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鄧天白
由蘇格蘭著名的巴羅蘭德芭蕾舞團出演的閤家歡舞劇《虎生》的確以其異常獨特的舞臺創意、超乎尋常的觀劇體驗、令人震撼的舞蹈表現力及其折射出來的中西方所面對的共同人性主題打動了包括我在內的眾多觀眾。不得不說,這是一部極其難得的立意、形式與表現俱佳的作品。作為一種相對小眾的舞臺表現形式來說,戲劇的巨大魅力在於其對人性深層意味的探討以及觀者獨特的個體體驗。而我,即從感官、意象和人性的角度來談談對這部劇的感受。
一、多維感官的衝擊
金屬結構的“虎籠”覆蓋整個舞臺,而不同於普通堅硬的金屬網格,它則是用繩子甚至是彈力繩纏繞出的隔斷,於隔與不隔之間,這巧妙的設定帶有很強烈的象徵意味,同時也為之後的“虎躍”埋下了伏筆。“籠子”中三位演員頭戴水桶,看不見任何表情的,以或站或躺的方式呈現著僵硬,也透出淡淡的冷漠,整個開場的畫面奠定了一種凝固的基調。
隨著劇情的發展,眾多視覺、聽覺、嗅覺等感官因素共同發力,起起伏伏,給觀眾以強烈的代入感。女兒臉上小老虎裝扮的天真與媽媽粗魯噴水擦拭的面無表情形成鮮明對比;三人整齊劃一充滿程式感的動作和反覆的“morning”、“sorry”訴說了太多的相對無言和小心翼翼;女兒試圖以自虐的方式引起父母關注,而得到的仍然是沉睡般的無視;母親瘋狂打掃的動作和狠狠給女兒插上髮夾的執著讓人感到深深的控制和無助......此時全場彷彿充斥著滿滿消毒水的味道,而低沉陰鬱的小提琴配樂讓情緒無法表達的一家三口壓抑到極致。
而父親形象的突破牢籠,又以橙色西裝的老虎造型高調回歸觀眾席,卻讓全場達到一個高潮。配樂開始柔和甚至歡快起來,而“大老虎”的原始獸性完全釋放,帶著甜甜的橘子香氣有如一股清流在觀眾中穿梭流連;而“大老虎”突然釋放所有水桶,所有橘子松果四濺的瞬間又給觀眾們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和心靈震顫......
肢體的表達、色彩的運用、聲音的凸顯、音樂的變換、味道的把控讓這部劇充滿了奇幻的情感色彩。
二、複合意象的建構
劇中的隱喻和多重意象的選擇又是其精彩的另一要素。
比如,老虎意象的選擇。“為什麼不是小白兔?”有觀眾小朋友問。也許是因為用老虎的意象來表現突然迸發出來的原始生命力更加具有野性的張力吧。再如,不斷掉落的橙色虎毛。這或許是小女孩和所有人心中那或多或少的野性象徵,而當母親打掃掉那些虎毛而反覆拭去女兒臉上若隱若現的乖張的時候,我陷入深深的悲哀,讓我想起電影《黑天鵝》的片段,當妮娜的肩胛骨似乎冒出一點點黑天鵝羽毛的時候,這種種表象,就是在暗喻著身體中另一個原始的自我越來越急迫地破繭而出,要掙脫那個純潔的、嚴肅的、無趣而死氣沉沉的軀殼。
而籠子天花板上掛滿的水桶先前是家庭種種潛在問題的象徵,而後來卻成為野性的催化劑;還有那個夜晚父母纏綿悱惻,從彈力帶的牽絆到完全釋放交融,最後和女兒親密無間互動的場景,原來只是一個夢,夢醒了,依然重複著每天的“morning”;甚至椅子的擺放也是極為講究的,從一開始的擺放整齊不允許一點偏差,到三人艱難的心理磨合,父親的不斷前移,母親的反覆後退抗拒以及女兒的緊緊貼合,完美呈現了此時三人的心理距離,再到最後的椅子倒塌,象徵著程式的全面崩塌,每個人都做回了自己,也學會了表達愛和釋放情感。
三、人性迴歸的衝動
如果說父親的釋放只是個引子的話,女兒的解脫則體現了內心惶恐而糾結的情緒。大老虎形象的父親反覆向籠中拋擲橘子和松果以誘惑女兒出籠,而女兒在母親強大的控制之下,試圖將它們一一送還籠外,依然扮演著一個乖女兒的角色。此時心中的老虎和被馴化的人性之間進行著表面看不見卻內心異常激烈的鬥爭。不能否認的,這樣的家長與孩子的相處模式,讓我們每個人都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對自己的家庭及成長曆程進行深刻的回顧與反思。
而母親的人性釋放過程則更加艱難而痛苦,她被父親扔出籠外,極度恐懼地四處遊走吼叫,而後重新躲進籠內慌亂收拾滿地掉落的橘子松果,這巨大的反差恰恰反映了其真實的自我和程式化社會人的自我之間掙扎決裂的痛苦過程。而父親幫助母親將單調乏味的工作服層層剝離之後,母親竟然身著一件花裙子似小女孩般歡快地跳舞,整個世界都放鬆了、歡愉了、混融了。從父親本性的釋放、母女之間的破冰,到父母之間的交融,再到全家合體的和諧,情緒和情感層層遞進,逐漸達到高潮,而觀眾的人性釋放似乎也隨之達到一個高點,全場沸騰。
如此說來,讓每個人都彷彿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自我,這正是我所認為的這部劇最大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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