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8月22日上午10時,北京嘉興寺,一場肅穆莊嚴的公祭大會正在舉行。
嘉興寺的靈堂上,懸掛著一位將軍的遺像,他雙目炯炯有神,胸前戴滿了勳章,靈堂的四周佈滿了花圈和輓聯,上空迴響著沉重的哀樂,現場人頭攢動,站滿身著戎裝的將士,他們胸前佩戴著白色的胸花,表情沉重,沉浸在一片哀傷的氛圍中。
主席臺上,十多名將軍肅穆站立,仔細一看,他們竟然都是大名鼎鼎的開國將帥:
大將3人,黃克誠、譚政、陳賡;上將5人,蕭克、蕭華、甘泗淇、洪學智、王平;中將4人,韓偉、張南生、袁昇平、曠伏兆。
沉重的哀樂聲中,譚政大將主持公祭大會,甘泗淇上將鄭重宣讀了祭文,甘渭漢中將報告了生平事蹟。末了,全場脫帽,默哀,致敬,向逝者做最後的送別。
公祭大會結束後,黃克誠3名大將、蕭克5名上將親自執紼,把靈柩送上靈車。緊接著,甘泗淇等2名上將、韓偉等4名中將登車,將靈柩一路護送到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安葬。
這位逝去的將軍究竟是誰?他是如何去世的?他有著什麼樣的輝煌經歷和功績,以至於驚動了3名大將、5名上將為其執紼,2名上將、4名中將護送其靈柩安葬?
他就是我國第一位1955年授銜後意外去世的開國將帥——開國少將邱蔚,而他去世的原因說出來令人難以置信,竟然是因為在海邊釣魚不慎落水。
1913年10月的一天,湖南省瀏陽縣石港鄉邱家老屋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添了一個男孩,因為家裡窮,產婦營養很差,這個新出生的嬰兒又瘦又小,家人甚至擔心他將來能不能活下來,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這個海南會成為今後的開國將軍。
這個剛出生的小男孩就是開國少將邱蔚。
邱蔚家裡很窮,一年到頭吃不了幾頓飽飯,十幾歲的時候,父母送他給一個老裁縫當了學徒,後來又送到縣裡一個製衣廠當了縫衣工人,不管幹什麼,邱蔚都一直生活在社會最底層,飽受壓迫的他逐漸產生了反抗意識。
邱蔚16歲那年,湖南正在鬧革命,毛澤東、彭德懷等人先後領導武裝起義,建立工農紅軍,年輕的邱蔚受到革命浪潮影響,決定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加入了彭德懷建立的紅5軍,成為一名紅軍戰士,所在部隊後來被改編為紅三軍團、紅一方面軍。
邱蔚雖然年輕,但作戰勇敢,他參加過艱苦的反圍剿和成長,經歷大小戰鬥數十次,在一一次次生與死的考驗、血與火的戰鬥中迅速成長,歷任排長、連長、營長、副團長等職,還在19歲那年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國共實現第二次合作,紅軍主力接受改編為八路軍,邱蔚所在的部隊被編入林彪擔任師長的115師,作戰經驗豐富的邱蔚擔任了獨立團副營長。
但是過了沒多久,115師就“分家”了,聶榮臻率115師師直一部及獨立團向晉察冀三省交界地挺進,獨立開展游擊戰爭,開闢了晉察冀抗日根據地,聶榮臻聶任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委,邱蔚作為聶榮臻麾下干將,先後擔任了晉察冀軍區第一軍分割槽三團團長、一團團長,而擔任第一軍分割槽司令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楊成武。
晉察冀軍區作為抵抗日軍的第一線,是日軍掃蕩的重點目標,而第一軍分割槽又承擔保衛晉察冀軍區機關的任務,戰鬥十分艱苦,邱蔚在聶榮臻、楊成武的領導下,指揮部隊與日軍鬥智鬥勇,屢勝敵軍,留下了很多傳奇佳話。
