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椰子樹
當影評人喜歡、觀眾不買單,當觀眾拍手叫好、影評人開始舉起話筒批判。這樣的場景頻頻出現在綜藝《導演請指教》中。
無獨有偶,今年還有一檔導演類綜藝《開拍吧》也在無意中劍指了這種矛盾。
導演王珞丹在節目中拍的第一個短片,首先是在影評人群體中產生了1分和9分的兩極評分,最後在平均分上成為了影評人給出的最低分短片。但面向觀眾公映後,卻又成為評分第一的短片。
在這兩檔不同的節目中,影評人環節的設定都如出一轍的清晰、且被重點呈現,這種矛盾也被揭露得更為明顯。
一向以“批判性”、“犀利”聞名的影評人群體在率先播出的《導演請指教》中吸足了睛,另外也激發了大眾對影評人群體新一波的討論:評價真的越犀利越好?學院派應該具有優越感嗎?這些評價真的有用嗎?
甚至有觀眾在節目中直接針對一些影評人發問,“就像嚼甘蔗,我要去吃人家嚼過的,然後再去嚼第二遍,那有意義嗎?”
回到現實來看,最近上映的《雄獅少年》和《誤殺2》出現了相同排片、檔期但評分和票房倒掛的現象,這似乎更加說明影評人群體在某個層面上的失語。也許是時候討論另一個問題了:當影評人們不可避免的成為電影輿論生產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時,什麼才是好的影評?
一、影評人&吵架綜藝,應該被批判嗎?
《導演請指教》上線後,一度被受眾調侃為是“吵架綜藝”,不同影評人、觀眾間的觀點衝突構成了節目最大的戲劇化看點。
現實生活中,諸多影評人們在網路上發表評論,司空見慣到幾乎被觀眾忽視,但這樣一個直面創作者、也直面同行的場所卻讓他們第一次被聚集起來、也重新開始被觀眾討論,這背後剪不斷理還亂的現場效果倒是符合了一檔綜藝節目的邏輯。
此前,參與節目的導演錢寧黃曾向娛樂資本論形容,在第一期錄製時,在場的50位影評人舉起了一百雙手,每個人似乎都有一肚子話要說。而正片體現出來的不僅是他們蓬勃的表達欲,還有“犀利”“愛批判”甚至是“固執”的形象。
在一檔綜藝節目中,影評人的固有印象被放大,成功的達到了節目效果,但在另一方面也成為了槽點。
依舊以這檔節目為例,有幾個槽點還挺值得一提。
其中一個就是開篇引述的“嚼甘蔗”言論,這發生在第一個被中止放映的短片現場。
導演樑龍,由搖滾歌手跨界而來。此前沒有拍過長篇,對電影理論也知之甚少,在節目中嘗試了一種新鮮的拍法。但觀眾因為“看不懂”而按下了暫停鍵。
在場的專業影評人則幾乎都在叫好:實驗、先鋒、情感豐富、難以被解釋、但就是喜歡。甚至有影評人表示,他們的職責就是為了幫助觀眾理解“看不懂”的電影。
只是觀眾依舊非常不買賬:“一部好的作品,我覺得至少要讓大部分人理解吧,”看不懂並不代表很低階,一位觀眾在節目裡情緒激動地說到。
一些專業影評人越來越曲高和寡,這是在背後引起槽點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過於強調技術的“學院派”影評人在其中則顯得更加惹眼。
節目中,導演包貝爾的短片在故事可看性和情感層面上都得到了大眾的好評,但依舊遭到了不同的批評,其中北電教授的“批評”如同在批改學生作業:雙線敘事混亂、動機不成立、沒有扣到主題。在技術層面上的問題似乎顯得非常迫切。包貝爾作為演員轉行當導演,自知技術欠佳,回應道,:會繼續把老師的課聽完,聽完可能就明白了。
這一來一回,體現出的似乎是某些“學院派”暗戳戳自帶的“優越感”,他們總有一套固定格式去評判電影,強調理論、強調技術、偏愛科班。但事實上,無論是現場觀眾的投票、還是實際影院中的票房,都並不會因為這些聲音產生太多影響。
影評人圖賓根木匠告訴小娛,在他的觀點裡,電影理論並不作為一種評判導演的標準,導演可以不懂電影理論,影評人也可以用電影理論評價電影,但這並不是一個雙向的事情。
除了專業影評人外,觀眾在節目中還能夠看到在另一個程度上的極端:不講技術,只看三觀。
節目進行到第二輪時,邀請來了綜藝節目《奇葩說》的幾位知名辯手,由於自帶話語權,所以其實扮演的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專業觀眾,和影評人類似。而他們針對現場的短片發表評論,著力點都在三觀。
第二期節目中,導演曾贈拍攝的短片是來源於自己少年時期的一段記憶。在場的影評人和製片人們從導演意圖、技術、共情點等方面分析都無可厚非,但只是分析三觀的話難免引起爭議。
當時傅首爾在場上談到一個觀點:短片裡呈現出來十幾歲的少女最重要的應該是學習和健康,但我覺得應該是愛與夢想。隨即被製片人郝蕾的聲音打斷:“我們不要就兩個女性不同的成長觀點去爭執,這沒有意義”。
有網友也因此在社交平臺上發問:什麼時候電影只看三觀了?
