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9月30日深秋之夜,陰雲像口大鍋從天上罩下來,黑暗吞噬著世間的一切。秋風夾雜著枯葉,在漆黑的夜幕中簌簌作響。被日本鬼子攪得雞犬不寧的村落,這會兒剛剛安靜下來喘口氣,一隻魔爪從古城據點張開,悄悄伸向代南星閣村,漢奸、特務像幽靈一樣包圍了抗日區長侯志弘的家……
阜城縣代南星閣村俗稱“代南”,是個不足百戶人家的小村,村南側三間土房的院落就是侯家。侯志弘的母親侯大娘50多歲。是個十分通情達理的農家婦女,她丈夫早逝多年,上有七旬老母,兩個寡婦老婆指望著靠教書的兒子侯志弘過日子。
1939年春,日本鬼子排著長隊,沿阜碼公路衝進古城鎮,很快就在鎮西公路邊壘起一個土窯一樣的圓筒子,高高的。從三里之外的代南村,抬頭就能看到它上面那招魂幡一樣的“膏藥”旗,人們心裡沉沉的像壓了塊石頭。
不久,就聽說來了專打鬼子的八路軍。侯志弘也參加了抗日工作,從那以後,侯大娘就發現兒子有時幾天不回家,有時領~兩個人回來,鑽到屋裡不知小聲商量什麼。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走歪道,是去幹大事。一天,她把兒子叫到跟前,說:“兒啊,你在外邊的事娘能猜出八九分,眼下這時候,咱就得有中國人的骨氣。你放心好好幹,不要為我擔心,娘不是那小心眼的人。”一席話,說得侯志弘直想掉淚,抓住孃的雙手說:“娘!您放心,兒子是喝過墨水的人,懂得是非曲直,我非給咱老百姓爭口氣,把小日本打回去!”
侯志弘在黨的培養下進步很快,以他的演講才能到處宣傳抗日,經常同區小隊和民兵到敵人據點附近掐電線、扒公路、打敵特,領導群眾對日寇抗糧抗款,工作十分出色。1941年,升任阜城縣抗日第六區區長。由於環境日益殘酷,便化名歷泊舟,神出鬼沒地和敵人周旋,經常帶著區上的同志來家開會或躲避敵人的“討伐”。侯大娘總是滿腔熱情,不知疲倦地給同志們燒水做飯、站崗放哨。她把最好的東西做給同志們吃,把最好的被褥給同志們用,慈母一樣關心同志們的溫飽,把滿腔的愛國熱情傾注在同志們的身上,她們家成了抗日堡壘戶和聯絡點。
古城據點的敵人被侯志弘的區小隊攪得焦頭爛額,日夜不安,日本頭目苦島大為惱火,幾次“掃蕩”,找區小隊報復,終不見人影,急得苦島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深知抗日區長侯志弘是個有能力、有才幹的人,心想,如果能把侯志弘弄到自己手下來,不僅可以將當地抗日政府武裝一網打盡,消除自己的心頭之患,而且還可以實現“以華治華”的目的。於是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緝捕侯志弘。儘管漢奸、特務們千方百計地四處搜捕,由於侯志弘用的是化名,漢奸、特務又不認識他,只能像瞎驢撞槽一樣胡折騰,結果竹籃子打水——場空。後來敵人從一個叛徒嘴裡得知,歷泊舟就是大名鼎鼎的抗日區長侯志弘,他家就住在代南星閣。並瞭解到侯志弘少年喪父,由母親撫養成人,母親對他倍加疼愛,他對母親十分孝順。於是便和特務隊長共同想出一條毒計:捕侯志弘的母親為人質,先誘之以名利,讓老太太勸兒子“歸順”;如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迫使侯志弘就範。狼狽為奸的特務隊長和苦島打著如意算盤,洋洋自得地想:侯志弘啊侯志弘,母子至愛,人之常情,就不信你這個大孝子對親孃見死不救。
自從附近出了叛徒,侯志弘便離開了古城一帶四處遊擊,為防不測動員全家到親友家中隱居。侯大娘上有80歲老婆婆,哪裡離得開家,於是勸說兒媳帶著孩子回孃家暫住,自己毅然留在家裡照顧老人,應付一切。這天晚上,她正戴著老花鏡在煤油燈下給兒子做棉衣,萬萬沒料到,狗特務包圍了她的家。
這些熊心兔膽的特務,搭肩從牆頭上往院裡窺望,見沒有什麼動靜,便翻牆入院,闖進屋內。侯大娘忙放下活計,特務們的幾支手槍已頂在她的胸前,手電筒滿院亂照亂搜,為首的一個特務厲聲喝問:“侯志弘呢?”
