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技術壁壘。
少年,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念中學的時候,學校裡沒有像模像樣的足球場地,我們一幫人只能在沙土地上踢球,場地特別滑,一不小心就會摔個狗吃屎。
而且一旦趕上大風天氣,漫天黃沙,踢完球以後滿嘴都是沙子,鼻孔裡全是黑黑的塵土。
那時候家裡窮,不用說像樣的球鞋了,就連像樣的足球都買不起,經常是買那種二三十塊錢的劣質球來踢。
本身球的質量就差,這樣的沙土地還特別傷球,踢不了多久,球就因為沙土的摩擦而脫線鼓包,再踢一陣子球就成了“開口笑”,最後就只剩下一個黑色的內膽。
即便是這樣的條件下,我們對足球依然熱愛,我們就這樣穿著烏七八糟的鞋子,在黃色的塵土中追逐那隻黑色的皮球內膽。
因為技術菜,我有時候踢二十分鐘都碰不到一下球,卻還是幻想著自己是貝克漢姆、皮爾洛、舍輔琴科,甚至還曾經嘗試在這樣的場地上倒掛金鉤,最後屁股差點給我摔成三瓣。
到了大學裡,我在社團剛開始招募的時候第一個報名進了足球社團,我幻想著自己可以在學院杯上一球成名,但是進去以後我就懵了。
這裡面的人,個個都有細膩的腳下技術,帶球動作飄逸,射門教法精準,盤帶過人風騷,很少出現失誤,有時候會停球、轉身、凌空抽射一氣呵成,而且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還十分淡定,似乎難度再大一點的球處理起來還是遊刃有餘。
而我在這裡面,除了能跑以外,好像沒有任何優點。
我這種技術水平,在球隊裡只能踢邊後衛。
因為在這種業餘隊伍裡,這個位置既不用有什麼射門腳法,也不用有太好的盤帶技術,就算是丟了球也有中後衛來補防,過人基本就是靠【往前猛趟一步然後死命去追】這種操作。
當然,即便是邊後衛,我也只能踢個替補。
我每次訓練都是第一個到場,每次都帶球去,而且還經常給大家買水喝。
因為我覺得我每次上場都是在給別人添麻煩,對方的邊鋒一旦過掉我,我就覺得這是給中後衛添亂;一旦傳球失誤,我就覺得我是給全隊添亂;一旦停球失誤,我就覺得周圍的人都會怪責自己。
大三那年,我在一場比賽中自擺烏龍。
對方開角球,我和對方球員一塊兒起跳,因為兩個人離的很近,我下意識的閉了下眼睛,球就那麼砸在了我的後腦勺上,砸進了自家大門。
這事兒被我們班裡人知道了,很多人跟我開玩笑說【踢了幾年終於進球了,只不過是自家大門】,我曾嘗試和他們據理力爭,但是他們的話還是戳中了我的軟肋,他們說我【根本就沒有技術,一看就不會踢球】。
我一度非常消沉,甚至想過自己可能確實是沒有足球天賦,以後都不要踢球了。
但是你知道麼,後來到大四那會兒,要搞什麼畢業聯誼,兩個班之間組織了一場足球賽。
一個班一共就二十來個男的,選11個去踢球,這水平之爛可想而知。
在院隊只能踢替補的我,在那22個人當中成了絕對核心。
毫不誇張地說,在那群人中,我就像會瞬間移動一樣,漫不經心的帶著球,隨便一拉球就能把他們晃倒,一個假動作就能讓他們腳下拌蒜。
他們有時候兩個人撞成一團,有時候使出全身力氣卻只踢到空氣,有時候一腳踩在球上摔了個底朝天。
我簡直可以喝著咖啡玩著手機把球輕鬆地送進對方球門,那天我一個人進了十二個球,最後的場面搞得我都不想踢了。
而那群人當中,就有曾經嘲笑我不會踢球的人。
從那天開始,我才意識到技術壁壘是多麼可怕的一個東西。
當他們評價你的技術時,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項運動到底是什麼規則、什麼路數,他們也沒有任何體驗,他們只是高高在上的點評你的一切,而且還能理直氣壯地說“我評價一個電冰箱還需要會製冷麼?”
我相信說國乒拿冠軍容易的人,就像曾經說我根本不會踢球的人一樣,除非他們也體驗一下這項運動,否則他們永遠都只能站在屏幕後面敲擊鍵盤。
但凡周圍有一個專業的運動員,他們都不會說出容易二字。
這20年來,國乒輸球簡直就沒斷過。
04年奧運王皓丟了男單,10年女團兵敗莫斯科,17年亞錦陳夢丟了女單,36歲的德國老將波爾把馬龍和林高遠雙雙淘汰。
去年3月,被稱為張怡寧之後又一大魔王的丁寧對戰日本選手伊藤美誠,被對方屠了個四比零,而且第三局還是11比0輸的。
再往前就更不用說了,1989年世乒賽,中國乒乓球男隊所有專案全軍覆沒,男團決賽更是被瑞典人5-0剃光頭,那真真是一盤都沒贏。
1991年世乒賽,男團只拿到第七。
1992年奧運會,更菜。
所以那些說奪冠容易的,那可能是連乒乓球的拍子都沒有摸過的人,看多了張怡寧吊打福原愛的影片,以為中國的小區老大爺都能吊打職業運動員。
我希望這些人哪怕只會敲鍵盤和刷短影片,也多看點現實一點的,比如我前段時間看到一個節目《出征倒計時》,是今日頭條訪談馬龍,他說:作為競技體育運動員,就算你比較佛系,打到高水平以後也會被磨練成爭強好勝的一個人。
國乒運動員需要大量的付出,極端嚴苛的訓練,才能保持住微弱的優勢。
多看看運動員們背後的故事、賽場上下的更多面,這樣在你敲鍵盤之前你會掂量掂量——人家付出了多少。
面對紛繁複雜的世界,我們都是摸象的盲人,摸到一條象腿,就以為看到了全貌和真相。更可怕的,是堅信自己,才是唯一對的那個人。
希望每個鍵盤俠對我們的運動員都留幾分口德,多幾分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