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9月,一輛從陝西開往北京的列車上。
“這是誰的行李?”列車員指著一堆佔了兩排長椅子的行李,皺著眉頭說。
見沒人應答,列車員提高嗓音,喊道:“這是誰的行李?”
“額滴額滴(我的我的)!”一個老大爺飛奔而來,對列車員叫道。
列車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那位大爺頭包白毛巾,上身穿黑棉襖,下身穿一條打了補丁的棉褲,一看就是一個普通的陝西老農。
“大爺,你咋一個人佔這麼多座位?我幫你把東西放行李架上去。”說罷,列車員就要動手搬行李。
“誒(ēi)誒誒,別。”老大爺趕忙制止:“額知道佔了位置,但這個座位現在又莫(沒)有人坐,而且,這些東西額們父老鄉親帶給毛主席的,珍貴滴很,可不敢亂放。”
列車員笑了:“大爺,您不放就不放唄,幹嘛扯上毛主席。”
“額真滴是去看毛主席,額是毛主席的朋友。”大爺說。
一幫旅客見這有熱鬧看,紛紛圍了過來,大家都不相信這個衣著破爛的老農是毛主席的朋友,列車員笑得更歡了:“你咋證明嘞?”
“你看嘛,你看嘛。”
面對質疑,大爺從懷裡掏出張紙,急切地展示給大家看。
列車員將信將疑地接過來,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只見滿紙龍蛇,奔放瀟灑,那是一封信,寫給“楊勞動英雄”,落款是三個飛舞的大字:毛澤東。
這竟然是毛主席的親筆信!
整個車廂頓時沸騰了,大家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這個樸素的老人,同時也很好奇,他和毛主席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
這位老農名叫楊步浩,1905年出生在陝北橫鄉的一個普通農家,他是一個農民,24歲以前一直在家鄉老老實實種地。直到1929年,一場災難爆發,橫山遭遇了特大旱災,這讓靠天吃飯的農民的處境一下就變得艱難起來。楊步浩家本來就不富裕,這場災難對他們來說就是致命打擊,無奈,他只得拖家帶口,外出逃荒要飯。幾經周折,他們來到了延安縣碾莊鄉石家畔村,給當地的地主當了佃(diàn)農。
佃農的命運是悲慘的,心黑的地主對他們百般剝削,楊步浩即使每天起早貪黑地幹活,卻依舊難以換得一頓飽飯,以致於他的父親和兩個女兒相繼餓死。如此悲慘的景象沒有引起地主的絲毫憐憫,反而嗅到了發財的機會。為了安葬家人,楊步浩只得向地主借債,地主的債是驢打滾債,實際利息奇高,如果沒有意外,楊步浩將要給地主當一輩子的免費勞力。
幸運的是,意外真的降臨了。
1935年,毛澤東帶著中央紅軍來到陝北,他們在當地打土豪分田地,許多貧苦農民就此翻了身,楊步浩也不例外。他在土改中分到了幾畝地,幾眼窯洞,欠地主的債也被免除了。一夜之間,他有自己的地種,有飽飯吃的夢想變為了現實。
激動的他牢記共產黨的恩情,勞動熱情大漲,正值盛年的他每日辛勤幹活,保證給共產黨交足公糧。
在那個紛亂的年代,延安就是一片樂土,楊步浩靠著自己的勞動和共產黨的好政策,他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
然而,全面抗戰開始,延安雖不在抗日前線,但這場戰爭的影響也波及到了這裡。1940年,抗日戰爭進入最為艱苦的時期,日軍把重心轉向敵後戰場,不斷對抗日根據地進行掃蕩和封鎖。
而此時,國民黨反共勢力抬頭,想盡一切辦法切斷和干擾邊區經濟。雙重壓力之下,陝甘寧邊區的經濟遭受嚴重困難,光靠稅收,已經難以維持黨中央的正常運轉。
我黨不願加重農民的生產負擔,於是,為戰勝困難,渡過難關,1940年2月10日,中共中央、中央軍委發出《關於開展生產運動的指示》,要求每一名黨員幹部、每一名八路軍官兵都要參加勞動生產,並且要完成一定任務,領導同志也不例外,史稱“大生產運動”。
當時,中央主要領導人如毛主席,朱總司令等,都要完成自己的生產定額:一年得種小麥一石,合300斤。
正當毛主席興致勃勃,帶頭參與大生產運動時,一人卻提出了反對意見,這個人就是楊步浩。
1943年正月十五,已經是勞動模範的楊步浩得以去到南泥灣,慰問在那墾荒的359旅,他在和旅長王震將軍聊天的時候,得知了一個驚人的訊息:毛主席、朱總司令也有生產任務,也同戰士們一樣開荒種地。
楊步浩心裡很不是滋味: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年紀比自己大得多,他們為窮人操碎了心,現在還要親自墾荒種地,這怎麼行?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哪能把時間耗在這上面?
