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顯微故事 楊佳
編輯 | 常新
年底了,網際網路大廠的年輕人們開始焦慮。
各網際網路公司紛紛宣佈最佳化,但對於大部分企業員工來說,離開未必意味著壞答案,畢竟可以得到一定金額的補償款。然而,那些倖免於難的員工,也未必就“那麼幸運”:
他們認為自己就像魷魚遊戲裡面的參與者——只是暫時安全,永遠不知道下一秒Out的口令是否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在焦慮。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的是發生在每一個網際網路大廠人身上的故事,他們之中:
有人為了不成為被裁物件,開始主動“內卷”,發現公司下班的通勤車上坐不滿人;
有人為了高薪費盡心思留下後,卻始終惶恐,關注著前同事的轉型之路,焦慮自己的未來;
有人經歷過地產的黃金年代,卻發現資本泡沫轟炸後,縣城沒有更好的就業機會,以至陷入抑鬱。
他們不約而同地說自己是“惶恐的倖存者”,雖然留下,不見得比離開更輕鬆。
某種程度上來說,無論是留下還是離開,這群年輕人都必須回答一個尖銳的問題:在資本寒冬和泡沫退去之後,自己該何去何從?
以下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惶恐的倖存者
作為某影片網站頭部大廠的員工,魏芳沒感覺自己的訊息比圈外人靈通多少,甚至連公司陷入財務危機,她都是從各個新聞頭條獲知的。
11月開始,魏芳開始陸續收到前同事訊息:
“你在名單上了嗎?”
“有沒有合適的開發推給我?”
魏芳打出一個問號發過去,結果,對方給她甩來一堆其所在公司財務危機、股價下滑、市值縮水等新聞的連結。
在財經報道里,公司作為影片行業的頭部,缺乏增長空間;在網際網路報道里面,公司產品缺乏創新,沒有新的增長點。無論哪方面報道,都指向一個結論——網際網路野蠻生長的時代結束了,公司要了。
魏芳安慰自己,“每年年末,網際網路都會傳有人要走”,但很快,她就覺察到情況不妙。
首先是公司釋出官方通告,不再玩“最佳化"、“淘汰”、“績效”等文字遊戲,確定宣佈最佳化40%,接著又有訊息稱,此輪最佳化以中層(總監級別)、花錢部門為主。
新聞釋出的當天下午,公司就開始約談第一批人。首先裁掉的是還在試用期的員工,正式員工魏芳不在名單裡,她用自己的小號在社交平臺上還願,“幸好沒有被裁”。
接著,是大批正式員工被約談。相比於大廠的入職,動輒長達月餘的面試,流程快之讓魏芳措手不及。
許多同事前一天還在和魏芳在對接工作,第二天就被告知“整個部門被裁了”,就連拿過高績效,被私下稱呼為“明星員工”的同事也沒逃過被裁風險。
一時間群裡都在猜測,誰下一個走。
魏芳害怕自己手上的專案因人員離職陷入停滯,於是開始身兼數職,“年末不好找工作,千萬別被淘汰了”。
和魏芳有同樣想法的同事不在少數,“整個公司都籠罩在壓抑之中,大家都擔心自己是下一個”。
公司第一列下班的車上空位開始變多,大部分的同事選擇推遲下班時間,而越發臨近下班時間時,辦公室裡敲擊鍵盤的聲音越發響亮。
“其實我們留下來的也惶恐”,某線上教育公司員工何曉婷表示,前幾個月的雙減政策讓原本行駛在快車道的線上教育行業踩下剎車,她所在的公司也開始縮減人數。
何曉婷在三線城市的分部工作,部門總共有9個人,只有2個留下的名額。
儘管趨勢也表明了這個行業難再回巔峰,但何曉婷依舊選擇了留下——她所在的小城市平均工資4000元,線上教育可以給到8000元,而她每個月還有3000多元的房貸要還。
留下,是一個性價比更高的選擇,“起碼可以捱到年後,招聘需求多了再去找工作。”
可現實很快讓“倖存者”何曉婷感到焦慮。
線上教育遇冷,並不意味著工作量減小,相反,大量人員離開後,工作量積壓到何曉婷和另外的員工身上,她們還要應對前來維權、將怒氣撒在自己身上的家長。
何曉婷不得不超負荷工作,常常到深夜才能下班。
除此之外,公司也早早的宣佈了,今年沒有年終獎,甚至時不時傳來降薪的訊息。何曉婷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但她又不敢離開,“現在走沒有賠償金,虧大了。”
在地產工作的陳念則更為焦慮,2014年樓市回暖的時候陳念進這個行業,見過千人搶樓的局面,也操持過日光碟。
但她從未感覺過市場像這一年一樣冷峻,以至於過去的一個月裡她在轉型焦慮下經常失眠,開始在網路上尋找心理諮詢師深夜接受治療了,“現在行情不好,只敢私下找。”
陳唸的焦慮在今年達到頂峰,各地嚴格限制開發商利潤、銀行貸款變嚴格,房子去化週期增長,整個行業岌岌可危,甚至已經有同行打出,“要麼交業績,要麼交屍體”的口號。
“我們就是惶恐的倖存者。”
接受降薪,還是積極轉型?
