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靚蕾與王力宏的離婚風波,在今天以王力宏的道歉文落幕。
許多網友為李靚蕾拍手叫好,覺得她牙尖嘴利、邏輯清晰地把王力宏批了一頓,是場“求錘得錘”的爽劇。
我無法確定,李靚蕾自述的故事細節句句屬實。
但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無數個“李靚蕾”。
她們未必都有一個身價六億的丈夫,但都陷入了精英家庭的全職太太陷阱。
01
精英主婦的生活
同樣難堪
抖音上流行過一種土味小短劇,是男生對女生喊“我養你啊”。
但最後女生往往成為了家裡的“黃臉婆”,家務做到整個人沒了精氣神,公婆都把她當僕人使喚。
吸引觀眾氣狠狠地評論一句,“女孩子不要當家庭主婦!”
但如果是嫁給精英階層,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這哪裡是做家庭主婦,明明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分工。
疲於家務、與丈夫爭執對罵、個人價值被忽視……
這些問題,似乎都可以透過升入高知階層、找個完美伴侶解決,高階人士應當更有學識和素養、不會隨便始亂終棄。
哪怕離婚,有錢人也應當更體面、至少能分到不錯的財產。
因此在想象中,當普通家庭婦女不行,但精英階層ok。
王力宏的離婚風波,則把這層幻想戳破。
人性的滑坡,不會因為經濟和知識水平轉移。
《迴歸家庭?》一書中,作者採訪了幾十位高知階層的全職家庭主婦。
她們都曾經是高學歷、高收入的職業女性,如律師、設計師、出版商、醫生等等。
伴侶收入與家庭境況,也普遍處於中產偏上。
其中不少人選擇成為全職主婦時對“平等”有著樂觀的看法,她們相信,伴侶與自己價值觀契合、會對家務勞動保持尊重。
然而實踐之後,才發現平等家庭的構想會時不時崩塌。
曾是學者的利茲發現,兒子在家庭問卷“幫忙做過多少家務”的問題下,選擇了“我經常採購、經常打掃”。
利茲十分生氣,認為從未看過兒子幹家務活,此時丈夫卻插嘴說:“我幹這些家務時,他確實常和我一起”。
丈夫與兒子都認為,自己幹了挺多家務;而真正承擔家務的利茲,意識到他們從未真正瞭解支撐家庭需要付出多少勞力與精力。
高知的家庭環境,的確讓丈夫和兒子都尊重家務。
但尊重與認識到家務的重要性,完全是兩碼事。
上班上學前備好的早飯、預製的中午午餐、每天到家後擁有的乾淨衣服鞋子、整齊的家居環境……
還有孩子寫不出作業時的教導、遇上問題時的心理輔導、與丈夫同事妻子的社交……
這些付出被視作理所當然,在家人眼中,家務很可能只剩下了採購和掃地。
它導致了當主婦抱怨自己生活的壓力時,大機率會收到不解的質問:
“你放假在家不應該很開心嗎?”
“為什麼這麼點事都要歇斯底里,你是不是瘋了。”
在這些情景之下,富裕的家底並不會如理想中成為主婦們的保障,反而會催生更鮮明的隔閡。
“我月入十萬,而你相夫教子都做不好嗎?”
夫妻二人在經濟能力上的失衡,會天然地帶來相處模式與關係的變化。
一大表現便是妻子的個人訴求,往往被駁回。
美劇《白蓮花度假村》中,女記者瑞秋嫁了位富二代,婆婆是女強人。
她希望在婚後繼續保持記者的寫稿工作,溝通前,瑞秋相信丈夫尊重自己,身為女強人的婆婆也應當能理解她的事業心。
然而溝通後才發現,儘管丈夫和婆婆都沒說重話,譬如“你不許去工作”。
但都在明裡暗裡地暗示,我不需要你去工作。
丈夫說“你的工作不賺錢,難道陪我不是更好的工作嗎,我付兩倍價碼給你如何?”
而婆婆對自己的期待,是討好兒子的歡心。
這些期待來源於他們在財富地位上的天然優勢,一切顯得理所當然。
家裡都有錢了,追求什麼獨立女性。
在利益面前,一切愛情、許諾與道德最終都會滑向地位問題。
收入的差距會逐漸瓦解夫妻雙方原本平等的關係。
02
家庭主婦,
存在自由選擇嗎?