百團大戰中,邱蔚率三團打了不少硬仗,在血戰日軍精銳井田部隊的戰鬥中,日軍喪心病狂地投放了毒氣彈,我軍在沒有防毒面罩的情況下,以大無畏的精神冒著毒氣衝進日軍陣地,與敵人展開白刃肉搏,全殲了這支日軍精銳,打出了八路軍的超強戰鬥力。
提起聶榮臻元帥與日本小女孩美穗子的故事,許多人都耳熟能詳,但鮮為人知的是,當初從炮火中救出日本小女孩美穗子的,正是邱蔚的部隊。
1940年,百團大戰開始後,時任晉察冀軍區第一軍分割槽三團團長的邱蔚,負責指揮三團進攻井陘煤礦,消滅守衛日軍並炸燬全部採煤裝置。
為了打好這一仗,楊成武親自到三團坐鎮指揮。黃昏時分,邱蔚帶著幾名警衛員悄悄摸爬到井陘礦區邊上,仔細察看地形和敵人兵力部署情況,選擇了突破口。
回去之後,邱蔚制定了作戰方案,得到楊成武的認可。
8月20日晚10時,邱蔚一聲令下,三團向井陘煤礦發動了猛烈進攻,日軍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反擊十分慌亂,我軍進攻比較順利。天快亮的時候,邱蔚命一營四連等預備部隊一起投入戰鬥,很快就消滅了日軍。
戰鬥結束後,四連連長韓金銘、通訊員楊仲山在撤回時途經一個被攻破的碉堡時,看見兩個日本小女站在那裡呆若木雞,望著一個躺在地上的日本婦女,婦女已經中彈身亡。
當時,碉堡裡燃起了大火,情況十分危急,韓金銘、楊仲山立即衝進去,一人一個抱著兩個小女孩衝出火海,並立即將情況報告給邱蔚。
戰鬥完全停止後,邱蔚派人到處打聽才查明兩個小女孩是井陘煤礦火車站副站長加藤清利夫婦的孩子,而加藤清利夫婦已被炸死,兩個女孩成了孤兒。
究竟該如何處置這兩個小女孩?邱蔚立即向楊成武作了報告。
楊成武馬上用電話向聶榮臻作了彙報,聶榮臻立即指示說:“很好,三團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你們要把兩個孩子照顧好,馬上派人護送到我這裡。”
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聶榮臻見到了兩個日本小姑娘,對小姑娘進行了精心照料,還留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聶榮臻和日本小姑娘》。
後來,聶榮臻把兩個小女孩送往石家莊,交給了日軍。
1980年,年近50歲的美穗子來到中國,見到了聶榮臻,留下了一段跨越半個世紀的中日友好佳話,而邱蔚作為這段佳話的親歷者,一直將這件事作為值得驕傲的回憶。
百團大戰後,日軍展開瘋狂報復,華北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調集重兵對晉察冀抗日根據地進行大規模掃蕩,我晉察冀軍區部隊與敵人英勇戰鬥,誕生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狼牙山五壯士”的英勇事蹟就發生在邱蔚的治下。
1941年9月,日軍大規模掃蕩晉察冀軍區,第一軍分割槽司令員楊成武派1團主力前去保護晉察冀軍區機關,讓團長邱蔚率1團3營等部隊,在狼牙山地區堅持游擊戰。
敵軍出動了3500多人,包圍了隱蔽在狼牙山地區的幹部群眾4萬多人,形勢異常危險。為了掩護幹部群眾轉移,邱蔚下令7連擔任後衛阻擊敵人,並根據7連的意見,決定最後留下一個班拖住敵人主力。
這個班是7連6班,全班只有5個人,分別是:班長馬寶玉,副班長葛振林,戰士胡德林、胡福才、宋學義,他們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狼牙山五壯士”。
面對5名孤膽英雄,邱蔚下達了死命令:“突圍的隊伍和你們連的主力能否安全地跳出敵人的包圍圈,全看你們5個人能否把敵人死死拖住,你們要想一切辦法把敵人拖住在狼牙山,明天中午12點以前,不準敵人越過棋盤陀。這是命令!”
正式突圍前,邱蔚再次來到7連,對7連和6班全體指戰員說:“狼牙山交給你們了!”
