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夏天,北高加索的哥薩克在英帝國主義的支援下發動反革命叛亂。到7月初,白匪軍先後佔領莫茲多克、納爾奇克和交通樞紐普羅赫拉德納亞(現為俄聯邦卡巴爾達—巴爾卡爾共和國的普羅赫拉德內)車站。隨著車站陷落,年輕的捷列克共和國面臨著嚴峻考驗——武裝部隊人數有限,槍支彈藥嚴重缺乏,與其他革命軍隊的聯絡被掐斷,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應戰。危急關頭,原本主要負責保護首都軍火庫、火車站和銀行等地點的中國支隊,勇敢地肩負起戰鬥重任。
7月,包其三率領自己的隊伍參加了奪取普羅赫拉德納亞車站的戰鬥。當時,中國支隊和其他隊伍一起組成特別聯合部隊,乘火車開赴前線作戰。火車走走停停,平時只需三小時的路程,花了將近一夜,黎明前終於來到馬爾卡河邊。隔著波濤洶湧的河流,普羅赫拉德納亞車站就在對岸,白軍則躲在河邊戰壕裡。河上有一座橋,要想奪回車站,紅軍必須控制這座橋。
特別聯合部隊軍事指揮官認為,正面奪橋會傷亡慘重,最佳方案是挑選幾名膽大心細的戰士,在天亮前悄悄摸到對岸,抓住有利時機進行偷襲,紅軍大隊人馬趁敵人混亂時發動進攻。這時,這一艱鉅任務落在中國支隊身上。《紅軍指揮官包其三與他的無畏部隊》作者馬科耶夫詳細描述了那次戰鬥:
在一個沒有一點兒星光的蘇俄南方漆黑之夜,紅軍偵察兵李振東、魯海烈和王奇手舉輕機槍、步槍,藉助一根圓木渡過波濤洶湧的馬爾卡河,漂到被哥薩克佔領的岸邊。他們三人匍匐前進,爬上陡峭的河岸。黑暗讓他們無法分辨自己的具體位置,也不知道敵人的火力點究竟在什麼地方。按照隊長之前的交代,他們只能悄悄地趴著,等待敵人自己發出“訊號”。
他們的耐心很快有了“回報”。突然間,不遠的地方,一星火光在漆黑的黑暗中閃過,應該是哥薩克人划著了一根火柴。李振東立刻下令開火,王奇扣動了扳機,魯海烈也開始用步槍射擊。哥薩克白匪軍的陣地上傳來了一陣叫囂聲和射擊聲。敵人把槍口對準三位戰士的方向,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遭到對岸紅軍大炮的猛烈轟擊,嚇得四處亂竄。進攻時刻到了,紅軍戰士們高喊著“烏拉”(俄語“萬歲”的意思),端著槍,迅速衝過大橋。紅軍幾乎毫髮無損地將敵人趕出普羅赫拉德納亞車站……
這次戰鬥讓包其三和中國獨立支隊一戰成名。俄共(布)高加索地區委員會主席菲利普·馬哈拉澤回憶說,這支隊伍成立不久便成為捷列克共和國蘇維埃政權的重要支柱。
在隨後的戰鬥中,包其三更是展現出傑出的軍事才能。老戰友們都這樣評價他:“仗打得好極了,是個異常勇敢的人。”
1918年7月中旬,前線局勢出現巨大變化。白軍調集大批援軍,轉入反攻。面對強敵,紅軍決定有組織地撤回弗拉季高加索。包其三的中國獨立支隊負責在阿斯傑米羅沃村附近拖住敵人,為部隊爭取轉移時間。他們頑強戰鬥、堅守陣地,直到上級傳達下來撤退命令。
白軍仗著人多、裝備精良,逐漸逼近弗拉季高加索,並於8月5日突破城市防線。雙方激烈巷戰十一天後,敵人被迫棄城逃跑。馬科耶夫認為,“在很大程度上,這要感謝中國獨立支隊,他們在保衛捷列克共和國首都的某些街區時表現出驚人的頑強。正是這種韌性,使紅軍有機會在最危險時刻向這裡集結更多軍隊”。
很多年以後,經歷過8月保衛戰的人們都還記得中國戰士的英勇和悲壯。中國支隊化整為零,分成數個小組。在庫爾斯克、莫洛康定居點,在用作政府機關的什傑因蓋爾男爵府邸,在商人齊帕洛夫的住宅,在利涅依教堂的鐘樓,在醫院街,在實驗中學等地,均留下了中國戰士英勇戰鬥的身影。夜間,他們深入敵軍佔領的街道投擲手榴彈,敵人惶惶不安;他們珍惜每一顆寶貴的子彈,總是等敵人走得很近時才射擊;他們堅守利涅依教堂鐘樓十餘天,白軍始終無法佔領教堂所在街道,直到叛亂被平息,這些筋疲力盡的戰士才被抬出鐘樓。更為傳奇的是,他們還曾巧妙地從敵人手中繳獲兩輛裝甲車……
弗拉季高加索保衛戰結束以後,領導這次戰鬥的奧爾忠尼啟則向中國獨立支隊表示感謝。
1918年9月,包其三奉命率領獨立支隊的一個連,馳援九十公里外的格羅茲尼。當時,這座著名的“石油城”被白軍包圍。包其三和戰士們繞開敵軍佔領的村鎮,一路向東急行軍。抵達後,他們旋即與當地工人、農民以及從別處趕來的革命隊伍(其中包括一箇中國連)一起進行了長達三個多月的殘酷廝殺,這就是蘇俄國內戰爭史上有名的“百日保衛戰”。
