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2日晚，丹麥海外自治領地法羅群島的海岸線被鮮血染紅。數小時內，當地居民乘坐快艇和摩托艇駛出45公里，將1428頭大西洋白海豚追逼至淺水灣後，將它們殺死。
社交媒體上的影片顯示，很多奄奄一息的海豚被拖上岸，躺在死去的同伴之間，掙扎著緩慢死去。之後，海豚的屍體會被拖上海岸，分發給當地居民食用，這是法羅群島當地一項延續了數百年的傳統捕鯨活動（海豚也屬於鯨目）。
據BBC報道，當地海洋生物學家Bjarni Mikkelsen稱，這是法羅群島有史以來獵殺海豚數量最多的一天，之前捕獵數量的最高紀錄為1940年的1200頭。
新京報記者連線法羅群島政府駐華代表伊蒙（Sigmundur Ísfeld），面對動物保護協會，甚至當地漁民的不滿和質疑，他回應稱，這次的捕殺數量確實太大，也暴露了目前捕鯨活動法規中的漏洞，但他也表示，該傳統在現代社會仍有一定必要性。
為什麼這次有這麼多海豚被殺？
“應該有人事先預料到這件事情，大部分居民都很震驚。”法羅群島捕鯨協會主席Olavur Sjurdarberg對BBC說。他表示，這次捕獵行動的參與者看到魚群時，原本預計有200頭白海豚，但他們在捕獵開始後才發現，被追趕的海豚數量如此龐大。
根據法羅群島政府的資料，每年平均有600頭領航鯨被捕獲，而大西洋白海豚的捕獲數量較少，2020年為35頭，2019年為10頭。這次觸目驚心的1428頭白海豚屍體不僅引發了外界的指責，連當地居民和其他捕鯨者也表示反對。
此外，這次捕獵的是大西洋白海豚，和法羅群島捕獵領航鯨的傳統有所差別，也使得這次捕獵更加不尋常。
法羅群島自治政府總理巴爾杜爾·斯泰格·尼爾森表示，對領航鯨的捕獵是法羅群島飲食文化中古老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大西洋白海豚在法羅群島傳統中並沒有領航鯨的文化合法性。
9月18日，新京報記者連線伊蒙，談論9月12日丹麥法羅群島為何捕殺千餘頭白海豚。
新京報：法羅群島政府已經承認這次捕鯨活動是個錯誤，捕鯨者捕獲的海豚比實際多很多。為什麼這次有這麼多海豚被捕殺？
伊蒙：這次捕捉的海豚數量的確驚人，因為捕鯨前的數目預測出現了失誤。
具體捕獵數目預測非常棘手，你不會一下子看到所有海豚，它們大部分都在海面下。關於具體的預測方式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一般規則是，當看到一頭海豚的時候，你會預測它底下還有一定數量的海豚，比如一頭海豚底下還有10頭，那當看到10頭海豚時，底下大概有100頭海豚。
這次漁民也對其數目進行了預測，但是據法羅群島當地媒體推測，這次“掉鏈子”的地方或在於這次捕獵者以為只有一群海豚，然而其實最終捕獵了幾群海豚，可能在捕獵過程中有另外若干群海豚加入其中，導致最後的捕獵海豚數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儘管如此，這次捕獵的海豚數目與預測的偏差如此之大，民眾、乃至捕獵者本身也很震驚，所以也引發了今後應如何更好管控捕鯨活動的爭議。
新京報：你說到預測具體數目很困難，那今後政府在這方面有什麼計劃嗎？
伊蒙：目前這個問題還在討論中，政府會努力確保這樣的事件不再發生。
儘管這次捕獵數量很多，但這是非常極端的事件，百年內可能只會發生一次。一般來說，一群大西洋白海豚的整體數量很少，他們會裹挾在領航鯨群中出現，大概只有10到20頭。
可以確定，政府會保證法羅群島捕鯨活動的可持續性。法羅群島上的捕鯨活動已經進行了很多個世紀，捕鯨數目有所記錄也已經超過400年，每年捕鯨數目不同，但記錄顯示，捕鯨數量在長時間內大抵有一個穩定的區間。
同時，法羅群島有一個海洋研究組織，他們和挪威、丹麥以及冰島的相關組織合作，計算海洋裡鯨魚的數目，以保證捕鯨活動的可持續性。
所以，政府會更關注捕殺鯨魚（在這個事件上是海豚）的方式。我們必須保證可以有條不紊地快速殺死它們，以免它們遭受不必要的痛苦。
這次捕鯨活動合法，但有漏洞
動物保護組織“海洋守護者協會”表示，“這次海豚大屠殺十分殘忍且處理不當”。伊蒙承認，這次捕鯨活動除了預測數目出現較大偏差之外，海豚的捕殺方式遭到了批評，捕鯨的批准流程也出現了問題。
新京報：當地的捕鯨活動是受法律管控的，具體規定是怎樣的？
伊蒙：捕鯨活動分割槽域進行，當地漁民不會主動出海尋找鯨魚，而會在看到鯨魚近海時，通知所在區域的警長，得到他的許可。之後每個區域的捕鯨相關負責人會帶領當地漁民一起捕鯨。