去年張桂梅斥責成為家庭主婦的學生時,我們曾撰文討論為什麼不鼓勵女性成為全職媽媽。
因為目前對家務勞動價值的認可度太低、女性重返職場的成本太大。
成為家庭主婦很難說得上是“自由選擇”,更多時候是家裡孩子需要人帶、權衡夫妻賺錢能力後的被迫選擇。
實際上,這個困境對生活更優渥一些的高階層女性而言是同樣的。
她們走入全職主婦時,也未必能擁有選擇的自由。
一方面,普通女性所經歷的職場困境,高知女性同樣需要經受。
轉型成為“全職媽媽”的高知女性,大多是從完美的職場媽媽身份中潰敗逃離的。
實踐後就會發現,電視劇裡、社會新聞中常歌頌的職場媽媽面臨的問題不只是精力不足。
由於生育與育兒在許多行業內根本不被納入考量,她們往往無法從工作中擠出勻給家庭的時間。
UP主@北京青年 X 涼子訪談錄曾釋出一期採訪,物件是個全職媽媽。
2002年找工作時,她作為軟體工程師,收到的offer年薪十萬不成問題。
她懷孕時大著肚子、拎著沉重的膝上型電腦去客戶公司調取資料,高樓一層層地爬。
不敢放鬆,因為對自己有要求,也怕領導失望。
結果上班時見紅,夜裡凌晨羊水破了送往醫院,經歷了一場難產。
另一方面,在高階家庭當中,女性退出職場很可能會被視為更理所應當的選擇。
普通的雙職工家庭,其實很難做出全職主婦的選擇。
房貸擺在那、單人的工資擺在那,經濟壓力所迫,一人養家很難。
但精英家庭中,家底讓這一選擇變得更可能。
客觀條件上,妻子們更有可能被安排去主持家務、負責社交。
《三十而已》的顧佳想要混入貴婦圈,本質是為了給老公的公司拉生意。
聚焦金融業的日劇《半澤直樹》,高階職員大多是男性,而妻子們又大多是清閒工作或無工作。
妻子的一項任務,便是討好行長老婆,拉幫結派。
很多時候這一選擇未必是強迫發生的,而是作為家庭利益體的綜合考量。
孩子教育+職場社交的需求,妻子們用全職太太的方式補上。
綜合下來,似乎相比於賺錢,對家庭的整體貢獻更大。
《迴歸家庭?》 的作者進行採訪時,幾乎所有全職媽媽的第一反應,都是輕鬆地說出迴歸家庭是個人選擇。
然而深入訪談後便發現,她們的決定深受職場環境、育兒政策、社會觀念和丈夫態度的影響。
可問題在於,這份工作的社會利益是不對等的。
賺錢的丈夫會抱怨自己一個人撐起一個家的壓力,妻子會抱怨家務有多累、為家庭付出多少。
同樣是抱怨,區別在於工作壓力是能夠被外界感知的。
老闆能看到、HR能看到,它能轉化為實際的經濟效益。
而家庭主婦的壓力只限於家庭內,放到社會上,他人沒有義務心疼。
03
重回社會的權利
過去的二十年間,中國的女性勞動參與率一直在下降。
1990到2019年間,勞動參與率下降了12.6%。
到2020年,這一數字已經下降到了59.8%
與此相對應的是,高學歷群體中女性的佔比卻在整體上升。
2020屆大學生中,本科學歷女生佔比51.51%,碩士學歷女生佔比54.98%。
高學歷的女生在變多,然而參與勞動就業的女生比率卻在下降。
有學者認為,這或許與傳統多代同堂家庭逐漸消失有關,女性缺乏其他家庭成員幫助料理家務,外出勞動的參與成本更高。
殘酷的事實是,一部分女性註定走上家庭主婦的道路。
且在目前的情形下,家庭主婦的生活容易變成一個吞噬自我、遠離社會的陷阱。
如何為她們留出離開家庭的退路、保住她們重回社會的權力,成了更需要去思考的問題。
美劇《絕望主婦》有一對夫妻,勒奈特與湯姆。
勒奈特有段傳播很廣的臺詞,是她警告一位孕婦全職主婦的生活有多痛苦。
許多沒看過《絕望主婦》的網友,還會以為這位短髮、黑吊帶裙的角色,是什麼幡然悔悟的職場大女主。
事實卻是,勒奈特當了6年的家庭主婦、生了4個孩子。
勒奈特的故事裡,所有痛苦都很真實。
唯一不真實的,是她在想要脫離家庭主婦的生活時、一切都是那麼簡單輕鬆。
六年的家庭主婦時間,一點沒消耗掉她利落處事、極強的工作能力。
勒奈特想重回職場時,她能邊給娃換尿布、邊迅速地說出應聘公司存在的問題與改正方案。
面試官對著帶著嬰兒來面試的員工,竟然一點反應沒有,只是對她的能力大加讚賞。
邊換尿布邊贏得面試官認可,這一情節自然充滿了戲劇性的色彩,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發生。
她是一個理想主義的範本,又有能力又不受職場歧視,但或許是社會制度需要前往的方向:
如何培訓、保持家庭主婦與社會不脫節的能力,如何進一步削弱對家庭主婦的職場歧視。
許多人會拿《絕望主婦》的名號形容李靚蕾,但與劇中人物相比,李靚蕾最“絕望”的或許是,她從未以一個成熟獨立的職業身份融入過社會。
早早地嫁給了王力宏,相夫教子,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社會難以認可她的能力與價值。
她的道路也無法復刻,少有人能留住六七年前的證據、關鍵時期來一招道德大棒。
對更多的高階家庭主婦而言,實用的生存手段依舊是保證自己的職場競爭力、迴歸社會。
而這所需要的不只是個人努力。
還有社會養育觀念的革新、職場性別歧視的削弱、保障工作家庭平衡的公共政策、為家庭主婦提供技能學習的社群服務……
在重返社會的退路打通之前,不論階層、不論學歷,家庭主婦的“詛咒”將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