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4月24日,廣州長堤一老者被槍決,領飯盒走人。死刑判決僅十三字:
“蔡乃煌無罪可科,國人皆曰可殺”。
槍聲響起,硝煙宣告了蔡乃煌一生的結束,眼睛一黑一生就掛了。如如一粒歷史洪流中的塵埃,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一看就知創意無限,比“莫須有”更上一層,“莫須有”尚有在也許有也許無之間徘徊,此乃“無罪可科,皆曰可殺”沒有罪也可殺之,可殺之字首個“國人”兩字,就可當殺之矣,可理解為國人要求,所以才咔嚓,國人這個筐太大了。
蔡乃煌何許人也,能領此這經典判詞,想來應該是個牛人。
蔡乃煌同志確實是個牛人,學霸級的人物,才子。人家的墨寶還被美帝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收藏,這段時間鬧得“鑼鼓喧天”的劉姐書法或劉奶奶,字再好再漂亮,想來也進不了大都會。當然囉!若果劉奶奶的字如同老蔡一樣的耐看,世間能有這麼多非議乎?
蔡乃煌(1859~1916)廣東番禺(今廣州)人,字伯浩。光緒十七年(1891)年中舉人,應該是和蔡元培(北大之父)同時中的舉人。不知何故蔡乃煌科舉功名卻止步於此。但不要小看了這舉人,舉人每三年一屆,一個省就三十來名,平均一年就十多名;放在今天就是全省高考的前十來名,進清北還難嗎?舉人那時稱為“乙榜進士”,中舉後在家窩居了幾年。1896年甫一入仕就是以道員之身展示於湘省,這個真不知道老蔡怎麼神操著的,這可是個大官了(在蟻民眼裡),可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說明晚清官場,腦洞一下就明白了,自然少不了銀子。
道員是巡撫之下府之上的一個夾心層,專管某一事,如鹽(法)道、糧道、海關道…屬“萬精油”型的官員,為正四品官,晉升藩臺(司)、臬臺(司)機會比知府優。“四品明堂”是知府大人,為正四品官(正廳級),多少芸芸眾生混個知縣都難,何況知府大人,但老蔡做到了。
老蔡是廣東才子,沒有一個人敢說不是。
在清末光宣二朝盛行一種詩文遊戲名曰“詩鐘”:就是把兩個毫不相干的文字嵌入兩句詩中,看那位仁兄用時最短,寫得最好、最妙。老蔡無疑是這個中的頂尖高手王者,當時朝廷重臣湖廣總督香帥就非常喜歡這遊戲,在這位老探花大力提倡下,蔚然成風。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老蔡被頗為愛才的香帥賞識,這湖廣總督是管卾、湘兩省的封疆大吏,皇管幹部。朝中有人好做官,有這彎腰樹,送我上青天,上天攬月,下海捉鰲。人家老蔡一踏入官場,就以正四品的道員起步,一個舉人笑殺一大群進士出身的哥們。以前,餘還以為“湖廣”總督就是管湖南、廣西兩省的,笑斷腸了。
光緒二十七年(1901),山西巡撫錫良就上奏朝廷,要調老蔡入晉去辦差,可見老蔡之名遠播。這可急壞了當時湘省巡撫俞廉三,立馬上奏要求留下老蔡,這老蔡之能倒讓餘想起了左季高:朝廷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
老蔡是個外交能手,在湘辦理對外交涉無師自通,門門清。辦理湖南教案得心應手,英法兩帝都曰:0K!結案很快,三方滿意,巡撫俞廉三更離不開老蔡,如同駱秉章離不開左季高。人才、能吏,還真不假。
在湘期間,乃煌同志還主持主編了一大本《約章分類輯要》共38卷,成了湘省今後辦理對外交涉的指南叢書,成為綱領性的檔案,可見老蔡之能。立功、立言、立名無疑是老蔡的畢生追求,心中的“三不朽”。
香帥入軍機後,又調老蔡入京,任新成立的郵傳部左參議(部長助理)。在京為官時,命運的手撥動著琴絃,一看項城就是王者,老蔡又投入項城懷抱,並受組織器重,老蔡同志還是蠻鑽的。晚清“三屠”之中,老蔡便結交了兩屠,深受賞識,飄不飄,不知道;若換成我,絕對飄了,讓我再飄一會。特別是項城那可是能給你一生繁華的頂流皇者,也許從那一刻起,老蔡就許下了要與項城深情共白頭的承諾,這是發自內心的諾言。
當官不入幫、到老一場空。老蔡深諳此理,現入了項城的幫,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也是平坦的。不要說入幫站隊是技術活更是門學問,很深的學問,學好了終身受益匪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須努力!
