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9月25日,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的部隊來到江西省蓮花縣甘家村。當他聽說縣城內還關押著90多名起義失敗的黨員後,第2天清晨便帶著部隊冒雨奔襲,一舉攻克了蓮花縣城。活捉了蓮花縣城保安隊隊長,救出被關押的黨員和群眾。
打下蓮花縣城後,師長餘灑度召開了軍事會議。會議上,毛澤東得知餘灑度私自將保安隊隊長放跑時,狠狠地批評了餘灑度一番。然而,餘灑度十分輕蔑地說:“你是怕死嗎?我可以保證,你若是死了,我抵你的命。”如此激烈的對話,表明毛澤東與餘灑度之間的矛盾已經被激化。
餘灑度是何許人也?與毛澤東的矛盾又是如何產生的?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1927年8月30號,湖南省委決定在群眾基礎比較好的平江、瀏陽、醴陵等地發起暴動,會攻長沙,史稱“秋收起義”。期間,毛澤東作為前委書記,負責領導修水、銅鼓和安源等地的革命武裝。會議結束後,毛澤東立刻趕往安源張家灣召開軍事會議,做戰前部署。
當時,參加秋收起義的主力軍由兩部分組成!
第1部分是原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團長叫盧德銘。南昌起義時,盧德銘欲率領警衛團與葉挺和賀龍的隊伍會合。才趕了一半的路,起義已經結束,而葉、賀部也開始南下。
為了和組織取得聯絡,以決定下一步的行動目標。團長盧德銘將警衛團交給第一營營長餘灑度指揮後,便前往武漢尋找黨中央。盧德銘離開後,餘灑度率隊留在了修水。秋收起義爆發後,警衛團便成為了主力軍。
第2部分是湖南平江工農義勇軍和瀏陽工農義勇軍,以及當地農民武裝和安源煤礦工人武裝等。
秋收起義沒有沿用國民革命軍的稱號,而是正式組建了工農革命軍第1軍第1師。由盧德銘任總指揮,餘灑度任師長,下轄第1、第2和第3三個團。根據作戰計劃,3個團將分別從修水、銅鼓和安源起義,兵分三路會攻長沙。這3個團中,除了上面的兩大主力外,還收編了當地的土匪武裝邱國軒團。總人數一度達到5000餘人。
毛澤東在安源張家灣召開完軍事會議後,立刻前往銅鼓領導此地的第3團,按照軍事會議制定的計劃攻克瀏陽。一直到這裡,秋收起義都還向著原定的方向發展。
從安源到銅鼓的路上,毛澤東甚至被團丁抓住,後靠毛澤東的機智應變所化解,這裡不再多表。不過,此事也耽擱了毛澤東的時間。等毛澤東與銅鼓的第3團團部匯合時,已經是9月10號。
而根據在安源的軍事會議中制定的計劃,3個團統一行動的時間是9月9日。由於毛澤東到達銅鼓的時間是9月10日,為了避免貽誤戰機,毛澤東當機立斷,要求第3團也馬上跟進。計劃先行攻克瀏陽白沙縣,隨後同第2團共同攻打瀏陽縣城,最後再會師長沙。
9月10日晚間,毛澤東率領第3團出發了。
第二天拂曉,白沙縣的百姓還沒起床,毛澤東率領的第3團已經攻了進來,很順利地便佔領了白沙市。可未曾想到的是,師長餘灑度率領的第1團,沒有按照原定計劃攻打瀏陽縣城,反而轉去攻打餘灑度的老家——湖南平江。
秋收起義時,我軍還沒有發報機,完全不知道另外一隻隊伍的動向,各隊伍只能嚴格遵從戰前會議上的部署。
根據原計劃,毛澤東率領的第3團在佔領了白沙縣後,將繼續前往瀏陽縣城,與這裡的第2團匯合。路途中,毛澤東擔心瀏陽縣城戰況激烈,特意進行了急行軍。可剛抵達瀏陽縣城東門時,第3團便遭到敵軍的猛攻。一路上的急行軍,第3團的戰士十分疲憊,不得不退回銅鼓的排埠。
另外一邊,王興亞率領的第2團也不知前方戰況如何,依舊按照原定計劃向瀏陽縣城進攻,一度佔領瀏陽縣城。結果,瀏陽縣城東門的守衛軍,在擊退毛澤東率領的第3團後,又轉身進攻王興亞率領的第2團。因寡不敵眾,王興亞率殘部撤退到了文家市。
而隨著第2團、第3團的接連敗退,秋收暴動進攻瀏陽城的計劃也宣佈破產。
