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藻和嵫山鄭氏莊園
文/陳書桂
鄭氏莊園原有三處,分別位於顏店村、後郗村和嵫山村。現存後郗、嵫山兩處,均為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後郗鄭氏莊園的初創人是鄭澍,而嵫山鄭氏莊園的初創人正是鄭澍的弟弟鄭藻。
鄭藻字春華,鄭恩綸次子,鄭澍的弟弟。出生年限無可考,但可以推知他與其兄年齡差不下於十幾歲。依據是鄭澍五個子女中最幼小的鄭毓本比鄭藻長子鄭橡還要大(不排除鄭橡可能有姐姐)。他是過繼於三叔鄭恩瑞名下的,其父兄遷居郗村時,他留在顏店侍奉嗣母。
他自幼具備天賦的善性,知道孝敬長輩親人。其祖母生病時,盡心服侍湯藥,幾天幾夜不知疲倦。他的嗣母年紀雖不大,但身體欠佳,他拿她像親生父母一樣尊敬孝順,盡心盡力地侍奉著。
鄭藻的才華不比鄭澍差,而在科舉道路上,他比其兄走得順利些。嘉慶十八年赴鄉試,文戰告捷,得中舉人。那時他頂多二十五六歲,可謂少年得志。明清時的舉人資格相當於漢代的孝廉,故人們也以孝廉當作舉人的別稱。他中舉之後,鄉鄰素知他恪守孝道、品行端正,都認為孝廉這個稱號他當之無愧。
若論治家理財,他絲毫不比生父鄭恩綸差,更兼生父創下的偌大家業他的嗣母分得四分之一,有了甚為雄厚的基礎,所以在他手裡,家業的壯大是很迅速的。他明顯比生父捨得花錢,這從為嗣母建牌坊一事可以看得出來。
他繼承發揚了生父急公好義的品德。生父曾出資延師辦家族義學,他出手更大方,效法宋代名臣范仲淹置義田養濟族人的做法,購置土地三百畝作為義田。積蓄田裡收入做為建家廟、按時祭祀祖先以及為族中貧困子弟聘請教師教他們讀書的費用。這件事他做得是很早的,到他中舉時,一座高規格的家廟已經建立起來(以後又有擴建,詳見本節後附文)。那時他自家大概還沒有像樣的宅第,中舉後貴人送來的賀匾就懸在了家廟的大門上方。按制度應該立的旗杆夾子也立在家廟大門口一側。依照慣例是應該懸匾於自家堂屋,立石於自家門口的。可見他同嗣母、妻小仍是住在分家時分得的簡陋宅院裡。
鄭藻也像他的祖父、生父一樣樂善好施,特別是對於鄭氏家族中的人。對於那些貧窮人家,時常是在年初開春時就按人口發給他們糧食,幫他們熬過春天那段青黃不接的時日。每逢族中人家有婚喪之事,他都給予資助。整個家族中的人都把他當做困難時的依靠。他既是富有人,又是博得功名的體面人,但在個人生活上卻一直保持著儉樸的家風。身上沒有華麗的衣服,出門所坐的車輛也沒有精緻的裝飾。只有在賙濟貧困上從不吝嗇。冬施棉衣,夏施茶水,幾十年一直堅持著這類善行。
在朋友交際上,他心地坦誠,表裡如一。幫助別人處理事情同處理自己的事情一樣認真負責。他從不胡亂猜疑別人有私弊行為,就連對家裡的傭僕也是一樣。家裡的庫房,屋裡的箱子櫃子從來不上鎖。而別人也以誠心待他,沒有人忍心欺騙他、偷盜他的東西。
他愛好讀書,手不釋卷。但是他從來不看小說傳奇之類的書籍。認為沉溺於這些東西之中會迷失人的先天本性,因此也不叫子弟閱讀。他擅長書法,特別在小楷字上造詣頗深。時常臨摹《十三行》、《靈飛經》兩本王羲之手書小楷法帖。見到他摹本的人,都認為深得原貼神韻。
