫南邊的宋庭,並決心利用自己近水樓臺的絕佳優勢,成為第一批“間諜”,在他眼中,只要能夠找到金國的軟肋,便可以一舉制勝,長驅直入。
“少年握槊,氣憑陵,酒聖詩豪餘事”,連喝酒也要比拼,還有何人比他更適合戰鬥,讓漢人聞風喪膽的金人不過一介宵小,何足為懼?
將金人趕出去,然後恢復中原,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復國雪恥,指日可待。他的壯志,便猶如一支利箭,刺破雲天,氣衝霄漢,乾雲蔽日。
少年辛棄疾,正如祖父期盼的那樣,成長成一個意氣風發的英武少年。他懷著無所畏懼的信念向著未來進發,卻不知前途叵測,即將迎來人生長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