1907年,老蔡不知不覺中捲入了一次政爭之中,即所謂的“丁未政潮”,在晚清歷史上此政潮佔一席。本來這事與蔡同志何干,這是朝中頂級權貴的掰手腕比賽,輪不著老蔡這量級的,圍觀都不行;事出意外、必有妖,走過路過,老蔡還偏偏走入其中。
何謂“丁未政潮”?
在晚清歷史上朝中有兩股勢力。一股是“慶記公司”老闆和項城,可算北方;另一股是瞿鴻禨和岑春煊,可算南方。起因是老佛爺要撤換領班的軍機大臣滿清貴胄奕劻,那段時間劻爺有點不象話,收的禮物過多,兒子又納名伶,為人又過於囂張了一點,又和出賣“維新”口碑極差的項城打成一片,被舉報了。太后看上了這些年來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軍臣成員瞿鴻禨,想讓他成為領班的“首席”軍機大臣。
據說,太后初次看到老瞿時,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兒呀,為娘好想你,特別想你。
搞得老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慢慢的參悟透了,原來自己長得象那同治帝,老佛爺原來是睹物思人呀!呸,自己是人,怎麼是物?應該是睹人思人。我像同治,我比同治大,應是同治象我,難道同治是我…老瞿害怕了。
瞿鴻禨知道領導想讓他上位的意向後,不知那根筋搭了鐵,屁顛屁顛,一回家就告訴了妻女。妻女一高興,智商不線上,就把這絕密之事告訴了《京報》的老闆娘,你看我家老瞿要升官了,還是首席領班的大臣喲,歷來都是他們滿洲人乾的哈,這次千載難逢了。是妻還是女與這老闆娘是閨蜜,莫衷一是。《京報》就把太后將罷免慶記老闆的小道訊息通了出來,京城為之譁然。
所以有時“閨蜜”誤事害人的,那朝鮮半島的女總統就是毀在閨蜜手中。還有在日本留學的某女子,容留了閨蜜的前“男友”,引狼入室,慘遭毒手與父母陰陽兩隔,當慎之。事密則成,瞿大人讀四書五經向來是知道的,沒想這次掉溝裡,關鍵是喜不自禁,老江湖百密一疏。
樹欲靜而風不止,此時瞿大人被搞得焦頭爛額之際,又遭自己的學生惲毓鼎彈劾、開撕。在師道君尊嚴的時代,弟子舉報夫子,是個很嚴肅的問題,至少你師不配位;來自對手的舉報,尚可原諒,而來己方的舉報,傷害性就巨大了;所以,親人間的傷害是刻骨銘心的,清水洗煤炭,能洗白?最後老佛爺曰:
瞿愛臣,汝已老矣,回鄉養老去吧!
