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際輿論場,普京的個人形象一直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面對恐怖分子,他有著鋼鐵般的手腕,公開宣稱要把恐怖分子溺死在馬桶裡。
面對國際輿論,他抱有堅定的國家意志,以不卑不亢的姿態迎擊西方的汙衊。
而在面對俄羅斯國內政治的時候,普京有時會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官員報告出了錯,他會憋不住笑出聲並幫忙糾正。
在有一次俄羅斯最高級別的視訊會議中,他甚至會突然提出令現場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問題,然後默默看著回答者展開表演。
當時普京正在跟俄羅斯國家杜馬的成員進行影片連線會議。
俄羅斯國家杜馬就是俄羅斯聯邦會議的下議院,普京顯示器的對面,坐著的是來自俄羅斯各界的政治精英。
會議開到一半,普京冷不丁地開腔了:“根納季·安德列耶維奇背後的是普希金的畫像吧?列寧、馬克思、恩格斯的畫像在哪裡呢?”
話一出口,現場陷入一片尷尬氛圍,誰都沒想到普京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因為普京口中的這位“根納季·安德列耶維奇”,正是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的主席——久加諾夫。
而列寧、馬克思、恩格斯這三位,正是世界共產主義的先驅,也是作為俄羅斯共產黨代表人物的久加諾夫最該尊敬的人物。
久加諾夫何許人也?
根納季·安德列耶維奇·久加諾夫,俄羅斯政壇舉足輕重的代表人物之一。
1944年,久加諾夫出生在一個教師世家,在家人的影響下,久加諾夫本來也即將走上教師之路。
高中畢業後的,久加諾夫當了一段時間的老師。
深感自己能力不足後,他進入了師範學校進行學習,並在不久之後進入了軍隊。
1966年,久加諾夫在軍隊里加入了蘇聯共產黨。
回到師範學院後,久加諾夫研讀物理和哲學,在兩方面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後來成為了師範學院的教師。
不過,教師最終沒有成為他的終身職業。
加入蘇聯共產黨後,久加諾夫一直在從事相關的工會和黨派工作,在1989年擔任了蘇聯共產黨中央宣傳部部長。
後來俄羅斯聯邦共產黨成立,繼承了蘇聯共產黨的衣缽,久加諾夫也繼續在俄羅斯聯邦共產黨進行活動。
從1993年開始,久加諾夫就一直擔任著俄羅斯聯邦共產黨主席。
也四次參加總統選舉,連續敗給了三個政治對手——葉利欽、普京、梅德韋傑夫,沒有一次成功。
不過這不意味著久加諾夫在政界毫無影響力。
相反,他所率領的俄羅斯聯邦共產黨,一直都是俄羅斯的第二大黨。
在1996年的總統選舉中,久加諾夫的得票率為32%,只差一點點就可以跟得票最多的葉利欽並駕齊驅。
如果不是葉利欽見勢不妙,拉攏了得票第三名的候選人,穩固了自己的優勢,久加諾夫很可能會掌權。
普京上臺之後,其所在政黨統一俄羅斯黨成為俄羅斯第一大黨。
久加諾夫率領俄共緊隨其後,在後來三次總統選舉中發起了挑戰。
雖然挑戰沒能成功,但是也顯示出了俄共的強大力量,否則久加諾夫不可能有四次機會發起挑戰。
一般來說,久加諾夫有這樣強大的政黨作為支撐,他一定很為自己的黨派感到自豪。
然而面對普京那個意外的提問,久加諾夫竟然一時間有些慌亂。
令俄共尷尬的回答
作為一個共產黨人,特別是俄羅斯共產黨人,久加諾夫明白,自己的房間確實應該有列寧、馬克思、恩格斯的畫像。
如果沒有,那自己這個俄羅斯聯邦共產黨主席的身份就顯得有些名不副實了。
聽到普京的提問,久加諾夫短暫停頓後,馬上進行了回答。
他沒有正面回應是否有列寧等人畫像的問題,只是聲稱自己的辦公環境是毫無問題的。
除了俄國文學之父普希金的畫像之外,他的辦公室裡還有蘇聯的國徽、“祖國母親”的塑像。
久加諾夫言下之意,自己仍然是一個血統純正的紅色政客。
不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久加諾夫臉上的窘迫,和他話語中的避重就輕。
事後,同為國家杜馬議員的公正俄羅斯黨成員米羅諾夫表示,身為俄共的黨主席,竟然不懸掛列寧像,這意味著俄共和久加諾夫早就已經放棄了俄共的基礎。
整個事件讓俄羅斯聯邦共產黨臉上無光,久加諾夫也遭到了很多支持者的非議。
為了挽救形象,後來久加諾夫接受了記者的採訪,說自己當時被問懵了,實際上自己的辦公室有列寧像,只不過不是掛在身後,而是放在桌子上離左手不遠處。
久加諾夫解釋道,視訊會議時,影片對面的人只能看到自己身後的裝飾,普京就是這樣問出了那個問題。
自己當時沒反應過來,所以回答得不夠謹慎。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就有列寧像,如果記者願意,可以馬上去看。
不過記者並未糾結於這一問題,反而丟擲了另一個同樣尖銳的問題:
“那麼您的別墅裡面有掛列寧像嗎?”