他本來就沒有做官的慾望,但是卻透過大挑考試被授予青城縣訓導,又改授齊東縣教諭,都被他推辭了,沒有去上任。按規矩只有參加三次會試而沒有考中進士的舉人才有資格參加大挑,這是為有才華的讀書人步入仕途開闢的另一條途徑。鄭藻既參加了大挑,說明他也屢赴會試,但沒有考中進士。會試每三年舉行一次,每次從全國考生中僅錄取一百多到三百多名,中進士實在太難了!既然給官不受,說明鄭藻參加考試只是為了想檢驗一下自己的學識與才華。
但是不求做官並不等於不關心政事與民情。在古代,老百姓除了有繳納稅賦的義務外,還規定每個成年男子每年還要為官府當差服徭役若干日。輪到誰去當差,不管農事忙閒,都必須去官府應差。違誤了農時,特別是耽誤了播種、收穫,給當差人家庭造成的損失是很大的。而在滋陽縣,歷來規定的差徭任務又是很重的。老百姓身受其苦。在知縣孔繼尹任職期間,覺察到這一弊端。決計將縣裡所有須用人工的專案改為官辦,但是卻遭到他身邊僚屬們的激烈反對,極力阻撓。使得欲行之事眼看不得不停息下來。鄭藻聞得此情,仗著舉人的資格走上公堂,剖析利弊,表示支援孔知縣的舉措。隨後又邀集各鄉的鄉紳耆舊共上條陳,請求執行這一改革舉措。於是官辦之議得以實施,並一直堅持到清末,全縣百姓深得其利。
至於改徭役為官辦是怎麼回事?《縣誌》並沒有解說清楚。據筆者理解,應該類似於宋代大政治家王安石所推行的《免役法》中規定的措施。其做法是:不再讓老百姓為官府服役,改為讓他們繳納一定數量的代役錢。公家有工程需搞時,就拿徵得的錢招募無地少地的窮人、災區饑民和其他無業人員去幹。這樣做既不至於影響農業生產,又給應募人員提供了掙錢、掙飯的機會。此外,按老法子叫老百姓輪班服役,往往是輪到服役的人拋下農田去當差,官府卻沒有該辦的工程,只能找些雞零狗碎、搬搬挪挪的事情讓他們虛應故事。政府還要開支伙食費用。改為官辦之後,則可以有事做時招人,需用多少招多少,無事時不招。這樣政府節約了開支,又可以降低徵收代役錢的數額。實為公私兩便的好事。官府人多有著率由舊章的習慣心理,凡有改革之舉,必加阻撓。或者衙門中有人善於從差徭管理中漁利謀私也未可知。鄭藻動員鄉紳耆舊促成了此項改革,全縣農民均得到了利益。
鄭藻性喜山水。嵫山與顏店僅咫尺之隔,自然是他常去遊玩的地方。久為山上美麗風光所傾倒,漸生依戀之情。後來乾脆在嵫山的西山之前,緊依山腳處買地建起一座大宅院,攜全家搬過去住。常年遊宴于山水美景之間,“朝嵐夕爽,偃仰為樂”,盡享怡性陶情之雅趣。
他為自己新建的宅第命名為“岑蔚之第”。岑,小山也;蔚,草木茂盛之貌。二字據嵫山而來,第即家宅府第。他以這四字製成木匾,懸在宅第的正門上方。岑蔚之地往東百餘米,有一座古老的寺廟,名曰“洪福寺”。山前原有不多農戶聚居的小村,就以寺名作村名。岑蔚之第建成後,在他的倡議下村名改為岑蔚村。但是外村人不習慣這個名稱,仍稱其為洪福寺村。他那座宅院,則被稱為鄭家大院(像郗村的學圃一樣)。
因缺乏相關資料,我們無法知道岑蔚之第的內部建築是一次建成的還是陸續增擴的。按照建國前後的模樣:大院南北長約200米,東西寬100餘米。四周是高達5米的青磚圍牆(此為咸豐或同治年間鄭藻之子鄭橡等所建),頂部垛口如城牆模樣。前面正中高大的南向門樓甚為壯觀。也像郗村莊園一樣,大門外觀為單間,兩側門房隱於圍牆之後。大門外石獅一對,蹲踞在高大石座之上。另有兩個旗杆夾子,應該是鄭藻長子鄭橡、三子鄭枝分別被議敘五品銜、六品銜時所立。而鄭藻自己中舉時的旗杆夾子,已立於顏店的鄭氏祠堂門口。