而餘灑度率領的第1團如何呢?他不僅沒有按照原定計劃攻打瀏陽縣城,在平江縣城的戰況也不好。9月9號凌晨,餘灑度率領的第1師師部和第1團,以第2、第3、第1營和師部的序列,先佔領了朱溪,後轉向平江。
作戰過程中,又遇到剛收編的土匪武裝邱國軒團叛變,在第1團後背開槍。因毫無防備,第1團瞬間被打散。沒多久,先頭部隊的餘灑度聽到訊息後,只得彙編殘部南下。
吃了這麼大的虧,造成這麼大的損失後,餘灑度才想起去找毛澤東和王興亞匯合。
1927年9月17日,餘灑度率領第1團轉移到銅鼓排埠一帶,與在此等候的毛澤東等人匯合。稍作休整後,毛澤東、餘灑度和盧德銘又率部來到文家市,與王興亞率領的第2團餘部會合。
經此一役,原本5000人的隊伍,現在只剩下1000多人。一股沉悶的氛圍籠罩在隊伍中蔓延。
為總結失敗的經驗,毛澤東在文家市召開了營以上幹部參加的前敵委員會會議。在會議上,毛澤東認真分析了敵我形勢,他說:“現在攻打長沙已經毫無把握,為了保留實力,我們應該退居萍鄉,再謀發展。”
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毛澤東的決議才是正確的,可餘灑度根本不買毛澤東的賬,非要堅持攻打長沙。好在幾乎沒人支援餘灑度,經過討論,盧德銘等人一致同意毛澤東的決議,退居萍鄉。
雖然隊伍決定不打長沙了,但是打了敗仗是事實。5000人的隊伍,也只剩下了1000多人,提升士氣是當務之急。
圖:1937年“補拍”的,1927年參加過秋收起義的部分戰士們,左三是毛澤東
第2天上午,全師1000餘人在里仁學校外的草坪上集結,毛澤東發表了講話。這是自秋收起義以來,毛澤東第1次站在三個團的戰士們面前。面對垂頭喪氣的戰士們,毛澤東這樣說道:“這次秋收起義,我們確實打了敗仗,但是勝敗乃兵家常事,好在隊伍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接著,毛澤東向戰士們解釋隊伍不去長沙,轉道萍鄉的原因,最後又高聲說道:“我們就好比一塊石頭,蔣介石好比一口大水缸,但是可別輕易小看這塊石頭,早晚有一天能砸爛蔣介石的水缸……”
聽了毛澤東生動的比喻和深入淺出的講話後,不少人的心胸立即豁然開朗。會議結束後,部隊開始向著萍鄉方向前進。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9月23號,部隊以第3團、第1團的序列行進著。因不熟悉道路,前方的第3團走錯了路。第3團透過時,遭到國民黨隊伍朱士桂部的注意。等朱士桂集結好隊伍時,第3團已經透過,緊隨其後的第1團遭遇伏擊。結果,因倉促應戰,傷亡較大。雖然有不少人突出重圍,但是總指揮盧德銘不幸中彈犧牲。
面對敵軍的窮追不捨,來不及悲傷的毛澤東,只能加快急行軍。緊張的氛圍在隊伍中蔓延,再加上總指揮盧德銘的犧牲,戰士們的消沉情緒越來越明顯。有些戰士認為敗局已定,趁晚上休息時連夜跑路。
最嚴重的逃亡發生在第1團第1營第1連的一個排當中,該排排長趁其班組放哨的機會,帶領全排人逃跑。逃的時候,甚至還帶走了所有的武器。演變到後來,逃跑竟然成了公開化的事情。每到晚上,經常能聽到有人竊竊私語:“你走不走?”“你準備去哪?”的對話。
對於部隊來說,這是極其危險的訊號。當師長餘灑度不知所措時,毛澤東主動站了出來。秋收起義的這支隊伍,主力軍本是盧德銘和餘灑度帶過來的警衛團。對於這些人,毛澤東既不熟悉,也控制不了。於是他採用了“最笨”的辦法,日夜出沒在戰士身邊,今天待在1團1連,明天就去2團2連。
隊伍轉移前,儘管毛澤東在3個團面前講過話。但是當時有1000多個人,講話時間也不長,很多人甚至都看不清毛澤東的樣子。因此,毛澤東很容易和戰士們打成一片。以至於到了後來,有些戰士仗著老資歷,讓毛澤東幫忙挑擔子。不過,毛澤東的笨辦法非常有效。透過談話,不僅獲得了戰士們的信任,還掌控了部隊。
9月25號,毛澤東率隊來到蓮花縣甘家村。聞訊趕來的蓮花縣黨組織向毛澤東彙報:前幾天,蓮花農軍進攻蓮花縣城失敗,近90名黨員同志被抓。
過去幾天,透過毛澤東的深入談話,不少戰士們對未來已經不再迷茫,但是還是有部分戰士計程車氣低落。於是,毛澤東向彙報人詢問道:“城內國民黨兵力如何?”來人說道:“只是一些保安隊,戰鬥力並不強。”