久加諾夫的回答再次變得十分藝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列寧為我們做出的貢獻,正因為有了列寧,才有了衛國戰爭的偉大勝利,才有了延續至今的俄羅斯,所有人都應該向列寧學習。
按照久加諾夫的回答,我們基本可以在心裡得出那個答案了。
可以看得出來,久加諾夫在處理公共關係危機時,能力不算特別強。
不過仍有一個問題令人疑惑:為什麼普京要問出那個問題?
普京和久加諾夫的平衡
在一般人看來,普京是統一俄羅斯黨的前任主席,久加諾夫是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的現任主席。
二者還在總統競選中交手過,看起來像是政敵。
既然是政敵,在某些場合藉助對手辦公環境展開一點輿論攻勢,似乎是說得過去。
其實,俄羅斯的政壇生態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久加諾夫的定位與其說是普京的敵人,不如說是普京需要的人。
普京跟久加諾夫,並不是持續對立的關係。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在普京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他就加入了蘇聯共產黨,只比久加諾夫晚了幾年而已。
在那個階段,這兩個人是同一個政黨的黨內同志。
後來隨著發展方向的不同,普京加入了2001年創立的統一俄羅斯黨,久加諾夫留在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繼承了蘇聯共產黨的影響力。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才分別代表兩黨利益。
但對於俄共的成員和支持者們來說,普京不能算是個敵人。
因為普京一直沒有退出蘇共。
對於自己曾經加入蘇共的黨員身份,普京曾經有過這樣一段話:
“我沒有退出過蘇共,蘇共不存在了,我就把黨證放在了抽屜裡。”
可以看得出來,普京依然對自己當年的選擇有留戀之情。
因此俄共的支持者們或多或少都跟普京的支持者有所重疊。
可是,普京現在已經是統一俄羅斯黨推舉出的總統,統俄黨這邊的支持者並不願意看到普京跟俄共走近。
更重要的是,一旦普京走近俄共,西方各國馬上就會聯想到普京是否要走俄羅斯聯邦共產黨過去走過的路,也就是蘇共的路。
這些外界的看法,很容易對普京的執政造成影響,也會在國際上造成對俄羅斯看法的不穩定。
因此,普京一直以來處於一種比較微妙的平衡中:
一方面他代表著統一俄羅斯黨的利益,不能表現得親近俄共。
另一方面他又要保證自己在俄羅斯聯邦共產黨支持者心中的好感,穩固自己的支援率。
而對久加諾夫來說,多年來作為俄羅斯第二大黨的黨主席,自己已經有了足夠強大的影響力。
四次競選總統不成,對普京造成的威脅已經十分有限。
與其全面對抗,不如各退一步,跟普京搞好關係,也能讓俄羅斯聯邦共產黨在決定國家未來的大問題上有更多發言權。
在這樣的前提下,普京跟久加諾夫經常表現出一種默契,即“大是大非上一致向前,雞毛蒜皮時吵架拌嘴”。
普京需要久加諾夫,久加諾夫也需要普京。
沒有對方,他們的影響力都會大大降低。
掛不掛列寧像這種問題,相比起兩個政黨對國家未來的爭論,絕對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這件小事在媒體報道里所掀起的風波,又足以讓普京和久加諾夫維持那種微妙的平衡。
給西方的暗示
除此之外,也不排除普京想要給西方一點暗示的可能性。
最近幾年,西方各國對中國和俄羅斯的打壓越來越不加掩飾。
如果說以前的普京還顧慮著國內的親西方分子,不願意跟西方各國鬧得太僵的話。
現在的普京應該也已經看到了局勢的變化,看到了西方各國小心思並不會隨著俄羅斯領導人的讓步而消失。
既然如此,如果西方各國都不想讓普京帶著俄羅斯重回幾十年前的那段歲月,那段讓西方各國為之感到懼怕的歲月,那麼普京不妨就放出點風聲。
普京作為現任俄羅斯總統、統一俄羅斯黨成員,在國家最高級別的視訊會議上關注了俄羅斯聯邦共產黨黨主席辦公室的擺設,並明確指出缺少了列寧、馬克思、恩格斯的畫像。
這樣一種表態,除了是對國內親西方分子的警示,也是對西方各國的警告——
俄羅斯永遠不會忘記革命先輩,不會忘記他們究竟為何要拼盡全力創造一個叫做共產黨的政黨。
2021年12月21日,是斯大林誕辰142週年,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的成員出現在莫斯科紅場,紀念斯大林的功績。
值得注意的是,身為俄共主席的久加諾夫並沒有來到現場,在現場進行演講的是俄共副主席,久加諾夫僅僅只在媒體上發表了文章。
在文章裡,他向普京提出號召,希望普京能學習斯大林。
缺席紀念斯大林誕辰的活動,又號召普京學習斯大林,這些行為的含義實在讓人感到意味深長。
現在的俄羅斯面臨內憂外患,普京作為總統,並未受到俄羅斯人的惡評。
人們認為造成這種現狀的是普京背後的統一俄羅斯黨,是這個黨派沒能成功輔佐普京並實踐其政治理想,導致了俄羅斯的相對衰落。
久加諾夫對這種情況給出了答案:希望普京能投入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的懷抱,在這裡,他將能有大展拳腳實現抱負的空間。
久加諾夫所言,本質上是希望俄羅斯重回蘇聯時代。
但是,就俄羅斯目前的實力和麵臨的國際環境而言,重建蘇聯已是不可能。
而這一點,普京也看得很明白。
他對蘇聯也曾有句頗為深刻的評價:誰不為蘇聯解體而惋惜,誰就沒有良心。誰想恢復過去的蘇聯,誰就沒有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