進大門向里約8米便至二門,型制略如大門,兩旁亦有耳房。門前砌青石階五級。進二門往裡再經三門,便見迎面一座影壁,影壁後面便是這座府第中最主要的院落。正廳是明三暗五的廳房,高大氣派,五脊六獸裝飾精美。這是府中的會客廳。廳前兩側是東西配房。兩配房南山外各有角門通向東西兩旁的院落。
西院的正房也是四梁八柱外出廈的廳房,柱下石鼓作礎。房前兩側有東西配房。兩配房北山外各有角門通向後面的花園。此院前邊直抵南牆,是一個大雜院,有供長、雜工住宿的房屋和放雜物、養牲畜的處所。大門以裡有門可以進出。
從會客廳東配房南山外的角門進去,則是府中的內宅區。區內是由若干個四合院組成的建築群。各院房屋高低有序,方位錯落有致,足見佈局的精巧,有人說是按古代八卦原理設計的。院與院之間或以角門或以過道屋相通。陌生人進入其中,很難自己走出來。
府第的後部是後花園。其中花木、果樹種類甚多,四季繁華。而最被人稱奇的是一株老藤樹。藤本是柔體攀延植物,花園內花、果樹栽植稠密,錯落相間,讓藤條攀延起來可以隨形就勢,左右逢源。或許也經過園丁刻意修剪,使得它的主條長得委曲蜿蜒,高盤低伏,弓伸自如,宛如矯首青雲的巨龍。年歲久了,直長成40餘米長,直徑30多釐米的龐大身軀。頭衝西北高高翹起,尾在東南即盤曲入土的老藤根基。生動逼真,令人歎為觀止。其餘奇花異草種類繁多,姿態各異,四時吐芳。假山亭池相映成趣,不及細述。
除花園之外,府第各庭院中也傍階依戶遍植花木。春蘭秋菊,芳香怡人;夏蓮濯水,冬梅傲雪;牡丹芍藥,富麗嬌媚;竹影搖綠,榴花似火······而在屋山頭、甬道邊又多植喬木,種類不一。直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大院用作糧庫時,裡邊還生長著幾株絨花樹和更多核桃樹,均已相當高大。每當麥收前後絨花盛開時,隔著高高圍牆就能看見樹頂密密匝匝的花朵,像紅絨線堆垛起來的一般。富貴人家喜好在家裡栽這種樹,是取“榮華富貴”之意。
而大院中所栽的核桃樹,那是過去的老品種,結果量大,果實要比現在市場上銷售的大一倍多。果仁密實,品質良好。但是這種老品種也有個大缺點,就是結果期太晚。據說從幼苗定植到結果需要60年時間,故有“爺爺栽樹,孫子使錢”的俗語。因此建國後引進新品種之後,它就被果農淘汰了。鄭家栽核桃不指望它賣錢,大概有留福後人的寓意吧?該園用作糧庫時,工作人員每年可採收十幾麻袋,全部繳公。鄭家所留的福,留給了廣義的後人。
用作糧庫之後,傳統式樣的老房子陸續被拆除,改建成新式倉房。由於新倉房比舊房寬大,所以連房邊老樹也漸漸被清除。最終只剩下三面高大的圍牆(因大院前面的街道拓寬,前面高牆被拆除,後移數米改建成兩米多高的院牆,大門也改成便於機動車進出的八字門)。另外就只有後花園前邊三間不大的磚瓦房了。近年先後被濟寧市和山東省政府列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同後郗村的大院一樣,稱其為“鄭氏莊園”。2020年,政府文物部門按照“修舊如舊”的原則進行了較大規模的修繕,莊園部分原貌得以修復,人們又得以重睹鄭氏莊園當年的風采。
2021.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