一般來說，警長會批准捕鯨活動，但如果所在區域近期剛進行過大型捕鯨活動，警長就不會批准。同時，所有捕鯨者都需要接受相關課程培訓，學習更有效、在不讓其受苦的情況下捕殺鯨魚，獲得證書之後方可進行捕殺。
9月18日，新京報記者連線伊蒙，談論9月12日丹麥法羅群島千餘海豚被捕殺事件是否合法。
新京報：這次的捕鯨活動合法嗎？
伊蒙：是的，這次行動仍然合法，因為捕鯨的相關法規中並沒有對數目進行限制。但捕鯨者和當地政府都被這次的數目所震驚，政府也計劃重新修整相關法規，對捕鯨數目以及捕殺海豚的方式進行調整。
新京報：動物保護組織“海洋守護者協會”稱，此次捕獵行動違反了法羅群島當地有關獵捕海洋生物的法律。他們主要提到，此次捕獵，當地負責人未收到通知，也沒有對其授權，是另一個區域的負責人在沒有許可權的情況下授權捕獵海豚。其次，這次的捕獵參與者很多都沒有相關證書，導致海豚被捕殺時更加痛苦。你對此有何回應？
伊蒙:關於具體給出指令的負責人是否合適，現在還在調查中。
根據法羅群島當地媒體的報道，漁民原本在一個區域看到海豚，因此向該區域警長提交了申請，但是他並沒有批准，隨後捕鯨者又將海豚追趕到另一個區域。一般來說，捕鯨的審批只限於一個區域，這次跨區域的情況使批准程式出現漏洞。
另外，我也同意這次網上影片顯示的海豚被殺方式不恰當，它們遭受了不必要的痛苦。政府對此也很擔憂，將會進行調查。
“捕鯨傳統的存在仍有一定必要性”
新京報：捕鯨活動是法羅群島延續幾百年的傳統，能介紹一下這個傳統嗎？
伊蒙：在法羅群島，捕鯨活動並非商業活動，全程沒有金錢交易。漁民捕鯨後會在漁民間分配鯨魚肉，當鯨魚數目較多時，也會免費分配給當地居民。這個傳統是在正常貿易體系外提供食物資源的平等方式，也是一種非常古老且具有社會責任感的資源共享方式。
我可以理解，對不熟悉捕鯨傳統的國家或文化來說，捕鯨活動的規模和被染紅的海岸線，看起來可能非常殘忍。但在屠宰場，每天也可能有上千頭豬被宰殺，本質上和鯨魚被殺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捕鯨活動在露天的環境中，大家都可以看到。
當你選擇吃肉時，總會需要有人去宰殺動物。但是當我們捕殺野生動物時，有兩個關鍵的問題需要解決：一是目前其捕殺數目和頻率是否可持續，二是動物的捕殺過程是否合理，它們是否承受了不必要的痛苦。一般來講，法羅群島政府會確保這兩方面的處理符合標準。
9月18日，新京報記者連線伊蒙，他談論了對丹麥捕鯨傳統的看法。
新京報：法羅群島當地居民如何看待捕鯨傳統？
伊蒙：在法羅群島也有不同的聲音，但當地大部分居民支援捕鯨。捕鯨活動是可持續的獲取肉資源的方式。
當然也有小部分居民反對。跟所有地方一樣，法羅群島也有素食主義者，他們完全不吃肉，自然也反對捕鯨。
同時，現在也有人關心其他國家對法羅群島的批評。但我認為政府應該基於事實，而不是根據其他地方對法羅群島的意見來進行決策，所以我認為目前法羅群島政府並沒有禁止捕鯨的傾向。
新京報：鯨魚作為食物的需求現在已經不急迫了，這項傳統在現代社會有何保留的必要性？
伊蒙：法羅群島的居民確實可以選擇食用鯨魚以外的肉類。
但我想補充的是，我們現在經常談論全球變暖，從這方面來講，可以獲取本地的肉資源是件好事，因為這減少了傳輸過程中的碳足跡。法羅群島地理位置極北，我們的農業、畜牧業並不發達，當地肉資源短缺，必須從其他地區進口肉資源，傳輸數千公里，碳成本很高。
另外，與現代的工業化生產食物程式不同，可持續的捕鯨活動從大自然中獲取食物資源，該方式沒有額外的生產壓力。
在動物福利方面，其實豬、牛等其他牲畜被屠宰前的生存環境也需要關注，它們是否有足夠的空間、生活條件如何等，但因為鯨魚在大自然裡自由生活，所以在捕鯨上並沒有這種顧慮。
法羅群島政府會重審捕鯨活動相關法規
法羅群島自治政府總理尼爾森在9月16日發表宣言表示，政府非常重視12日的海豚事件，雖然這些狩獵可持續，但是政府將密切關注白海豚狩獵，以及其今後將在法羅群島社會中扮演的角色，並評測大西洋白海豚的捕撈規定。
9月18日，新京報記者連線伊蒙，談論丹麥法羅群島政府今後計劃。
新京報：法羅群島政府今後打算如何管控捕鯨活動？
伊蒙：這事件剛過去不久，所以政府的具體修改方案還不清楚，但目前大體研究方向有以下三個方面：目前基於單一區域的捕鯨審批法規是否需要進一步改進；技術層面上如何更有效地捕殺鯨魚，以免它們承受不必要的痛苦；如何在具體捕鯨活動中更精準地預測鯨魚數目。
新京報記者 侯吳婷 姚遠
編輯 白爽 校對 吳興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