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午到達印尼坤甸港,辦完聯檢手續,等待進港訊息時已到中午。
午飯過後,多數船員利用休息時間開始釣魚。
坤甸位於赤道附近,是印尼的一座港口城市,西加里曼丹省首府。坤甸的魚很多,其實不僅坤甸,整個印尼水域魚都很多。
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島國家,漁業資源豐富,海洋魚類多達7000餘種,幾乎隨處都可以甩開膀子釣魚。
船員釣魚——近似原始
船員們在海上釣魚,方式極簡單,近似原始,根本不用魚竿、浮標、鉛墜之類的東西,就是一根魚錢,一端拴上三個魚鉤,再弄個大螺栓之類的當墜件掛在下面就行了。
每次釣魚時,初始魚餌是廚房裡的碎肉,船員們將其切成適當大小掛在鉤上,再借著墜件的重量將魚線隨便往海里一拋,讓魚鉤一直沉到海底,然後倚在舷邊,抻著魚線,等魚上鉤。
等第一條上鉤的魚被拉上船後,這條魚就成為“魚餌”了。
海員釣魚,在用餌方面並沒有什麼講究,一代代船員都是這麼個釣法,如同一個師父帶出的徒弟一樣。
這種釣魚方式無需用眼觀察,全憑手感判斷,因此無論白天黑夜還是颳風下雨,只要想釣就能釣,釣技水平的高與低全看手上功夫。
與海中的魚兒鬥智鬥勇也不是件容易事,一要反應快,二要有耐心。
所謂反應快,說的是恰到好處的快,分寸要拿捏好——快一步,不等魚咬穩鉤就拽線,會把魚嚇跑;慢一步,魚餌被吃光,魚已走掉了。
所謂有耐心,不光是要沉得住氣,手上還得悠著勁兒,不斷抻動魚線讓餌活起來,誘魚來咬鉤。
若久無動靜,難免又累又煩,這種情況磨的是你的性情。
會釣的,一會兒就釣上來幾條;不會釣的,眼巴巴地看著海面乾著急。
當然也有例外,假如恰好趕上一撥魚群,那就好辦了,甩鉤就有魚,再不會釣的人也能滿載而歸,毫無技巧可言,就看誰手腳利索體力好。
所謂釣魚看體力是有根據的。船員平日活動空間小,幾乎人人虛胖,體質本就不能用“好”來形容。
魚多時,那可不是一條兩條一桶兩桶,而是一條接一條地往上拉魚,時間一長,不是手打水泡就是兩臂發酸。
說到釣魚手打泡,陸地上的釣友大多想象不到,因為他們不瞭解商船。
萬噸商船空載時,甲板離水面有很高的距離,拉魚時全靠徒手捯線,趕上魚體大,數量又多時,時間一久,手就吃不消了。
船員們幾乎都吃過這個虧,因此船到印尼時,大家開釣前都有思想準備,有經驗的船員都是有節奏地不緊不慢地釣。
等魚上鉤——守株待兔
即便魚再多,當班的船員也得以工作為重,但看到別人大魚小魚一條接一條地往上拉,心裡難免蠢蠢欲動。
於是,很多當班的船員來了個“守株待兔”釣法,他們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只要船一停,就推開舷窗,把上好魚餌的鉤線丟進海里,再把線的另一頭固定在房間某一處,然後該幹什麼幹什麼,吃飯、睡覺、當班幹活全不耽誤,什麼時候想起來便去抻抻線,有魚就收線,無魚則換餌接著等。
這種釣法效率雖低,人卻不受累,十個船長有九個都這樣釣魚,因為船長有時要在房間裡等待當地官員來船辦業務。
船靠碼頭後,船長反而沒有大副忙。
大副管甲板部一攤子事,管配載、管裝卸貨等,所以靠港後大副比船長還忙。
我們這條船的船長是個年輕人,他知道印尼魚多且好釣,不等船到港就同我交流起釣魚來,他也是“守株待兔”的高手,放了很多副線組。
全船隻有我一人不能“守株待兔”,因為我的房間在全船最高層,這層有駕駛臺、電臺、報務主任室和引水房,窗下不是海,而是很寬的甲板,用於值班人員站立瞭望或直接從後甲板登上駕駛臺。
炎炎赤道——中午也上魚
印尼地處赤道,常年如夏,只要不下雨不颳大風就是好天氣。
我們到達坤甸當天豔陽高照,海面如鏡。
在常人看來,大熱天的午間是不適合釣魚的,很多人視此為真理,認為海釣與淡水釣一樣,也是釣早晚,不釣午間。
對此,我卻不這麼看,因為海員很難擇時而釣,只要船拋錨,只要手頭沒工作,就要抓緊時間釣魚。
如果船在航行,即便早晚魚多也無法施釣。根據我的經驗,船釣不分早中晚,即便中午也上魚。
這不,大家紛紛拋鉤入水,馬上就將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魚拽出水面。
我邊上的水手小曹釣到一條5斤重的鮁魚。
船長來得最晚,他到時我已經釣了10多條雜魚了。
船長不緊不慢地從我的魚餌中撿了幾塊掛在他的三個鉤上,來到我的右手邊,順船舷將鉤丟下水去。
首條魚就讓他興奮不已,那是一條鱗光閃閃、體色豔麗的大紅魚,約摸2斤多重,格外引人注目。
它眼大嘴闊,體寬肉厚,周身淡粉色,又叫不出它確切的名字,乾脆就稱之為紅魚。
有人說,這是熱帶觀賞魚的變種。
可惜由於水太深,水上水下壓強差太大,魚出水不久就不動了。
接著,大家也陸續釣到一些大小不一、各式各樣的紅魚,它們有的通體紅色,有的身體邊緣呈紅色,有的遍佈紅點,有的深紅,有的淺紅,種類繁多,只是全都沒有船長釣的那條大。
全魚大餐——回味無窮
釣到下午2點,值班駕駛員接到港口高頻電話通知,定次日上午9時進港裝貨,這意味著晚上可以接著釣。
管事與大廚商量決定,魚獲充公,晚上燉魚。
大家沒有異議,反正船上不讓私自用電爐子,釣魚本來就是為了放鬆一下身心。
由於甲板上魚太多,管事組織船員往庫房抬魚。
這活可沒有幾人願意幹,誰不想站在甲板上邊聊天邊過釣魚癮?
