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額爾古納河南岸,站在觀景臺上,隔著這條中俄界河可以看到俄羅斯的一個小村莊奧洛奇,絲絲縷縷的炊煙從房屋頭頂緩緩飄散。上午八九點鐘,深秋的蒙兀室韋,氣溫很低,加上徐徐清風,裸露在外的面板還是明顯能夠感到冷的。
因為帶著一探中俄邊境,溯源蒙古之源的目的,我在觀景臺上,極目遠眺,試圖穿越那起伏的山巒,發黃的草原,沿著額爾古納河一路北上,穿越時間,看看兩千年前,蒙古人的先祖是如何跋山涉水,來到這裡的。
不同於中原漢人定居農耕的生活,在這片極冷之地,草原和森林相連,最早遷徙到此處的,便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落,他們來了又去了,就如夏天來了又去了一樣。他們一邊走,一邊放牧,駿馬和牛羊,草場和帳篷便是他們的全部。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趕著成群的牛羊經過這片土地,他們遊牧的路途中便多了交集,摩擦和戰爭隨即出現。隋唐時期,蒙古突兀部落從這裡誕生。經過回鶻和契丹政權的不斷滲入,這片原本自給自足,其樂融融的土地的大門被開啟,帶著異域文化的回鶻以及契丹人,讓生活在這裡的室韋韃靼人瞭解了來自遙遠的東西方的民族文化。
殘酷的剝削和壓迫,以及外面世界的精彩和燦爛吸引著他們開始外出,行走於大漠南北,最後看到了大唐的天下,那華麗的、精緻的、藝術的生活方式讓他們嚮往。室韋人來往於大唐通往室韋的路途中,如數家珍般談論著宏偉的宮殿、美妙的詩句、婀娜的漢人女子和金色的麥浪、美味的食物。
自此,室韋韃靼人陸續離開,有的南下,有的西進,他們帶著共同的記憶,散居於蒙古草原和大漠深處,積蓄著力量。
他們謙卑地吸收著來自漢人、匈奴、突厥、回鶻、契丹等民族的文化基因,他們豐富著本種族的文化生活。殺戮和征伐從未中斷,政權的更替時時上演,看慣了鮮血,習慣了戰爭,明白了生存所要依靠的資源。
室韋韃靼人的血脈散居於蒙古高原的不同角落,他們藏起胸中的怒火,開始繁衍生息,逐漸壯大。
公元1162年,在漠北草原斡難河上游地區,隨著一聲嬰孩的啼哭,屬於蒙古族的輝煌就此開始。嬰兒的父親前不久剛剛戰勝了塔塔爾部首領鐵木真兀格,於是,他就有了“鐵木真”這個載入史冊的響亮的名字。
他的童年是悽慘的,父親戰死,他和家人不得不輾轉於草原和森林,躲避著仇人的追殺,這中間,無數次命懸一線,甚至,就連新婚不久的妻子也被仇人搶去。
生活的苦難不但沒有打到他,反而讓他迅速成長,驚人的膽識練就了他無所畏懼的勇氣,殺戮和鮮血讓他不再抱希望於長生天,他用自己的方式,開啟了屬於他的英雄時代。
英雄的人生都是孤獨的。隨著鐵木真的不斷崛起,昔日的好兄弟成為敵人,他們不得不兵戎相見。也許,從父親死去,部族分崩之後,他就不再信任任何人,所以,他的生命就是為戰爭而生的,就算是昔日有過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只要與自己為敵,他也會毫不手軟。雖然,在他的好兄弟聯合十二個大小部落對他發起的戰爭中,他狼狽地戰敗了,但是,他對這世道看得越發清楚,他的目標也越發的清晰。
在殺戮中活下來的鐵木真,不會因為一次失敗而氣餒,也絕不會屈服。他重新組織力量,發動了反攻,終於,那些聯軍很快土崩瓦解,紛紛歸降,蒙古從此統一。
公元1206年,鐵木真的鐵騎統一了蒙古草原,蒙古貴族在斡難河源頭召開大會,“成吉思汗”的尊號成為他一生最為榮耀的時刻。
也許,曾在蒙兀室韋遭受契丹和回鶻欺凌的韃靼人不會想到,幾百年後,他們的子孫將會一雪前恥,稱霸整個蒙古,成為後世“戰神”的代名詞。
成吉思汗也未滿足於草原,他的目光虎視整個大地。當偏安江南的南宋王朝的屈辱達到頂點,壓迫的漢人拔劍而起,開始北伐。成吉思汗看到了時機,聯合南宋一同攻伐金朝,金國的統治很快就結束。
蒙古人打敗金人,佔領西夏,而後,將目光對準了中原,南宋也在蒙古人的彎刀和鐵蹄下隕落,中華大地開始了蒙古人統治的時代。
在成吉思汗的戰爭史上,蒙古人就像一把利劍,震懾了西亞、東歐等地區,成為全世界公認的“戰神”。
兩千年後,當我帶著這些歷史,從昔日的元大都,今日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北京出發,順著當年蒙古人南征的足跡,逆行北上,一路走到他們的源起之地,站在蒙兀室韋的土地上。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捲起塵土,額爾古納河依舊無聲地流淌,牛羊在河流兩岸覓食,時間無痕,只是歷史就像電影,一幕幕帶著刀光劍影,帶著兒女情長,帶著家國宿命在腦海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