隨即,毛澤東召開前委會議,大家一致決定攻打蓮花縣城。一來能解救被抓的群眾和黨員,二來還能提升全軍士氣。第二天清晨,隊伍冒雨奔襲,一舉攻克蓮花縣城,還抓住了沒來得及逃跑的保安隊隊長賀國安和國民黨縣黨部書記劉啟沛。這是自文家市南下後攻下的第1個縣城,原本低迷計程車氣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清理殘黨時,餘灑度遇到了押解賀國安和劉啟沛的班長賴玉生。經過詢問得知,保安隊長賀國生竟然是黃埔7期的學生,中途回家替父奔喪後,便再也沒有回學校。而餘灑度是黃埔軍校二期的學生,按理來說與賀國安是同學關係。經過一番交談,餘灑度念及同學情誼,竟然私自將賀國安放走。
可事情的真相是,賀國安根本沒上過黃埔軍校。只是早年間在北洋軍閥、江西省督軍方本仁部當過兵,與蓮花縣縣長李寶忠是同村的老鄉。1926年10月,經李寶忠舉薦,賀國安才來到了蓮花縣當上了保安隊長。
賀國安之所以“冒充”黃埔軍校畢業生,是因為他看到餘灑度戎裝整齊、軍容威嚴,和身邊的農軍有很大的區別。於是,賀國安猜測餘灑度是科班出身的正規軍。而當時最出名的軍校便是黃埔軍校,以賀國安的水平,他也只知道這個學校,結果還真被他碰對了。
盧德銘犧牲後,餘灑度作為實際上的最高指揮官,便召集毛澤東等人召開軍事會議。會議上,毛澤東獲知他私自放走賀國安的事情後非常生氣,他批評餘灑度道:“縣保安隊離縣城只有幾里路,他出去後糾結殘黨,晚上偷襲我們,到時又得吃虧。我們這些人的命都交到了你手上,還開什麼會?”
自秋收起義以來,餘灑度對於毛澤東早就不滿。說起來,餘灑度是位老革命,在黃埔軍校時期便加入了共產黨。但是他自視甚高,不把毛澤東這個“讀書人”放在眼中。否則的話,餘灑度也不會一再違反作戰會議中佈置的任務。前有擅自轉攻平江,因內部反水遭遇大敗。後有兵敗後執意攻打長沙。如果不是盧德銘多次從中勸和,餘灑度早就開始抱怨了。
現如今,盧德銘犧牲,再也沒人能管得了餘灑度。面對毛澤東的批評,餘灑度反而輕蔑地說道:“你是怕死嗎?我可以保證,你若是死了,我抵你的命。”然而,毛澤東畢竟是秋收起義的前委書記。餘灑度只能嘴上逞強,會後還是同意了毛澤東要求的,將隊伍部隊撤到城外的命令。
果不其然,當晚子時,賀國安集結了100多名被打散的保安隊,準備趁夜偷襲。幸虧被哨兵發現,賀國安只好放棄。第2天,隊伍繼續朝著永新縣城的方向出發。到了傍晚時分,餘灑度下令結營紮寨。但是當時天色尚早,毛澤東提議說再往前走十里。
因毛澤東預料到了賀國安的偷襲,餘灑度自知理虧,只好同意繼續前進,可心裡面對毛澤東異常不滿。當天晚上,餘灑度對身邊的幾名親信說:“我這個師長當的,連十里的指揮權都沒有。 ”
從這句話也能看出來,餘灑度對於毛澤東的不滿更多了。
9月29日,毛澤東率部來到永新縣三灣村。這是個小村子,四周被群山環繞,也沒地方民團。來到這裡,意味著毛澤東擺脫了敵人的追擊。趁著這個空擋,毛澤東決定對隊伍進行整編。
為什麼要整編呢?這支隊伍的主力軍是警衛團,保留了舊軍隊的不少惡習。如長官打罵士兵,士兵害怕長官,彼此之間產生了很多隔閡。再加上自文家市南下以來,士氣一直低迷不振,跑得跑,逃的逃。因此,毛澤東認為,必須要建立一種新型的官兵關係。
而這次改編,也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三灣改編”。
因5000人的隊伍只剩下1000餘人,師的編制已經不足,最後縮師為團。改編結束後,毛澤東站在隊伍前講話。他這樣說:“我們現在是官多兵少,槍多人少,不利於作戰,所以我們要進行改編。傷員多,要建立後方,放下擔子,才能輕裝上陣。”經過改編,多餘的軍官進入軍官隊,傷員留在後方歸衛生隊管理。
緊接著,毛澤東又說:“這一路上,不少人不打招呼就走了。要走,最好也打個招呼。我現在宣佈,想走的現在就能走,根據路途遠近,給你們發放路費……”這時,幹部宛希先大吼一聲:“跟著毛委員打天下,堅決革命到底!”
