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賞月,一定要去新建成的龍潭公園。晚上十點多,妻子帶著瘋玩了一天的小孫女已經安然入睡,兒女們在各自的房間裡玩著手機,我悄然下樓,信步前往。
馬路兩側幾處稍微寬闊的空地上,音響在播放著經典的流行歌曲,一群群男女伴隨著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公園正門石牌樓前的小廣場上,則圍著一群愛好戲曲的“票友”,他們或坐或站,隨著曲調搖頭晃腦,樂在其中。圈子中間,端坐著四五個老樂師,賣力地操弄著手中的樂器,熟練的手法顯露出深厚的功底。演員並不固定,任何一個圍觀或者路過的,只要有勇氣站出來,拿起麥克風唱一曲,都能贏得高聲的喝彩和陣陣掌聲。可惜,我不好這口,便邁步進入公園。
公園裡人不多,路燈、草坪燈都沒開,有幾對年輕的情侶,循著手機的光亮在小徑上散步。藉著月光,我徑直來到延慶寺的山門前,沿著圍牆向西,小心走過“老海眼”,在觀景臺找個臺階坐下來。從中間那座五孔石橋狀如滿月的橋洞望過去,龍潭南半部分的水裡,倒映著建業桂苑工地上幾座高聳的塔吊、未完工的高樓,還有已經入住人家的點點燈火。一輪圓月在輕薄的雲層裡若隱若現,和黑黢黢的舍利塔一起印在眼前的水底,與那條無人駕駛的小船一起在水中搖曳。由於斷斷續續下了七八天雨,昨日才放晴,草坪上、灌木叢裡瀰漫著溼潤的空氣,天空不是那麼的清朗,月光也不如中秋時那麼皎潔,整個龍潭水汽氤氳,呈現出一副“煙籠寒水月籠紗”的絕妙景緻,別有一番韻味。回想起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來龍潭賞月的情景,感覺卻又大不相同。
三十多年前,我高中畢業後,成了鄉村小學的一名民辦教師,領著十五六個娃娃,教四門功課。每天繁瑣的工作也束縛不了年輕浮躁的心,所以經常騎著父親那輛破舊的腳踏車,東村西莊找同學瘋玩。偶爾一次,聽伯王莊的向東提起他們那裡延慶寺的舍利塔,和被譽為濟源古九景之一的“龍潭夜月”,頓時勾起了我們的興趣,便相約幾個好友在中秋之夜去看一看。懷揣著好奇的衝動,我們四五個人於下午六點準時聚到向東家。站在巷口,遠遠就能看到一座高塔在夕陽餘暉下泛著金光,顯得古老而又莊重。關於舍利塔的歷史,向東從小聽老人們講的多了,耳濡目染,自然就成了我們的導遊兼解說員。延慶寺西圍牆外,一路之隔便是龍潭。東西寬二十多米,南北長約五六十米,潭水清澈,邊沿長滿了茂密的水草,潭西北角不時有水泡冒出,俗稱“老海眼”。據說此泉眼與東海想通,老龍王常來常往,這汪水潭也是他的棲身之所,謂之龍潭。從古至今千萬年來,泉水噴湧,不枯不竭。多餘的水從東南角一個豁口溢位,這就是天下四瀆之一——濟水的西源龍河。
天色尚早,向東提議先觀看舍利塔。進入龍潭學校,除了幾個打乒乓球的孩子,學校很寂靜。舍利塔在校園西北角,卻看不到延慶寺的廟宇。向東解釋說:“從前有個大殿,我父親小時候就在那裡面上學,因為年久失修,文革時期拆了,由周邊的紙廠、化肥廠、電廠共同出資建起現在這個兩層的教學樓,附近兩三個村子和企業的孩子都在這裡就讀。”來到塔前,只見塔高七層,二三十米高,六稜六角,全部由青磚砌成,每層每面都有一百多座磚雕的佛龕,每座佛龕裡都有一尊佛像,慈祥端莊,神勢肅穆,線條流暢,令人肅然起敬。從南門進入塔內,中心有宋碑一通,由於光線昏暗,也看不清上面刻的內容。向東信誓旦旦地保證:塔的下面一定有佛祖舍利。塔的北面還有一個入口,有梯級只能上到第二層,隱約可以看到內壁上也有大量的佛像。向東說這塔已有千年的歷史,上面的木質樓梯,早已朽掉,上不到塔頂,由於塔內外有一千餘尊佛像,所以又名千佛塔。從塔裡出來,向東指著圍牆邊一處建築的地基介紹:“這就是四令堂的遺址,宋代濟源縣令陳省華有三個兒子在此讀書,後來都高中狀元,‘賣油翁’裡那個射箭高手陳堯諮,就是其中的武狀元。後人就在這個地方建一座祠堂紀念他們,這裡也成為天下文人高山仰止的地方,被譽為文峰之地。”一席話驚得我們幾個瞠目結舌,不勝唏噓,真沒想到這麼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蘊含著如此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
天色漸漸暗下來,肚子也“咕咕”叫起來。向東帶著我們到南邊化肥廠大門外一個小飯館,簡單叫兩個素菜,一捆啤酒,邊喝邊聊,等著月亮上來。席間我問向東:“這裡歷史文化真是太豐富了,只是這空氣,實在不敢恭維。”向東端起啤酒一飲而盡,無奈地說:“南邊是化肥廠的氨氣,東邊是縣紙廠的鹼氣,東北有電廠的粉塵,空氣能好嗎?我們住的久,早已習慣了。不過也有好處,附近村裡很多人能上班,還有不少人有拖拉機靠著這幾個企業搞運輸,收人比當農民強多了。”