臣遵旨。
這善化(今長沙)人捲鋪蓋走了,正如悄悄的來。此時老瞿大悟:堂客孩子和學生,呢瑪的真是靠不住。三千年讀史不外功名利祿;九萬里悟道終歸詩酒田園。做個田舍翁最好。
本來瞿岑兩人可說勝券在握,一手的好牌,只等組織官宣了,自己代表的是清流,正宗的儒家學子。奕袁兩人當時還矇在鼓裡,認為誰敢動他哥倆,此事一出,兩人緊鑼密鼓開始下藥了;最終還是老佛爺認為還是自家人可靠,無非是吃點用點,養尊處優貫了,由他去。
官場之中瞿大人也是個老油子,什麼沒見過,只有什麼沒發生過,也是個善於嗑頭,不善(愛)說話的主。這次一招不甚,卻功虧一簣。
對於瞿大人,咱們雲南人倒要念念他的好。大家知道的,1903年的“經濟特科”考試共考了兩次(場),有點怪,不尋常,一年一般不可能有兩次高考;但1903年,卻有兩次國家級的考試,第一次(場)特科考試已經放榜,一般帖榜在長安左門,用黃紙謄寫中者之名,故“金榜題名”這個是文榜;武榜一般帖榜在長安右門,國人尚左,以左為尊,領導的左邊一般就是二把手了;規矩是要遵守,不以規矩何成方圓,上下尊卑要拎得清才是好同志。
第一次考,高中“經濟特科”狀元的是梁士詒、榜眼是楊度、探花是李熙。這三人準備張燈慶祝,盆友弟兄的也在路上來恭賀了。就在這時風雲突變,聖旨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梁士詒乃康梁之黨,楊度乃唐才常之黨,均為革命黨,逆我大清,革去功名,捉拿歸案,欽此。
各位聽到公公這一官宣,不用想此時梁楊二人的心情,連李熙也無奈陪著中槍,用冰火兩重天都無法形容;如同盆友你中了千萬或億元的大獎,到兌獎中心一兌,工作人員很禮貌地對你講:帥哥你的彩票是假的,還要追究你的責任一樣。當年陝省中寶馬車的劉亮就是這樣滴,領獎時,說是他偽造的,要追他的刑責,急得劉亮爬電杆不活了。
本人一次坐公交車時,就發現自己的褲子洞了一個口子,那個尷尬不用擺了。還有一次,一蹲下褲襠就炸線,一下就變成了捂裙子的夢露了。想來他們比這個難堪更老火,差點就成了范進第二。好在人在旅途中的尷尬不算尷尬。
何來此變?
原來始作俑者就是我們的瞿大人了,“清流”的靈魂人物,是瞿大人親自向老佛爺實名舉報的。瞿大人對老佛爺說:
據微臣所知,此番特科那梁士詒乃康梁之黨,與那梁任公同為新會人氏是梁的弟弟,詒字乃康有為之字祖詒的詒,乃梁頭康尾,不吉;那楊度與微臣同為湘人,坊間多有傳言,楊乃亂黨唐才堂之人,閱卷之臣失察也。
太后一聽,後果嚴重。梁楊二人悲痛不已,紛紛出逃,遠遁東洋。實際上樑士詒是三水人,還比梁啟超大三歲,可見瞿大人睜眼說瞎話,也是渾得很。瞿大人無疑是個接花移木的高手,玩的不是我為人人,而是人人為我。人家多少年寒窗苦讀奮鬥來的成績,在瞿大人口中灰飛煙滅,相反不中還能安慰於人。
第二次考試是在倉促之中舉行的,和第一次考試相比打了折扣,開弓沒有回頭箭,不考又不行,又怕天下士子心寒。第二次考的規模和人數就小了許多,成了縮小版。這次“經濟特科”一等第一名被一個雲南人收入囊中;湘籍大家王湘綺聽到後,一臉不屑,二話非常多,因為他的弟子楊度被革了功名;還有在第一次(場)考試中,王湘綺的另一入室弟子蜀地富順人宋育仁是考了第五名,而宋育仁被稱為川省歷史上“睜眼看世界第一人”,什麼“尊經四傑、新學鉅子”等等,都證明宋是蜀地的大才,但在“特科”考試中沒什麼坐次。所以此老王很是鬱悶,弟子的不中,做夫子的自然臉面掛不住。在第一場中考前五名有倆,牛得很,嗨得很。