沒辦法,我首當其衝被抓了“壯丁”,因為我的職務是報務主任,又是名義上的夥委會主任,說白了就是船靠碼頭後下地幫管事買菜的角色。
因此只要是與伙食有關的差事,我都得參與。
這樣,管事、我、政委,加上業務部的兩名廚工、兩名服務員和醫生,都放下釣錢,往庫房送魚。
晚上這頓鮮魚大餐,大廚著實下了一番功夫,紅燒、清燉、幹炸,做了三樣。
有人不解,船員怎麼每頓都是三菜啊?
原因我也不知道,反正一直以來,除了過年過節加菜外,平時都是三菜一湯。
湯的做法也不是很講究,但當晚二廚親自熬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上海風味魚湯——將魚肉攪爛在湯裡,配以各種調料,味道很是鮮美,現在想來仍感回味無窮。
最開心的是,每人還加了一瓶啤酒,往常只有週六晚餐才加啤酒。
晚飯後可以接著釣魚,可釣魚人卻少了近一半,因為好多人沒備鹽,船上也沒動員大家繼續釣魚交公。
幾個釣魚的人都是心不在焉地釣著玩。機工小徐不當班,他也是有水必釣的主,當晚最出彩的就數他。
他釣上一條大魚,折騰了十多分鐘,最後三個人合力才將魚拉上甲板。
此魚足有2尺多長,少說也有十一二斤。可惜當時沒人想著拍照,也不知道它是什麼魚。
晨起休閒釣——紅魚做標本
報務主任是個船到碼頭車到站的職務,船隻要一拋錨,基本就沒我什麼事了。
次日晨5點,天剛矇矇亮,我起了個大早,帶上魚鉤魚線匆匆來到後甲板。
我原以為自己是最早的,誰料輪機員、機工、水手等七八個人已經來了,正守著各自選定的位置在釣魚,有的人已經釣了七八條了。船員早起釣魚,多是因為該時段輕閒,早餐過後就要開始工作了。
我掛好魚餌,貼邊找個不至於搭線的位置將鉤線拋進海里。
我邊上是二軌(大管輪),河北唐山人,年近55歲,這是他最後一班船,回國就到了離崗的年紀了。
二軌與大副一樣,論工作比老軌(輪機長)還忙,機艙裡每天干什麼活、工作如何分配,都是二軌的事。
二軌是從部隊轉業來遠洋公司的,考了幾次老軌,英語總是不過關,所以幹到二軌這個職務就上不去了。
他平時鮮有機會釣魚,別人都釣到好幾條了,他一條也沒釣上來,連我這個後來者都釣到好幾條魚了,他那裡依然沒動靜。他臉色有些難看,沒好氣地抱怨:“這魚莫是嫌老子年紀大了,光咬別人的,就是不咬老子的!”
我說,你把鉤子拉上來看看,是不是沒有魚餌了。
他一口濃重的唐山口音:“知不道!”
然後開始拉線,拉上來一看,鉤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原來他持的釣組是一個機工大號鉤,遇到半斤以下的魚,那鉤比魚嘴還大呢,餌叫小魚咬光了他也不知道。
我幫他掛了三塊大一點的魚肉在三個鉤上,並告訴他,你的鉤大了一點,不用等魚吞鉤才拉線,只要感覺到有魚咬鉤就猛拉線。
二軌按我說的要領,第一次猛拉線,還是空鉤。第二次拉線,果然上了一條大紅魚,足有2斤多重。
這魚鉤不是掛在魚嘴裡,而是掛在嘴邊。二軌樂得眉開眼笑,收起魚線就要走人。
我問:不釣了?他說一條就足夠了,回去將它做成標本。
至於他如何做,做沒做,我不得而知。
我的工作與他的工作沒有關聯,平時也很少到他房間走動。
不過這倒讓我想起有一年,船靠紅海沿岸的蘇丹港,一船員抓到一隻大龍蝦,將其製成標本,國外有人出50美元購買都沒賣,離船休假時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