戰鬥在市區和近郊展開。在沙馬什舍村附近,中國支隊用刺刀衝鋒擊退了一個敵軍步兵營。在一座極具戰略意義的鐵路橋旁,中國戰士數次粉碎白軍的破壞企圖,保證了“戰士號”鐵甲列車運載著紅軍戰士順利開往敵後,對敵方司令部、機車廠和據點進行攻擊。一位名叫楊新鄉的年輕戰士單槍匹馬繳獲了一輛給紅軍造成重大傷亡的白軍裝甲車。《奧賽梯社會主義報》這樣寫道:
楊新鄉躲在一堵矮牆後,手榴彈用完了,步槍子彈也打光了。在裝甲車從他身邊駛過的那一瞬間,他縱身跳了上去,掄起槍托奮力砸向機槍管,機槍管被打壞了。白軍急忙剎住車,想調轉車頭逃走,無奈道路很窄,車頭轉不過來。這時,附近的紅軍戰士聽到楊新鄉的喊聲,紛紛跑過來,將車上的白匪軍全部俘虜。當他們駕著裝甲車在街上駛過時,人們熱情地向這位中國戰士歡呼致意。
偵察兵李振東也隨包其三轉戰格羅茲尼,在近郊戰鬥中表現出色。在一次偵察中,他與另外兩位戰士被白軍抓住並關進地牢。天黑後,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李振東從地牢通風口爬了出來並歸隊。隨後,他帶著一隊人馬潛入村莊,消滅了哨兵,救出了戰友,還奪來數支步槍。為了表彰他,包其三將基洛夫送他的菸斗轉送給李振東。
格羅茲尼保衛戰結束後,包其三和中國戰士們馬不停蹄,參加瞭解放莫茲多克、納爾奇克的行動。12月,回到弗拉季高加索的包其三被選為捷列克共和國第五次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在這座城市裡,他成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英雄。
然而,對包其三來說,接下來的數月是苦難的。很多追隨他的戰士犧牲,帶著無法實現的回鄉夢,永遠離開了他們眷念的這個世界。
1918年底,高加索的暴風雪格外猛烈。比天氣更糟糕的是,控制著頓河和庫班的鄧尼金白軍對當地的紅軍第十一軍發動強大攻勢。白軍封鎖了通往弗拉季高加索的所有通道,並動用精銳部隊從三面包圍。
1922年8月14日的《東方曙光》刊文披露第十一軍當時被迫撤離弗拉季高加索的困境:“無論戰略上還是戰術上都處於最不利的境地,既沒有供應充足的後勤部隊,也沒有佔有交通線和交通工具。”
連續作戰、無暇休整的中國支隊,接到的新任務是掩護大部隊撤離。按照上級安排,他們迅速趕到城外一個小火車站。在隊長的指揮下,戰士們擊退了敵人騎兵連一次又一次進攻。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而包其三仍沉著指揮應對,直至接到司令部命令,才率部撤到指定地點基茲利亞爾。一些戰士落入鄧尼金白軍之手,被趕到一座清真寺裡,慘遭槍殺。
與此同時,中國支隊有一個連一百多名戰士被派去攻取再度落入敵手的格羅茲尼。然而,全連除連長宋赤山和楊新鄉成功轉移、十八名戰士被俘後慘遭射殺,其餘全部壯烈犧牲。宋赤山和楊新鄉突圍到了山區,隨後不久很快從那裡重返戰場。
來不及悲傷的包其三安頓完傷員,帶領倖存戰士和第十一軍其餘編隊從基茲利亞爾向卡爾梅克大草原進軍,目的地是五百公里外的阿斯特拉罕。冬天的草原,北風刺骨、大雪紛飛,氣溫降到零下25攝氏度左右。部隊餓了沒得吃、累了無處歇,就連篝火都點不著,還時刻要防備敵人的子彈和軍刀。前進一步,中國軍團戰士們都要耗費巨大的體力。這次兇險萬分的長途行軍,歷時整整一個月,全營減員三分之二以上,五百人的隊伍到達目的地只剩下一百五十人。
倖存者李森科夫曾回憶,在數千名紅軍中,中國支隊十分與眾不同:
到達距離阿斯特拉罕六十公里的別列贊卡時,大家都筋疲力盡。戰士們倒地就睡,哪怕地面是皚皚白雪。萬一白匪軍襲擊,部隊都毫無防備……然而,如此紛亂的部隊中,有一支中國隊伍,他們全副武裝,沉默地蹲守著一堆篝火,一輛兩輪馬車上碼放著武器。眼前這些戰士超人的軍事忍耐力,太讓我感到驚訝了……
在距離阿斯特拉罕市不遠的一個村莊,基洛夫迎接這支減員嚴重的中國支隊。包其三隊長走在最前面,他讓旗手高舉軍旗。儘管他們疲憊不堪,衣衫襤褸,凍壞的手腳上綁著已經完全看不出顏色的繃帶,但全體戰士都保持著軍人的姿態,邁著整齊步伐。基洛夫上前緊緊擁抱住包其三。
文/韓顯陽
素材來源/韓顯陽
責編/林風
編輯/千里、海哲
插圖/千里
統籌/南客
來源: 破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