第二次(場)考下來也是大不如意;本來考第一場的時候全國海選有三百多人報名。兩江總督魏光燾看到許多有留洋背景的革命黨,混入其中,想趁此抓捕一批,被洩漏,散(逃)去百多人,實考時有二百多名。第二場復考時,又散去百人,實際參加考試的人,沒記錯的話就是186人。
一般來說獲得一等第一名的,即俗稱的“狀元”。在歷來的科舉規矩中凡是“狀元”的一律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官),榜眼、探花授“編修”(正七品官),這三人直接進入有“儲相”之稱的翰林院,餘下的進士要經“朝考”合格方能進入。在康熙爺、乾隆爺等什麼“博學鴻(宏)辭(詞)”等特科考試中,只要能列入一等之內的,不是進士的一律欽賜為進士。這次就免了,以前是什麼功名的就是什麼功名,考一等第二名(榜眼)張一麐就是衝著進士來的,沒想舉人就是舉人,並且任何獎勵都沒有,原來是啥還是啥,憋氣了。第三名(探花)是方履中。
這個張一麐就是斷言:
大清之亡實亡於庚子而非亡於辛亥
的人。大炮也說庚子事變後:
同情革命的輿論大增,有志之士多起救國之思。
正因如此,那王湘綺才說考一等第一次的雲南人是“假狀元”,因為只有他一人被賜了翰林院“編修”,和真狀元的“修撰”少了半級官。
書歸正傳,在“丁未政潮”之初,導火索是慶記公司老闆的兒子與天津名伶楊翠姐的花邊新聞引發的,這個盆友可以度娘一下,此不多言。
以瞿鴻機和岑春煊為代表的“清流”,及以慶記公司和項城為代表的“濁流”,幾個回合下來,勝敗未分,實際政爭的天平是向“濁流”傾斜的。首先,“濁流”有滿清貴胄宗室子弟的支援,又有項城北洋新軍支援,可說要錢有錢,要槍有槍。反觀“清流”除了鼓吹的道義外,還有幾個甩筆桿子的文藝小青,也就是有幾個傻白甜的鮮肉,硬體要啥沒啥,又無滿人支援,大清可是重滿輕漢的。
玩嘴皮子的怎麼能鬥過玩槍桿子的
膠著之際,最後的殺手鐧上場了,也就是壓倒“清流”的一根稻草。“濁流”方向清楚,目標明確,要讓老佛爺下決心,不能單玩嘴,還要玩實的,也就是不擇手段,少玩假清高,不講過程只講結果。這一點上“清流”就遜色多了,很是缺少項城這類的人物,人家是在戰場上舔過血的人,在朝時是實際上的“太上皇”,讓小日本吃了不少苦頭。
在最後拼刺階段,“濁流”終結“清流”的高手入場了。不得不承認“濁流”之中真是人才多,三教九流,雞鳴狗盜者一抓一大把,玩江湖、玩社會還是“濁流”吃得開。正應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老話,“濁”似乎多了點包容和忍讓。
要讓太后認定“清流”是跟革命黨是一夥的,必須有證據,咱們“濁流”才是保大清忠於大清的。最後的板凳隊員入場了,此人就是主人翁~蔡乃煌。
蔡乃煌自從入了項城門下後,對項城忠心耿耿的,這社會不缺能人,往往缺的就是忠心的。提倡或宏揚的往往是少的,往往是更需要的,在這點上老蔡是非常合格的。
1908年,蔡乃煌到上海就任上海道臺。為項城收購傳媒,操控輿論,為項城為“濁流”搖旗吶喊,不遺餘力。到了上海老蔡同志如魚得水,在湘省積累的對外交經驗大排用場,此尊也善於學習新知識,上海灘無疑為其提供了場所。
上海自開埠以來,一直是對外和對內的中心,站在了時代的新前面,如今也是。雖有一小段時間滯後,但也是厲害的;當時最流行新潮的就是照相攝影技術了,鎂光燈一閃,歷史就定格。1905年有了第一部電影《定軍山》。
蔡先生絕對對此技術是瞭如指掌的,當“濁流”要撂倒“清流”遇到瓶頸時,苦於無法突破之際,蔡乃煌一計扭轉乾坤,一“像”定乾坤,利用合成照片徹底擊敗瞿岑政治聯盟。老蔡這一奇計,相當的給力,靠的是貼心的關懷,被如今的網路世界尊為“ps界鼻祖”,蔡氏得此稱號,當之無愧,蔡氏無疑是反間道的高手,無師自通,善於自學,天份勝於勤奮。