身經殘酷環境鍛鍊的侯大娘,此刻已經鎮靜下來,從容地答道:“他早不在家,誰知道哪去了。”
出賣侯志弘的叛徒上前指著侯大娘說:“這就是侯志弘的母親!”
一個猴臉特務頭目瞪著滴溜亂轉的哈蟆眼,用陰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侯大娘,陰陽怪氣地說:“噢,這就是侯老太太呀!那就幫我們找找你兒子去吧!”然後一變臉對手下正在翻箱倒櫃的特務大喝一聲:“給我帶走!”
聽了這話,80多歲的老婆婆掙扎著從炕上爬起來,哭著對特務哀求說:“不行啊!你們不能抓我的孫子,我們全家都指望著他呀!”特務們哪管老人的死活,連推帶搡地把侯大娘推出了家門。
苦島聞知抓到了侯母,自以為得計,忙令特務連夜審訊:“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讓老太太屈服,儘快找到侯志弘的下落。”
特務們拿著雞毛當令箭,立刻把侯大娘帶到特務隊部審訊,妄圖一舉實現誘捕侯志弘的美夢。猴臉特務頭目先換了一副“善人”模樣,假惺惺地陪著笑臉,對侯大娘說:“侯老太太,只要你說出你兒子的下落,叫他回來答應為我們做事,就放你回家。”侯大娘故作為難地說:“他早不在家了,我哪知道他在哪裡。”
“我們都知道侯志弘是個大孝子,親孃的話不能不聽吧!”猴臉特務沒遭到痛罵,心裡不舒服,繼續搖唇鼓舌,封官許願:“只要你答應規勸,讓他到我們這邊來,苦島隊長說了,要錢、要糧什麼都行。”
另一個特務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說:“老太太,你兒子現在也不過是個區長,要是歸順了皇軍,讓他當比區長大得多的官,有名有利,不比當土八路好嗎?”
侯大娘輕蔑地看了特務一眼,不緊不慢地說:“俗話說:好漢護三村,好狗護三鄰,現在日本鬼子打到咱家來了,讓我兒子給日本人當漢奸?我可不讓他幹那種缺八輩德的事。”
這句話比罵娘還難聽,猴臉特務氣得臉色臘黃,嘴唇直打哆嗦,其它打手立刻也挽袖子捋胳膊,擺出一付打的架式。猴臉特務肚裡的火壓了幾壓,沒讓發作,板著疹人的臘黃臉,耐著性子說著:“老太太,別不識抬舉,把侯志弘叫回來,不光免了皮肉之苦,還有榮華富貴,不然的話,我們是幹什麼的你也知道。”
侯大娘響亮地回答:“那就隨你們的便吧!不過你們要記著,我兒子總有一天會跟你們算帳的。”
“好!”猴臉特務冷笑一聲,“我們正等著他呢。”“來呀,給她點顏色看看!”幾個特務一擁而上,扒去侯大娘的棉衣,將她雙肩倒剪吊在梯子上,接著用木棍、荊條、皮帶輪番抽打。侯大娘忍著劇痛,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前胸後背被打得青一塊紫一片的,滲出斑斑血跡,幾次昏迷過去,醒來仍是那句話:“他早不在家,誰知道哪去了。”
“嗬!看你嘴有多硬!”敵人嚎叫一聲,“用涼水!”幾個特務把侯大娘放下來,扯起頭髮拖到門坎,用整壺整壺的涼水向侯大娘嘴裡灌,不大功夫,老人被灌得肚脹腹圓,氣息奄奄,但始終守口如瓶。敵人折騰了大半夜,一無所獲,見侯大娘已沒有多大氣力了,怕把她折磨死,在苦島面前不好交待,只好停刑,把侯大娘拖至一間柴草房內。
雄雞悲啼,秋蟲唧唧,殘月眯起眼睛,在天邊靜靜地默哀,侯大娘躺在陰冷潮溼、散發著黴味的爛草上,回想這一夜發生的一切。國難家仇一起湧在心頭,又擔心兒子得知這一不幸訊息會採取貿然行動而中敵人的圈套,自己已風燭殘年,與其留做敵人的人質,不如捨生取義,激發兒子的抗日決心。想到此,忍著劇痛爬起來,毅然自縊而死。
侯大娘犧牲後,阜東縣抗日政府號召全縣人民學習“侯母之義”,為奪取抗日戰爭的最後勝利貢獻力量。侯大娘之死,重於泰山,她是千萬個革命母親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