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緒年間,湖南人王遠甲來到廣西的灌陽縣當採石工。灌陽縣多山,人民多靠開墾荒山和採石為業。王遠甲有一個遠房侄子叫王大有,每年都來看望王遠甲。王大有一來就住在王遠甲家裡,所以左鄰右舍都知道他。
有一天,日上三竿,人們卻不見王遠甲去採石場做工。午歇時分,有幾個和王遠甲平時關係好的人深怕王遠甲病了,於是便一同來到王遠甲家門口。眾人敲門半天,卻不見有人回答,大家覺得奇怪,擔心他出了事,於是合力把大門撞開。
眾人進到屋裡一看,頓時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只見一個遍體鮮血的屍首橫臥在床上,腦袋早已經不翼而飛,從肚子裡往外流淌的血已經凝結成一大片黑紫色。看上去不像剛剛死去的,大約已經死去有多個時辰了。
眾人見到此景,心中不免驚慌起來。因為一旦出了人命案,官府一定會前來查案,工匠們就不能去採石場做工了,要隨時等候官府傳訊。還要為辦案人員供應吃喝以及住宿的地方,這樣就免不了要被敲詐勒索一番。眾人越想越害怕,卻沒有更好的辦法。
此時,有個平時膽子比較大的人建議,不如把屍首埋了算了。眾人議論一番,要避免被敲詐勒索和耽誤工期,就只能這樣辦了。於是大夥兒湊錢,買了口棺材把王遠甲悄悄埋了。然後眾人聚在一起立下誓言,對外統一口徑,就說王遠甲得病死了,誰也不準說出真情,否則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幾個月後,王遠甲的侄子王大有前來探望王遠甲。鄰居們見狀,把王遠甲幾個月前暴病而亡的情況告訴了王大有。鄰居告訴王大有,因為王遠甲一直獨居,大家也不知道他的親人在什麼地方居住,所以就沒有通知親人前來處理,大夥兒於是湊錢把他埋了,也算是盡了作為朋友的一點心意。王大有聽了,放聲痛哭,十分悲傷。哭完之後,他問了問他叔叔的埋葬地方,然後對眾人拜謝之後便走了。
王大有走後,眾人心中感覺輕鬆了很多。可是沒過多久,王大有又回來了,他挨家挨戶把所有人請到了王遠甲的家裡吃飯。眾人實在不好推辭,於是便前往。在席間,王大有舉起酒杯對眾人說道:“我叔叔由於家貧,才扔下老婆孩子到這裡的採石場做工。這些年承蒙各位長輩的照顧和幫忙,現在家裡日子逐漸好過了,叔叔卻暴病而亡,實在可憐。各位前輩安葬了我的叔叔,大恩大德我在此表示感謝。”說罷,王大有跪下給所有人磕了一個頭。
眾人一見王大有是真心請客,於是都放心吃喝起來。酒足飯飽之後,王大有攔住了要返回家的鄰居們,他請求眾人隨他一起去叔叔的墳地,他準備把叔叔的屍骨帶回老家去安葬,他一個人沒有辦法完成這件事,要靠大家幫忙。眾人一聽,心中頓時忐忑不已,因為他們知道,棺材裡的王遠甲是沒有腦袋的,這個該怎麼給王大有解釋?
此時,有人趕緊勸阻王大有,他的叔叔既然已經安葬,就讓他永遠入土為安吧,何必千里迢迢地弄回老家去呢?來來回回搬動遺體,既花錢又讓死者不得安寧,實在是不妥。王大有卻堅持要把叔叔的遺體帶回家中,眾人無法勸住他,只得把棺材挖了出來。
看著棺材,眾人心中依然忐忑,一個個腦袋冒汗,心裡發毛。他們擔心王大有開啟棺材看破真相。王大有果然堅持要開棺看真相,他說叔叔一生窮苦,要看看他埋葬得怎麼樣,衣服鞋襪是不是整齊,日用之物是不是夠用,這樣才能讓他安心。
王大有剛說完,就用力把棺材蓋子掀開,眾人一愣,不禁齊聲喊叫起來,膽小的嚇得扭身就跑。王大有往棺材裡一看,頓時就發現了遺體沒有頭。王大有質問眾人,既然叔叔是病死的,為何沒有頭顱?眾人聽罷,只得把真相告訴了王大有。
王大有聽完後,又是一陣痛哭,他告訴眾人,他的叔叔肯定是被人謀害的,他一定要去官府告狀。雖然這樣會連累大家,但是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眾人聽了十分害怕,於是商量著給他一些金銀財物讓他不要去告發。王大有要的數目過高,鄰居們一時拿不出來,反覆與王大有商量。就在此時,有人將此事洩露出去,當地縣令將王大有和相關人員抓到縣衙審訊。
一番審訊下來,眾人回答不出頭顱在何處,即使嚴刑拷打也無用。兩次三番的嚴刑拷打之後,有人忍不住招了,但卻說不出頭顱的具體下落來。王遠甲的頭顱始終找不到,此案便懸而未決。天長日久,有兩三個年紀大的人病死在了獄中。