當然事後被清流文藝們的春秋筆風一寫,老蔡似乎反了,其實政治鬥爭都是爾虞我詐的,只是為了利益的文人老蔡有幸捲入其中,一切都是為了利益。清流就一定就高尚了?大明時的東林人又如何。
當“濁流”的核心人物項城把蔡氏合成的像片交給慶記老闆時,勝利在望。慶記老闆一拿到像片,如獲至寶,迅速入宮,交給太后。太后盯著像片上的岑春煊和梁啟起同志的合影(有說是康有為與岑的合影),兩眼婆娑噙滿淚水,久久地凝視著相片,希望是假的。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從岑毓英到岑春煊,這兩父子,大清對你們不薄,特別是岑春煊不顧路途遙遠千里來西安護駕,其心可昭日月,沒想竟與革命串通一氣,謀我大清呀!我還沒死呢!奕劻
回老佛爺,奴才在。
下旨,讓他們回家養老去吧!
好嘞!奴才領旨。
從此瞿大人:煙波江上一葉舟,宛如仙境畫中游。還是:江村獨歸去,寂寞養殘養。隱居山野了;岑大人與他不同,在民國初年又東山再起,最終:看盡浮雲聚散;留得遺骨聽雨聲去了。
“丁未政潮”以“濁流”大比分勝出,濁流格局氣度都碾壓清流,這一招被項城們玩花了,一個王炸搞定了後來的走向。是獵豹與龜的賽跑。丁未政潮就是為官之間左右互搏的結果。
瞿岑兩人被免職回鄉,慶記老闆和項城彈冠相慶。此時香帥又玩“詩鐘”遊戲,出了兩個高難度的字“蛟、斷”也考在場的各位大人,剛說完。老蔡應聲而答:“射虎斬蛟二害去,房謀杜斷三賢同”香帥、奕劻、項城聽了大悅。老蔡又得了一枚徽章,可見老蔡的真功夫香而甜。但,從此卻惹毛了另一屠~岑春煊,老蔡成了岑大人黑名單上的人。
1910年4月,老蔡秉兩江總督張人駿(作家張愛玲大伯)之意,借官款給別人創辦閘北水電廠。時逢世界性的橡膠危機又波及上海,擠兌之風大盛,老蔡應對無方,被彈劾去職。此時,朝中大哥項城已“被生病”離開朝廷,回洹上釣魚去了。寄情山水居世外,凡間有事不相忘。攝政王載灃對蔡氏也不感冒,缺少外援的老蔡只好跑路。
進入民國後,老蔡一直未受重要,似乎項城忘了他。1915年,組織找到了老蔡,委與重任,為項城稱帝籌備款項,任蔡氏為蘇皖贛三省禁菸督辦,管煙的都是肥缺,稱為“金葉”,其實比金子更貴,也就是由官府官賣。
1916年,雲南護國軍興,西南各省紛紛討袁。盤據廣東的雲南軍閥龍濟光迫於壓力,表面也玩虛的,宣佈廣東獨立,暗中還是隻認項城這大哥。確實項城對老龍很是厚道,還封老龍為郡王爺,上將軍銜,在滇南一帶還無人能望老龍項背。
改朝換代是非多,也是最考驗人心的時候。項城不放心老龍,任老蔡為廣東鴉片專事局局長(專賣局),主要是監控一下老龍,順帶搞點錢,這個技術活老蔡拿手。
在廣州的龍濟光成天被反袁勢力刮燥著,迫於各方壓力,與梁啟超委派的代表徐勤、湯頓覺等人談判。4月12日,龍、梁雙方代表在廣州珠海水上警署談判,談判陷入僵局,老龍的警衛統領顏啟漢和警衛突然撥槍,當場擊斃梁的代表湯頓覺、陸軍少將譚學夔、警察廳長王廣齡、廣東護國軍中路司令呂仲銘等人,即血腥的“珠海事變”。開槍者悉數逃匿,老龍把慘案責任全推到老蔡和顏啟漢身上。一看就明白,什麼談判,是老龍跟自己的部下談判,老龍很氣憤這些不忠、吃裡扒外、逼宮的部下,想殺一儆百。此時在廣州的蔡乃煌中槍了,被交給譚學夔的親哥、廣東海軍司令譚學衡。4月24日,被譚學衡押往長堤槍斃。有人認為是老龍上演的戲法,真相一般都是無可奉告,我等蟻民看到的一般是結果。
為何龍濟光要嫁禍於蔡乃煌?