隨著宛希先的這一嗓子,張子清、武中豪和羅榮桓等人立即跟著呼喊口號。這些人都是基層幹部,他們一喊,官兵們也跟著呼應。其實這個時候,想跑的人早就跑了,留下來的,都是相信毛澤東領導的人。
在永新縣三灣村,毛澤東一邊忙著改編隊伍,一邊加緊和井岡山的農軍首領、共產黨員袁文才聯絡。如果說整編隊伍是增加“內力”,同井岡山的聯絡,就是毛澤東為起義軍在“外力”上探索新的生存之路。
多年以後,毛澤東的首位警衛員、親身經歷秋收起義和三灣改編的楊梅生回憶說:“誰也沒想到,三灣改編後,這支隊伍的命運就開始好轉。主席的遠見卓識,是誰也料不到的。”解放後,楊梅生官至中將,當然這都是後話。
接到毛澤東信的袁文才,立刻與毛澤東取得聯絡,希望在寧崗縣的古城鎮見上一面。袁文才雖是黨員,但是率領的是綠林武裝。他和結拜兄弟王佐互相呼應,殺富濟貧,是寧岡當地最大的武裝,頗得民心。在白色恐怖中,保護著賀敏學和賀子珍(後來毛澤東的夫人)等多名黨員,手上有60多條槍。
圖:紅軍結束長征到達陝北,毛澤東與賀子珍夫妻兩人在延安鳳凰山的窯洞前
起初,袁文才對於毛澤東有很大的戒心。彼時大革命失敗,國民黨到處搜捕共產黨。他無法想象,毛澤東為何能帶上千人的隊伍來到井岡山?會不會是國民黨的陷阱?就算不是國民黨隊伍,會不會像歷朝綠林結局一樣被對方吞併?
帶著這些疑問,袁文才見到了毛澤東。僅僅半天時間,袁文才便被毛澤東的風度所折服。臨分別時,袁文才主動將自己的貼身警衛么六送給毛澤東,負責保護他的周全。
經過與袁文才的溝通,毛澤東的心中慢慢勾勒出了一個清晰的脈絡,他決定以茅坪為“家”,走出一條新的革命道路來。然而,在餘灑度看來,茅坪地處深山老林,人煙稀少。當他聽說毛澤東決心在茅坪安家後,餘灑度內心不禁涼了半截。他沮喪地說:“革命都革到深山老林了,還有什麼奔頭?”
對此,毛澤東也不勉強,直接派餘灑度去長沙,向湖南省委報告工作,請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警衛員不解地問毛澤東:“他這麼不安心,怎麼能讓他走呢?”毛澤東則回答道:“既然不安心,就不勉強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實際上,隊伍剛剛到達三灣村進行三灣改編的時候,餘灑度已經心生退意。由師縮減為團後,陳浩任團長。支部建在了連上,加強了黨的領導。餘灑度的權利被大大削弱,自然不會滿意。但是說到底,餘灑度本身是營長出身,因為收編才當了師長,根本沒見過大陣仗。在關鍵問題前,屢次退退縮縮。如果讓他當上指揮官,才是個錯誤。
餘灑度去了長沙後,又轉道去了上海,漸漸對革命失去信心,最後選擇脫黨。1929年,餘灑度加入譚平山等人建立的中華革命黨。1931年8月,中華革命黨首領鄧演達被捕,餘灑度束手就擒。被捕後,餘灑度又加入國民黨,在蔣介石的中央軍校特訓班訓練,次年加入戴笠的復興社。
1933年,餘灑度被戴笠派到北京,在國民黨第六十一軍政訓處擔任少將處長。但是自從離開毛澤東後,餘灑度長期怨天尤人。在北平期間,整天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沒錢享受就販毒,有一次因為分贓不均,和同夥發生了火拼。
事情敗露後,餘灑度被北平憲兵團團長蔣孝先抓獲,隨即送到南京。1934年,蔣介石親自下令槍決餘灑度。
對於餘灑度來說,如果當初的革命信念沒有動搖,解放後也能獲封上將。不過餘灑度的叛逃,充分說明了井岡山時期的困難程度之大,是我們後人難以想象的。畢竟,連餘灑度這樣的主要幹部,都對井岡山的鬥爭失去了希望。也再次佩服毛澤東的真知遠見,和卓越的領導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