說完,邱蔚毅然轉身離開,他的雙眼噙滿了淚水,1個班對敵人的數千人,邱蔚知道這5名戰士凶多吉少,懷著對5名戰士深深的敬仰,他率軍掩護幹部群眾轉移。
接下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狼牙山五壯士”有3人犧牲,2人倖存。當邱蔚聽到“狼牙山五壯士”的英勇事蹟後,沉默了許久才說話:“7連是好樣的,6班是好樣的。”
1945年9月,日本無條件投降,抗日戰爭勝利,但中國人民沒能享受多長時間和平,內戰就爆發了。解放戰爭時期,邱蔚隸屬晉察冀解放軍,擔任第四縱隊十旅旅長,率軍參加了著名的清風店戰役,殲敵1.7萬人,毛主席親自致電祝賀。
清風店戰役後,邱蔚率軍一路南下,一直打到石門市。
石門市是石家莊和休門的合稱,敵人部署了堅固的防禦工事,繞城一週到處都是深溝地堡、鐵絲電網,裡裡外外有三層防線,給了敵軍很大信心,國民黨軍囂張地揚言:“共軍一無飛機,二無坦克,國軍憑藉工事可以坐打三年!”
石門確實很難打,邱蔚決定先打敵人在石門外圍的陣地雲盤山,此地是制高點,攻下之後便可佔據地利之勢,但敵人在山上用鋼筋水泥修築了三層地堡,很難硬攻,邱蔚下令炮兵轟擊,沒想到炮彈打過去,敵人的核心工事毫髮無損。
邱蔚又下令挖壕溝,一直挖到敵人的核心工事前,裝上了幾百斤炸藥。
轟!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陣地上冒起黑色的濃煙,躲在工事裡的敵人被鎮昏了,邱蔚指揮我軍趁機衝了上去,一頓猛烈的交戰後,核心工事裡的敵軍終於被消滅。
攻下雲盤山後,邱蔚下令把大炮架在山上,居高臨下向石門市內開火,一舉摧毀了石門市的發電廠,敵人的電網徹底失效,邱蔚率領第十旅和兄弟部隊趁機向石門市發動總攻,終於一舉解放了石門,打開了整個華北地區解放的樞紐。
從土地革命到抗日戰爭再到解放戰爭,邱蔚率軍馳騁沙場,浴血奮戰,為革命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職務也不斷提升,新中國成立前擔任了晉察冀野戰軍第八縱隊司令員。
從一名普通戰士到我軍的優秀將領,邱蔚用了整整20年的時間,他沒有出色的天賦,沒有火箭般的竄升速度,能成長到這一步,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勤奮和勇敢。
新中國成立後,國內逐漸安定了,但國際上並不安全,朝鮮戰爭很快爆發了,身為第20兵團副參謀長的邱蔚率軍參加了抗美援朝。
1952年7月8日,20兵團下轄67軍代軍長李湘不幸染病去世,成為抗美援朝時期志願軍在朝鮮犧牲的最高級別的將領,邱蔚臨危受命,接任67軍軍長。
邱蔚上任後,很快展現出自己傑出的軍事指揮才能。1953年的金城反擊戰中,20兵團組建了3個作戰集團參加戰役,邱蔚擔任中集團軍總指揮,他統一指揮67軍、54軍135師、68軍202師等部隊,向金城東南轎巖山、宮岱裡一線的敵軍發起進攻。
在邱蔚的指揮下,中集團軍如猛虎下山,將敵人打得潰不成軍,一戰殲敵2.5萬餘人,為戰役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也為和平談判爭取了很大的主動權。
1954年9月,邱蔚率67軍載譽回國,迎接他的是鮮花和掌聲,還有光明的前景。
1955年,邱蔚被授予少將軍銜。實事求是地說,不管是資歷、級別,還是能力、戰績,邱蔚評一箇中將軍銜問題不大,但不知為什麼邱蔚只授了一個少將銜。