還得從龍濟光說起。龍濟光和蔡乃煌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說互不認識,但又是認識的。
作為雲南人想對龍濟光,以及他們龍家多說幾句,說點不一樣的。老龍家現在屬元陽縣的哈尼族,元陽縣是四九後才成立的縣;一般區分新縣和老縣有幾個指標,老縣一般都配有文廟、武廟、城隍廟等,缺這些硬殼殼的一般是新縣歷史不過百年。從大明元璋爺開始,縣城裡必須有這些東東,文廟、城隍一縣一廟,特別是文廟只能一座;最多是武廟,國人講忠孝,武廟便是,武廟在神州多達三十多萬座,深入鄉村基層。
現在的元陽原為臨安(今建水)管轄,到龍濟光時為蒙自管轄,元陽等地對於蒙自而言,被稱為“江外”即紅河南岸;後箇舊從蒙自脫立建縣,元陽又隸屬於箇舊。四九前紅河南岸共有大小四十八家土司,其中以哈尼、夷人土司為大。
龍家可說是紅河南岸比較大的土司,和時間最久的土司。從大明開始到四九結束,長達五百六、七十年。
龍家的入滇始祖~龍咀,來自應天府上元縣(今南京江寧區)。洪武十六年(1383),隨西征大將軍沐英征討雲南,隸屬金朝興、胡大軍部,參與金胡兩將平定通海、臨安之戰。戰罷胡大軍命龍咀帶兵渡紅河(即紅河南岸),到今元陽納更等地屯兵駐防,開墾荒山,防禦跤趾(今越南)兵北上。
龍咀死後,兒子龍政襲其職,為了繁衍生息,自降身份成了當地哈尼族白氏土司的上門女婿;改姓白,即白龍爺,同時奉祀白氏祖先,取哈尼名“才車”,三代後歸宗複姓龍,其後裔均有哈尼之名,被夷化為當地人。從此龍氏由江南漢人轉變成了哈尼族;歷史有名的後趙皇帝石虎,就是漢人被夷化的沙陀族。在雲南的哈尼、夷人、傣人等都有漢人血統,乃民族融合的結果。滇西的傣人刀安仁,漢姓郗,也是來自江南的漢人,夷化後改姓“刀”。
雲南人多江南之後,這是不爭的歷史。哈尼人也有羌人血統、滇西有契丹之後、玉溪有蒙元之後,都是華夏民族融合的典範。
納更土司從龍咀算起,經歷龍政、龍雄、龍亨、龍統、龍升、龍天正、龍得雲、龍在田、龍璽、龍騰霄、龍恩、龍承詔、龍鳳舞、龍金升、龍體乾。
到龍在田時,稿吾土司又從納更分出,龍在田之弟龍在渭討伐元江、普洱農民義軍有功,於雍正年間(1723-1735)成為稿吾司土司。稿吾土司從龍正渭開始(他為納更龍氏土司第九代),經歷龍瑄、龍定昌、龍躍池、(曾有夷人普氏代理過)、龍汝霖、龍裕光、龍毓乾、龍鵬程。
龍濟光是稿吾第五代土司龍汝霖嫡生次子,排行老三。自小好武,為人奸詐。1878年,長兄龍覲光被推舉為納更土司代辦稿吾司土司業務,濟光不滿勾結胞兄龍裕光要害覲光,龍覲光為庶出;因火槍卡殼覲光逃過一劫,把稿吾土司之位讓給了龍裕光。
光緒七年(1881),龍覲光辭去納更土巡檢(土司)之職,趕省城昆明趕考,據說又到京城參加會試,分發四川署理(代理)清神縣印,後又實授會理州知州。以上有記載或有人這麼認為;但餘查了臨安府的有關科舉記載,均查不到有關龍覲光參加鄉、會兩試的記錄,也許孤陋了。