同時他又很沮喪:大生產是毛主席親自提倡的,自己反對有什麼用?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延安,到家之後寢食難安,他不斷地想,如何才能讓毛主席、朱總司令忙於自己重要的工作,但同時又可以完成生產任務呢?
終於,他有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自己幫毛主席、朱總司令代耕。
說幹就幹,楊步浩找到延安縣政府負責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縣政府的領導同志覺得這個想法不錯,但他們不能擅作主張,於是把情況寫信報告給了毛主席。
收到來信的毛主席十分感動,他含淚接受了楊步浩的請求,並透過延安政府詢問楊步浩代耕需要用到什麼。楊步浩爽快地回答:“要四頭驢、四把犁、四把犁耙(lí pá)、四石小米。”
縣政府立馬給他安排上。楊步浩高興極了,他每日起早貪黑地幹活,幫兩位領袖代耕。令他奇怪的是,儘管工作量增加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勞累,從田裡回來總能掛著微笑睡著,然後第二天一早又能活力滿滿地出門。
或許是老天被他的辛勤感動了,這年夏收,楊步浩收了他種的麥子,全部處理完畢,趕著驢車,把新打的糧食送到毛主席居住的楊家嶺,上秤一稱,不多不少,正好一石,毛主席的定額被提前完成。
毛主席聽說幫自己代耕的農民來了,連忙跑出來迎接,握著楊步浩那雙粗糙的雙手,他感動不已,向他表示了真誠的感謝。當問道楊步浩為什麼要幫自己代耕時,楊步浩眼眶溼潤:“您和共產黨來之前,我被地主欺負,飯都吃不飽。沒有你們,哪有我今天的好日子,吃米不忘種穀人,我哪能忘記您和共產黨對我的恩情吶!”
“多好的農民啊!”毛主席對他讚歎不已:“我們共產黨人,就是要和農民交朋友,給農民謀福利,這才是無產階級鬧革命嘛!”
在毛主席的盛情挽留之下,楊步浩第二天才回去,臨走之前,毛主席拉著他,來到了自己種的菜園子,親自摘了一些西紅柿送給他,同時還給了些臘肉和餅乾,讓他一起帶回去。毛主席對他說:“你替我代耕,我沒什麼好感謝的,也送你我的一點勞動果實吧,希望你回去帶領鄉親們好好勞動,發展生產!”
楊步浩熱淚盈眶,他這是第一次見毛主席,他沒想到,共產黨的領導人如此平易近人,如此為農民著想。楊步浩心頭一暖:毛主席真是窮苦人的救命恩人吶!