酒足飯飽,雲淡風輕,一輪圓月已經懸在舍利塔的上空。向東帶著我們來到龍潭西北岸一片雜草叢生的地方,說這個位置才是賞月觀景的最佳地點。果然,潭水中倒映出清晰的塔影、斑駁的樹影,而月亮則如同一隻玉璧印在潭底,放射著皎潔的清光。剛剛幾個人還嬉笑打鬧尋章摘句的比賽詩文,在這一刻,浮躁的心驀然沉靜下來,遠處工廠裡機器的轟鳴,草叢裡秋蟲的鳴唱此時已充耳不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有一點動靜,就會破壞這幅巨大的水墨畫。偶爾有片淡淡的雲彩飄過,讓人疑惑是雲在動,亦或是月在動,時間似乎被定格下來。突然,一條小魚躍出水面,又輕輕地劃入水中,激起一層一層的漣漪,塔影、樹影、月影不停地打著褶皺向四周盪漾開去。不知是哪個,長長出了一口氣:“醉了,醉了……”夜涼如水,不知不覺中,已更深露重,一行人才戀戀不捨地散去。
兩年後又去了一次,龍潭的水已經不能外流,成了一潭死水。詢問旁邊一位老者,答曰;“有人崩魚,把老海眼炸壞,出不了水,真是作孽啊!”“唉!”我禁不住一聲長嘆。其實老海眼不出水,跟炸魚沒有絲毫的關係,周圍的紙廠、化肥廠、電廠都是用水的大戶,數十年不停地抽取,地下水位越來越低,自然不會有泉水湧出了。沒過幾年縣紙廠因為連年虧損且汙染嚴重倒閉,化肥廠和電廠因產業升級另外選址擴建。龍潭周圍除了學校、村莊沒變,只剩下搖搖欲墜的破廠房和滿園的荒草,而龍潭則徹底沒水了,成了周邊人們傾倒垃圾的場所。
三年前,我搬到離延慶寺不足一公里的龍潭花園小區居住,才發現,這裡的變化之大完全超乎想象。昔日破舊的廠房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高樓林立的住宅小區,龍潭學校搬到不遠的太行路。龍潭周圍很大的範圍被鐵皮瓦圈起來,根據規劃圖,這裡要建一個佔地300畝的龍潭公園。每次經過,我都會停下來,透過鐵皮瓦的縫隙觀看施工進展。直到今年春天公園開放,才得以故地重遊。
公園的正門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樓,正中刻著龍潭公園,兩側則鐫刻著北宋名相富弼《題龍潭詩碣》裡的詩句:“更依雲巖構蘭若,直疑風物勝江南。”進門是一條寬闊的石板路,道路兩旁新植著高大的銀杏樹,往前直達延慶寺剛整修過的山門,寺院圍牆也刷上了暗紅色的油漆,終於有了些許寺院的莊重。舍利塔也被修繕保護,看起來更清俊挺拔。因乾涸而幾乎被垃圾填滿的龍潭被重新開挖,水面也大了很多,只不過水是人工注入的。“老海眼”的位置豎著一塊三四米高重達幾十噸的巨石,上面龍飛鳳舞書寫著斗大的三個字——“老海眼”,倚著巨石堆砌成一個假山,假山的前邊由幾十塊石碾子大小的石頭,圍一個十幾平方的池子,裡面鋪一層河卵石,中間是輸水的管道,啟動的時候,水從假山上,池子裡流出來,猶如泉水噴湧,蔚為壯觀。一彎五孔石橋,把龍潭分為南北兩部分,兩邊各有一條小小的畫舫在隨意的飄蕩。而當年我們為了一睹勝景,而被蚊蟲叮咬的荒草叢,修了一個能容納百人的觀景臺,塑膠地面,平整而又美觀,沿觀景臺拾階而下五六步,便可以觸控到清澈的潭水。沿潭一週種植著幾十棵碗口粗的金絲垂柳,枝條盤旋,樹形優美。四周鋪著翠綠的草皮,到處種植著龍柏、銀杏、女貞以及各種四季常綠的灌木,幾條蜿蜒小徑盤旋其中,到處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美不勝收。公園周圍,還分佈著五六個住宅小區,佔地一千多畝的濟源市植物園,以及仰慕“文峰”盛名而來,斥資2.4億,佔地168畝,可容納3000多學生的延慶外國語學校。與之相關的超市、商鋪、飯店、醫療機構一應俱全,龍潭的周圍已逐漸成為濟源北部最大的生態宜居之地。
龍潭三十多年的變遷,讓人歎為觀止,這些都和濟源這三十多年的發展變化息息相關。近三十多年來,濟源行政級別的多次變化,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獨一無二的。從撤縣建市,到脫離焦作管轄升格為省直管市,再到現在全國首個產城融合示範區,無不以強大的經濟發展為後盾。並先後獲得全國衛生城市和全國文明城市的稱號,綠化率、城鎮化率遠遠高於全省全國的平均水平。今天的龍潭乃至整個濟源,處處小橋流水,四季樹木常青、繁花似錦,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這優美的環境裡享受著美好的生活,正是:
龍潭夜月照千年,
文峰如泉薪火傳。
愚公兒女歌盛世,
直疑風物勝江南。
作者簡介:王三全,豫光金鉛股份有限公司員工,愛好讀書,偶爾寫點小文自娛自樂。
責編:王芳 遠岫 若谷 | 編輯:陳麗 |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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