龍覲光龍大人到省城趕考,餘認為有可能參加的是秀才考試,這個與年齡無關,那寫鬼神《聊齋》的作家到去世還只是個秀才;龍覲光中了還是未中,這個就查不了,但臨安府舉人錄裡沒有覲光之名,可肯定他沒中過舉人,沒中過舉人是不可能參加會試的。只有一個可能到京城去捐官,因為得了個代理知縣的官,可以這麼肯定,當時大清是允許捐官的,捐官不為正途;只有中了舉授官的才是正途,含金量要高一些。後升任會理州知州,當時會理屬雲南。
當時雲貴總統是岑毓英,是廣西上林長官司岑氏土司之後(今屬西林縣),該地與雲南曲靖、文山接壤。與龍氏相熟,龍氏有了發跡的重要奧援。
光緒二十六(1900),覲光辭官回鄉“丁憂”,嫡母李氏去世,守孝三年,守孝三年裡與異母兄弟裕光、濟光關係融洽,兄弟不記前嫌,和好如初,併力勸兩弟不要死守家園,甘為困龍,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想不想出去走兩步。濟光為兄長大義感動,大哥就是大哥,當即表示:男兒志在四方,埋骨何須桑梓地,功名要從馬上取,凌煙閣上覓封侯。跟隨大哥走出雲南,從此立功兩廣,比夢想的的侯爵更高,成了郡王爺。
濟光還是有理想的青年,如同當下當地許多年輕人一樣喜歡外出打工,過年過節一回來操著一口洋涇浜的普通話。
1903年,覲光、濟光受恩人之子兩廣總督岑春煌的邀請,帶領參加平定臨安周雲祥礦工起義的隊伍進入廣西,有說5000人的,餘認為上千人是可能的,五千人誇大了。龍濟光為廣西龍州左江道臺,1908年又升任廣西提督(武官從一品),牛呀,完全是火箭式的晉升。
龍氏兄弟所帶的軍隊,是第一批出滇的“滇軍”活躍於兩廣,特別是廣東,一直到民國政府都定南京時,滇軍是一支不可缺少的武裝力量。
1911年4月,濟光帶兵進入廣東,彈壓革命。1913年8月,為廣東都督兼民政長。1914年授振武上將軍銜,成了北洋二十四上將之一,上了凌煙閣。當時,在京的上將為“威”字頭,在地方的是“振”字頭,是京官和地方軍閥的區別。
1916年1月,老龍被稱帝后的項城加封為一等公爵,成了郡王爺,實現了人生的理想,高光時刻。回首漫漫天涯路遠,此生不用聲聲嘆了,大丈夫當如此,巔峰實在是巔峰。這一刻,老龍絕對飄了,想當初我老龍只念給幾天私塾,來自邊陲小鎮的哈尼兄弟,沒上過一天的軍校,起於阡陌,靠祖上的蔭德葬了發墳,糊吃亂碰,憑的就是一顆血染戰場為國建功立業的決心,不唯書,靠的就是實踐出真知。訊息傳來,整個哀牢山為之沸騰,所有哈尼山寨放火三天。
雲南護國運動爆發,黔、蜀、桂相繼獨立。濟光迫於壓力,於1916年4月假意宣佈粵省獨立。並於4月24日,下令讓廣東海軍司令譚學衡在長堤槍決,袁項城派來臨視自己和斷送恩人岑春煊政治前途的蔡乃煌。一箭雙鵰,老蔡成了他們的犧牲品。因為這些官吏或軍閥手握合法的生殺大權,是拿人錢財反過來還可以害人的人;當寓公的老岑,聽到“丁未政潮”槍手被龍濟光處決後,很是舒心曰:
這哈尼小子沒白交,還以為他忘,沒想還一直惦記著。