魏芳先後幫助幾個被裁同事找工作,但情況不如想象中樂觀,“哪怕是優秀員工,也很難迅速找到工作。”
魏芳的前同事徐嘉然去年績效優秀,加上有不錯的從業背景,還和公司以談妥n+1的賠償,“以往要全年高績效,才能在次年拿到3個月工資當年終獎,這次等於提前拿了。”
按徐嘉然的計劃,他準備年前一邊休息,一邊面試,確定意向後過完年再入職——按以往經驗,開年後各大公司還會有離職潮,年前一般也是HR們找新人最頻繁的時期。
但今年的市場卻給了徐嘉然當頭一棒。
以往主動聯絡自己的獵頭都紛紛表示“今年特殊,沒有急招崗位”,即使徐嘉然主動投遞簡歷,獲得的回覆同樣是“公司內部大調整,沒有招人計劃”。
徐嘉然還在各個社交媒體上發現了和自己一樣經歷的大廠人,他慌了。
“明年3月還有校招,所以年末招聘需求不旺盛”,在網際網路擔任HR的胡雨塵說,“何況今年每家公司業務都在縮減,對招人更加謹慎,流程也變長了。”
網際網路市場的縮小,讓高薪變得遙不可及。為了活下去,許多人選擇“找一份工作將就,等春天來了再說”。
焦慮的何曉婷加入了前同事成立的“教培人心酸轉型"的群,在群裡潛水看同事們的去向,她的關注目標從“大家如何轉型”變成了“自己能去哪家公司”。
據何曉彤瞭解,有部分同事去了小機構,五險按照最低繳納,課時費1小時不足200元,月薪大約6000元,比起新聞裡動輒宣傳的私人家教每小時數千元的費用,群裡有人直言,“落差很大,但是要生活”。
但這也成了“凡爾賽”,大部分被裁的教師還沒有教師資格證,“只能去做家教,輔導孩子做作業,每個小時80塊錢”。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選擇領1900元的工資成為一名圖書管理員,或者領取2500元的工資成為街道辦的僱傭工或者網格員,最大的原因莫過於,“工作輕鬆,時間多可以複習”。
“不管群裡大家當下的選擇是什麼,都預設終極目標是考編。”
泡沫幻滅之後,無解的去與留
不管是離開還是留下,都是一種尷尬的狀態。
擔心失業的魏芳嘗試給自己找一條退路, “但這條後路不能是‘青春飯’”。
魏芳聯絡過外企、國企,前者告訴她按照她的從業背景,薪水大約在萬元,後者明碼標價,崗位薪水不超過1萬元,兩份工作都不足她現在工資的一半。
薪水落差太大,加上同樣是流水線的工作,讓魏芳依舊覺得不安全。
何曉婷決定再等等,轉型是早晚的事,“但再也不要去泡沫嚴重的行業”。
在地產最瘋狂的歲月裡,陳念每天需要在不同縣市樓盤裡穿梭——公司在不同的縣城拿下了地,每天都有認購活動。
5年過去,陳念想轉型的時候才發現諾大的縣城裡面,除了爛尾樓就是一到晚上黑黢黢的樓房,無人居住也沒有商業配套,以至於她想轉型卻發現無路可走。
唯一契機是孩子要上幼兒園了——縣城裡面的幼兒園師資力量落後,少有本科學歷的老師,陳念打算去當幼師了,“這個行業利潤薄弱,又發展了這麼多年了,應該不會大起大落了吧?”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論是魏芳、何曉婷還是陳念,都曾經是追逐風口的人,但資本寒冬以及疫情黑天鵝後,意外洗掉了之前擴張的泡沫。
但那些泡沫毀滅之後,他們的未來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