回到村裡的楊步浩始終牢記毛主席的教導,他大受鼓舞,比之前更有勁頭了,他不僅自己辛勤耕種,還回到老家橫山,動員鄉親們移民到延安,大家一起開荒種地,發展生產,沒過多久,延安縣川口區六鄉就成為了遠近聞名的模範鄉。
楊步浩之後一直和毛主席有往來,他知道毛主席喜歡吃辣椒,便在自己的地裡種了點湖南朝天椒,到能採摘的時候就收下來給毛主席送去,有時候正趕上飯點,毛主席就把他留下來一起吃飯,藉機瞭解陝甘寧邊區群眾的真實生活狀況。二人一般是邊吃邊聊,隨意閒談,每次都能聊到賓主盡歡。楊步浩已經成為了毛主席真正的朋友。
楊步浩的勤奮勞作我黨自然看在眼裡,1945年,他被評選為陝甘寧邊區甲等勞動英雄,得以出席邊區群英會,獲獎5萬元。
這一年似乎是楊步浩的幸運年,那年的11月18日是他40歲的生日,但楊步浩本人似乎不大在意,由於條件不好,當地老百姓都是從50歲開始過壽,但那一天,他卻得到了一個驚喜。
一位同志快馬加鞭地趕到楊步浩家,敲開了他家的門。楊步浩疑惑:“同志,有啥事嗎?”
那人答:“毛主席和朱總司令讓我代表他們給您祝壽呢!”說罷,便拿出了生日賀禮:20萬邊幣、一面“與民同壽”字樣的大紅壽幛(zhàng)。
沒想到毛主席他們還記得我的生日!楊步浩激動得滿眼淚花,嘴裡一個勁喃喃道:“哎呀,這咋成,這咋成......”
來而不往非禮也,楊步浩也在心裡盤算著給毛主席回禮。
1946年春節,楊步浩向鄉親們提議,以延安縣川口區六鄉人民的名義,給毛主席敬獻一塊大紅金字匾。
時間來到正月十五,邊區各地的秧歌隊齊聚延安匯演,楊步浩也領著鄉里的秧歌隊來到了王家坪,給毛主席等人拜年。
秧歌扭完,楊步浩一聲令下,眾鄉親抬出一塊蓋著紅布的匾額,他把紅布揭開,上面赫然顯現出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人民救星。
楊步浩緊緊握住毛主席的手,對他說:“毛主席啊,你是額們滴大救星,這是全體六鄉百姓的一點心意,希望您收下,額們祝您身體健康。”
毛主席喜笑顏開:“謝謝喲,謝謝六鄉人民!”
輕鬆愉悅的日子在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下的中國是一種奢望,轉眼間,戰火又起,胡宗南部集結了數十萬大軍,直逼延安。
黨中央經過慎重考慮,決定疏散延安各個黨政軍機關,並動員群眾進行堅壁清野。這無疑會讓當地農民遭受損失,但楊步浩堅決擁護黨中央的主張,他明白這是特殊形勢下的無奈之舉。
當有個記者採訪他時,楊步浩說:“胡兒子要進攻延安,我們歡迎。全邊區男男女女齊動員,老老少少都武裝,叫他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讓他的幾十萬人馬都埋葬在邊區肥田。”
可見他對我黨能打敗國民黨反動派充滿信心。
隨著戰局的不斷髮展,1947年3月,毛主席決定率黨中央撤離延安。但在走之前,他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老朋友楊步浩,於是毛主席問他,是跟著一起走,還是留下。楊步浩想了想,還是決定留下來參加地方游擊隊,與敵周旋。
分別之際,二人約定,等打敗國民黨反動派,那時再相見。
毛主席一走,楊步浩牽掛的心就沒有放下過,他一直關切著毛主席的情況,從各個渠道打聽毛主席的訊息。當他知道,毛主席已經進了北京,成立新中國之後,楊步浩留下來激動的眼淚,興奮得整夜睡不著。
國民黨反動派被打敗了,但他們二人的見面被拖到了1952年。那一年,楊步浩作為勞動模範,被當地政府委派,前往北京參觀國營農場,學習經驗。好不容易來趟北京,他想起毛主席就在這座城市,按捺(nà)不住惦念的心,楊步浩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請求能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沒過幾天,一輛專車在楊步浩跟前停下,他被接進了中南海。
“毛主席!”楊步浩見到他心心念念許久的人,激動得大喊。毛主席也快步迎上去,二人緊握的雙手遲遲不願放開。