不過,忠厚老實的邱蔚沒有抱怨,這一年的邱蔚42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來日方長,晉升中將也指日可待,沒什麼好著急的。
邱蔚率部從朝鮮回國後,奉命駐防青島。青島瀕臨大海,風景優美,而邱蔚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釣魚,因此他經常在閒暇時間到海邊垂釣消遣。誰都沒有想到,年富力強的邱蔚會在一場意外中突然去世,而引發這一切的竟然是他最愛好的釣魚。
1957年8月19日,邱蔚像往常一樣來到太平角一帶的海邊垂釣,當時海水正處在退潮,邱蔚便向海水深處多走了幾步,當走到一處巨大的礁石時,他停下來坐在那裡,開始了專心致志的垂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邱蔚很投入,完全忘記了時間,當潮水上漲時,專心致志釣魚的邱蔚沒有在意,直到海水沒到了他的小腿,邱蔚才察覺到,他正準備站起來,一個巨浪突然迎頭打來,而後一下子把邱蔚捲入了洶湧的海水中。
正在附近執勤的警衛員發現情況不對,立即大聲呼救,幾名戰士聞聲跑來,奮不顧身地跳入海水中,與浪頭奮勇搏鬥,終於把人打撈上來了。
戰士們抱著邱蔚的身體一看,發現他的頭部鮮血直流,雙眼緊閉,昏迷不醒,情況十分危險,立即把他送往最近的海軍醫院緊急搶救。
醫護人員發現,邱蔚的頭顱嚴重受傷,很可能是一下子撞在礁石上,導致了顱骨骨折加顱內出血,由於傷勢嚴重,失血過多,儘管醫院進行了百般搶救,終於沒能挽留住邱蔚的生命,這位前途無量的開國少將就此遺憾離世,享年44歲。
邱蔚遇難後,引發各級領導的極大震驚,特別是他的死亡原因竟然是釣魚時被海浪捲入海中,這個解釋讓很多人難以接受。當時,敵特活動還很猖獗,有人質疑說,邱蔚很可能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敵人謀害的,有必要進行徹查。
當地公安機關介入了調查,但幾經調查也沒有發現邱蔚被他人故意殺害的任何跡象,一位公安幹部為了徹底查清此案,決定親自到現場做一個實驗。
一天下午,這位公安幹部獨自一人來到邱蔚出事的那片海域,待潮水退下去的時候,他和邱蔚一樣站到當初邱蔚釣魚的那塊礁石上,一直等到海水重新漲潮的時候,一波浪頭打來,這名公安只是輕微晃了一下身子,並沒有倒下。
出人意料的是,剛剛打過去後的浪頭又退了回來,一個回頭浪從背後襲來,一下子把毫無防備的公安幹部打倒了,他的頭部猛然撞到礁石上,昏了過去……當警方趕到時,這名公安幹部已經犧牲了,經鑑定死於顱內出血加失血過多,死因與邱蔚完全一致。
至此,邱蔚因釣魚落水身亡的疑案終於被查清了,人們的疑惑也徹底解除——邱蔚的死確實是一次意外,只是這種不幸再次上演,我們付出了另一條生命的代價。
邱蔚的夫人田池守得知後,感動地說:“感謝這位可敬的公安幹部,正是他的以身殉職,才換來了疑案的破解,可惜這位公安幹部犧牲了……”
邱蔚不幸遇難後,他的遺體當天就被運到北京。停靈3天后,1957年8月22日上午10時,在北京嘉興寺舉行了邱蔚同志公祭大會,黃克誠、譚政、陳賡3名大將和蕭克等5名上將親自為邱蔚執紼,甘泗淇等2名上將、韓偉等4名中將親自護送邱蔚靈柩到八寶山,一位功勳卓著的將軍,就此走完了人生道路,安葬在革命烈士公墓……
邱蔚,這位經歷了無數戰鬥洗禮,走過了多少生死考驗的開國將軍,國民黨反動派的圍剿、日軍的掃蕩、美帝國主義的槍林彈雨都沒奪去他的性命,當國內國際歸於和平,他可以頤養天年之時,卻因為一場海邊垂釣意外身故,令人扼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