確實沒有意義。這些極具槽點的聲音可以是來自於四面八方的,但是最終能正確影響到觀眾、或是票房的那些聲音不來自於這裡。
當然,是這些槽點構成了綜藝的看點。只是在這背後,應該警醒的是龐大的影評人群體們,在那些高屋建瓴的評價背後,有多少是應該被批判的、有多少是真正能夠留存下來起到作用的,都應該被重新審視。
二、影評人的失語
回到現實生活中,最近的一個例子是電影《雄獅少年》和《誤殺2》在豆瓣口碑和票房上的對比。
同一天上映的兩部電影首日排片幾乎是一樣的,但是豆瓣8.4分的《雄獅少年》票房至今僅剛剛破億,5.9分的《誤殺2》票房已經逼近7億。雖然以往此類對比並不少見,但給足了排片、又產生這麼大對比的情況,倒是較為罕見。
影評人圖賓根木匠告訴小娛,這讓他感覺到了資訊繭房的存在。《雄獅少年》在提前映階段受到了很多相關媒體、影評人的好評,但真正和大眾見面之後,它的成績並沒有預想中那麼“爆”。除了一些客觀存在的原因外,這或許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專業影評人和社會大眾所處的是不同的輿論場,會買票進影院的人和一些更專業、資深的影評人也並不一定直接產生聯絡。
再用剛剛上映的《愛情神話》為例。無論是影片質感還是故事、演員表演上都受到了影評人們的高度評價。珍貴的不僅是因為出現了國內少有的伍迪艾倫式的愛情小品電影風格,更是其中書寫的滬上生活質感和成年人生活中的某種真實。
但觀眾似乎並不買單。目前影片上映兩天,票房不過五千多萬。
曾經,專業影評人的意見很受行業重視、也因此和觀眾有著一定的強關聯,是某種類似於風向標的存在。
而步入新媒體時代後,一批專業影評人的地位不再顯得那麼獨特,所謂的影評人已經日漸成為了一個非常龐大的群體。“可能不算一種職業,而是一種標籤”,幾位影評人不約而同地向小娛表示到。除了具有系統性專業知識的影評人外,自媒體的紅利還培養了一批半路出家成為影片或圖文類電影博主的影評人、還有一批偏媒體屬性的自媒體影評人等等,難以具體歸類。
這樣一來也就造成了某些專業影評人的“權力稀釋”。對於宣發公司來說,他們不再是營銷策略中的重點,對於觀眾來說,買不買票進影院也和這批人的審美取向不產生聯絡。
電影大V博主“黑光乍洩”曾在微博上釋出了對一部恐怖電影的好評,言辭生動。也是因此真的帶動了一批受眾走進影院,但很多觀眾反饋的是並沒有那麼好看。雖然這位博主後來被一些人所批評,但實際上,一位從業者告訴小娛:“有時候我們寧願需要這樣的來帶一些熱度,可能也不需要某些專業影評人去給一些曲高和寡的點評。”
當然,把黑的說成白的並不該提倡,但是,對於自媒體類的影評人群體來說,透過圖文、甚至短影片幫電影做話題發酵,確實是更符合片方需求的一件事,這也讓他們在行業中的位置變得重要。
從另一方面來看,大眾觀影團、提前點映等營銷方式的頻繁使用,也讓普通大眾成為了第一批影評的生產者。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只會在自己的審美圈子中批判、甚至自嗨的影評人則面臨著更加失語的境地。
當影評人群體開始慢慢脫離觀眾,要麼是遵從於資本,要麼是隻在乎自己高屋建瓴的文字之後,這個群體或許將真的只剩下譁眾取寵。而對於一些與影評人不直接產生聯絡的行業從業者而言,“只能說是尊重他們,但不會對我們(或票房)產生太大影響”。一位從業者說到。因為片方的需求、營銷的側重點、大眾的偏好都已經不再會因為這批人而產生意志轉移了。
三、好的影評應該是怎樣的?
但好的影評和影評人則是另外一回事。
實際上,影評人這個標籤,其實在很多時候是一張便利的通行證,只是看這張證會被如何運用而已。
當好的影評人只做評論時,優秀的影評甚至是可以反哺於創作,也真的有創作者會願意耐心聆聽。另外,也有很多影評人會慢慢從一些輔助類創作工作過渡到製片人、甚至導演的角色,這到最後都成了電影行業創作中的中堅力量。
而在市場中來看,好的影評,不論是來自於自媒體博主、或是更專業的資深研究者,除了最基本的對電影保有熱愛、心存敬畏、保留真知灼見、不為了引導而去讚美或批評之外,更需要考慮到使用者和影院之間的關係,或許也需要在多元化視角上懂受眾。
尤其是在片方的需求、營銷的側重點都往某個方向偏移時,好的影評人或許應該放大好的東西,對行業起到更加正面的作用。
進一步地,當大部分的片子都擁有了影評人真誠的推薦後,當大家願意為了優秀的作品而誇讚,為了不那麼優秀的作品指出值得一看的亮點或是客觀中肯的批評後,這個市場至少不會更壞。
以及從另一個意義上來看,從綜藝《開拍吧》中能看到,影評人給出的最高分短片和最低分短片在觀眾評分中是最低分和最高分。在這裡,影評人又承擔了一種“擴充大眾視野”的功能。
在《開拍吧》中給了導演郝傑10分的影評人圖賓根木匠告訴小娛,在打分之初他就預料到這部短片在觀眾評分中會排在末位,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打分。“我特別希望這個影片能被更多觀眾看到,”哪怕是不喜歡,“也能夠豐富視野,讓整個(行業)多元一點。”
或許只有形成了以上這些共識之後,影評人才真的能夠發揮更多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