來到屋內,毛主席給他端茶遞飯,熱切招待,楊步浩看到這間好屋子,起初還有些拘束,但毛主席勸他放開手腳,吃飽喝好。楊步浩也就隨意起來,二人親切談話,就像當年在延安的窯洞一樣。他一口氣就吃了七八個饃,把毛主席看得哈哈大笑。
毛主席十分想念延安人民,他一直在向楊步浩詢問鄉親們的生活狀況,並讓楊步浩給鄉親們轉達自己對他們的問候。
楊步浩臨走之際,毛主席用自己的工資,給他換了一身嶄新的棉衣棉褲,還給了他300元的路費。楊步浩帶著這份溫暖,回到延安,時刻不忘毛主席的教導,以更大的熱情從事生產活動。
然而,由於工作過於賣力,楊步浩在一次耕地時,因為用力過猛而摔倒,一隻手骨折,後來雖被接好,但他也幹不了重活了。
由於楊步浩種不得地了,一家人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困難。思來想去,楊步浩決定給毛主席寫一封信,向他陳訴自己當前的困難情況。
毛主席看到來信,立馬給西北局和陝西省委寫信過去,裡面說明了楊步浩為革命做出的貢獻,要求解決勞動英雄的困難。
延安縣政府得到指示,決定安排楊步浩到縣種子公司工作,負責培育和推廣優良品種的農作物,楊步浩對這個領域再熟悉不過了,於是欣然接受安排,進了種子公司,為農業生產做貢獻。
到了1961年,全國都進入困難時期,毛主席對楊步浩的境況很是擔心,託人給這位老朋友捎去了兩瓶酒和幾斤白糖。
楊步浩睹物思人,他也很關心毛主席在困難時期的生活狀況,牽掛的心讓他寢食難安,於是,他決定親自去看望。他給毛主席寄了封信,信中說:“毛主席,我很想念您,想去北京看看您,不知您有空沒有?”
毛主席回信:“我同意,不過你先跟地方上商量一下,只要地方上同意,我沒有什麼意見。”
地方上的同志自然是大力支援,而鄉親們得知楊步浩要去北京看望毛主席的訊息,紛紛拿出自己最好的東西,說要給毛主席送禮物。楊步浩準備了十幾個口袋,把小米、綠豆、紅棗等好東西都裝起來,帶到北京去。
1961年9月底,他把鄉親們沉甸甸的心意背上,坐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車。
楊步浩到達北京,適逢新中國成立12週年,毛主席帶他登上天安門城樓,觀看國慶典禮。他還把自己這位農民朋友介紹給外賓,楊步浩真切地感受到了毛主席對自己的情誼。
高高興興的楊步浩怎麼也沒想到,這竟是他和毛主席的最後一次見面。
1975年,聽聞毛主席身體不好,楊步浩又強烈地要求進京探望,辦公室的負責同志轉告毛主席,毛主席欣然同意。
楊步浩剛一到北京,便要去探望毛主席,但由於毛主席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好,需要住院治療,不方便會客,於是便託朱德委員長和王震副總理代為接待。
朱老總在家接見了這位延安的老朋友,他們促膝長談,一起回想往事,聊得歡暢至極。楊步浩這次來北京,雖然沒有見到毛主席,但對他來說,也算心滿意足了。
1976年,周總理、朱德委員長、毛主席相繼離世,三位偉人的離開讓全國人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傳來,楊步浩在延安天天以淚洗面,悲痛欲絕。
他再度入京,為毛主席守靈。
第二年,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捲走了還在睡夢中的楊步浩,他普通而光榮的一生就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延安人民深感痛心的同時,又欣慰地說:“這是毛主席、周總理、朱德委員長,請他去敘舊了,幾個老朋友在一起可有話說哩!”
毛主席、周總理、朱德委員長已經去世45年了,但神州大地上處處流傳著他們和普通老百姓的佳話,人們在懷念這三位敬愛的領導人時,也不禁會發自內心地感慨:什麼叫人民領袖,這就叫人民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