濟光:大哥的事,就是小弟的事,這些年來,一直苦於機會,這次終於成全了他。咱們哈尼漢子,無它只是吃酒只認這把壺,一個字“忠”。
失勢莫忘恩人幫,得勢莫忘幫恩人
蔡乃煌死後,其盆友大家陳三立親自為他寫了墓誌銘,總體評價也很高,對蔡氏“未能學道謙讓”也是中肯。可見人還是要有幾個盆友的,如同甘為閻百川守墓的老兵,幾十年如一日,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感於恩、感於忠義,堅守到最後。
在開放民議相對寬鬆的廣州,老龍又是軍政一把手。再迂腐,也是知道帝制不得人心。但由於根深蒂固的封建忠君思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背了“愚忠”之名。若果當初老龍玩點投機,跟大炮幹革命,將改寫歷史了。當時大炮他們和項城他們都有點小巴結他了,那時老龍如同待價而沽的小媳婦,想東家吃西家睡,首鼠兩端。最終由於階級侷限還是選擇了以前的老主人,至少一個陣營的盆友知根知底的;若倒向大炮,年輕人多,要受氣,自己憑的就是有一點實力而已,一旦玩完了,誰撂你。自己去了新組織也只能是個新人,資格還嫩,話語權很低。
這正是我們看歷史時,講到廣州民國革命時,幾乎提不到老龍的原因,那時的廣東卻是如火如荼的時代,是革命的風暴眼,從辛亥到老龍北上的這六七年間,廣州一直是革命的中心,很少看到(記載)老龍用殘酷的方式對待革命黨;相反佐證了老龍沒用過急的手段,儘管他有這個能力,歷史雖然有時冰冷,但也公證,這方記錄鮮見於史,至少老龍不那麼可惡。
1918年,老龍徹底被趕出了廣東,從海南坐船北上,投靠段芝泉。收集他“濟”字營的殘兵敗將,在天津租地練兵,奉軍入關後,濟軍徹底北敗,老龍成了寓公。
當時,龍濟光租地練兵的場所,一部分是屬於“雲貴會館”,一部屬於臨安府老鄉胡商彝的。在前清官員陳夔龍(貴陽人)、朱家寶(華寧人)和胡商彝(石屏人)等商議下,免除了龍濟光的租金。並以“雲貴會館”名義救濟在津落魄的滇貴籍人士以及老龍帶去的家鄉兵。1925年3月11日,龍濟光去世,葬於北京西直門外,今無存。趨於貧困,得老鄉胡商葬出喪葬費萬元,得於順利安葬。那時聲名已成泉下土。
龍家入滇始祖龍咀,當年為胡家入滇始祖胡大軍手下。明末清初龍家又與臨安衛胡琛(胡大軍之後)共同抗清。雲南忠於大明,成了反清陸上最後基地,直到康熙初才歸於大清。
1916年,龍濟光封郡王爺後,籌集資金和部分給予款項,合港幣十萬元(存疑),委託曾代理過天津、大明知縣的蒙自人周子蔭,為其在蒙自建郡王府。府成則成了老周的私宅,龍家勢弱了,老周又把十妹許配給龍家,此事就算過去了。這宅第還成了抗戰時“西南聯大”的文學院,也算作了貢獻。
建蓋王府,無非示也衣錦還鄉,光宗耀祖而已。現在在外發了的卻近鄉情更怯了,不願回了。人生如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