半年之後,杜耳調任灌陽縣令,杜縣令手下有一個師爺叫劉世蘭。劉師爺精明能幹,遇事能深思熟慮,幫助杜縣令處理過不少疑難案子。當劉世蘭翻到這樁案子的卷宗時,不禁沉思起來。經過再三思考,劉世蘭找到杜縣令對他說道:“眾人因為王遠甲一案被捕下獄,如今已有數人病死獄中,眾人一直不知頭顱下落,肯定不是此案兇犯。”
劉世蘭告訴杜縣令,王大有這個人賊眉鼠眼,面帶奸詐之色,不像個忠厚善良之人。再說了,王大有同樣是個窮人,身無分文的他如何千里迢迢把叔叔的遺體運回老家去?他如此堅持要把屍體挖出來,只怕是他早就已經知道棺材內是一具無頭屍體了。
還有一點,死者身上穿的衣服是王遠甲的,但王遠甲頭顱已經丟失,光靠看衣服就能斷定是王遠甲嗎?除了衣服之外,當初驗屍的時候還有什麼證據沒有?縣裡的仵作已經證明了,當初除了衣服沒有其他的證據證明,屍體就是王遠甲的,所以此案疑點重重。杜縣令聽罷,覺得劉師爺說得很有道理,此案該如何偵破呢?劉師爺早已經擬好一計,他悄悄告訴杜縣令,按照他的這個計策行事,絕對可行。
第三天,杜縣令將王大有和一干人等召上堂來問話,杜縣令對眾人說,此案經過他的勘察推敲已經瞭如指掌。現在開始審訊,要是誰敢不說實話就當堂用棍子打死。衙役們隨聲附和,從監獄裡搬來刑具放在大堂之上,眾人被這一幕嚇得兩腿發抖,不敢正視杜縣令。
杜縣令一拍驚堂木,喝問眾人王遠甲的頭顱何在?眾人回答不知頭顱下落,杜縣令又問王大有知不知道,王大有說不知道。杜縣令怒喝道:“大膽王大有,尚敢狡辯。你身無分文,根本無錢為你叔父歸葬。若不是已知棺中之屍無頭,就不會主動要求看屍。你一定要開啟棺材,是何居心?”王大有嚇得渾身哆嗦,一時回答不上來。
杜縣令於是又對王大有說:“你肯定知道叔父的屍體下落,今天必須交代清楚。”王大有死不承認殺了叔父,卻又無法自圓其說。杜縣令於是又對王大有說:“你叔父的情況我都瞭解了,你不招也沒有關係,你叔父自然會告訴我真相。”
王大有聽了這句似有似無的話,嚇得當場連連磕頭說道:“小人沒有殺叔父,因為叔父還沒死,叔父在小人家中,老爺是如何知道的?”杜縣令哈哈大笑,他告訴王大有,他根本不知道他叔父在何處,他剛才所說之話不過是有意試探而已,因為他懷疑王遠甲根本沒死,果然王大有以為杜縣令知道了真相,於是這才招了供。
杜縣令當即將眾人釋放,把王大有重責20大板關入死牢。當天下午,杜縣令派出四個精幹衙役趕往王大有家,當衙役們千里迢迢趕到王大有家敲開房門時,開門的人正好是王遠甲,衙役們一把揪住王遠甲,套上枷鎖帶回了灌陽縣。王遠甲被帶回縣衙,眾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根本就沒死。杜縣令於是升堂審案,王遠甲、王大有當堂對質,二人見事情敗露,不得不道出了案件的真相。
原來一年前,有一個男子也不知從何處來,一天夜裡碰上下大雨,就想找個人家躲避一下。剛好走到王遠甲的門前,便敲門進去投宿。正巧那天王遠甲、王大有都在家,二人見到這個男子身上帶了不少銀子,於是便見財起意,夜深人靜之際殺死了這個客人。
二人殺死客人後砍下頭顱,又把王遠甲的衣服給客人穿上,然後叔侄二人逃到王大有家。過了幾個月後,在聽說當地人沒有將此事報官,而是私自掩埋之後,王大有便想趁機敲詐一把,於是便返回來上演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此案真相大白,王遠甲最後說出了埋頭之處,衙役們果然在那裡找到了頭顱。頭顱和死者遺體一對,果然是同一個人的。王遠甲、王大有叔侄二人謀財害命,敲詐勒索眾鄉鄰,害得三四個鄰居為此病死獄中,其心可誅,其行可惡。最後,杜縣令判處二人斬首示眾之刑。
奇案點評:
王遠甲叔侄二人伏法了,但此案想起來卻讓人倒吸一口冷氣。若不是劉師爺慧眼辨奸,妙計擒兇,這群無辜被牽連的百姓,只怕下場會更加悽慘。王遠甲叔侄二人利用了人們不敢告狀、不願告狀的心理敲詐勒索,若王家叔侄二人不再回來,眾人又守口如瓶,那這件案子將永遠沒有真相。若王大有咬死不承認,此案也無法偵破。
一句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家叔侄這一招棋實在狠毒精明。但可惜的是,他們碰到了觀察入微、更加精明的劉師爺,也是冥冥中註定二人要被繩之以法,灌陽縣令臨時換成了杜縣令,叔侄二人就此難以藏身,只能認罪被斬。
自此,光緒朝無頭屍奇案,宣告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