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國並列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埃及,在古時候相信人死後靈魂不會消亡,仍然會依附於屍體或雕塑之上,因此法老王等權貴死後都會被製作成木乃伊。其實,在我們中國也有一種與之類似的概念:肉身菩薩。
不過,我國的肉身菩薩和埃及木乃伊還是有一些區別的,埃及木乃伊是利用鹽、香料、樹脂的混合物,對已摘除內臟的屍體進行乾燥防腐處理,然後用精紡細織的麻布將屍體一層層的緊密的包裹起來,予以埋葬後製成的。
而我國的肉身佛則是將遺體放入缸中密封,過三年半開缸後若“顏面如生、肉身不腐”則塑造金身,供人瞻仰。
一般而言,塑造成“肉身菩薩”的大多為已經圓寂的高僧大德,在佛教傳說中,這是大德入寂之後得到的“全身舍利”,比如被譽為“我國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九華山上,就有多達14尊的肉身菩薩。
然而在江西省上饒市,一名小夥子卻選擇了將自己的親生父親製作成“肉身菩薩”,並將他供奉在了自己家裡。他之所以選擇這麼做,是為了完成父親的一個遺願······
靈山之下一老農
在江西上饒市廣信區北部,有一座同時被道教和佛教視為聖地的宗教名山:靈山。林觀榮一家,就世世代代居住在靈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裡。
林觀榮出生於1925年10月,祖祖輩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因為生長於靈山腳下,林觀榮閒暇之餘經常會爬上靈山聽山上的和尚們講經,學著僧人的樣子參禪悟道,打坐修行。
林觀榮家世代務農,家裡並沒有多少錢,但他為了表達自己潛心禮佛的誠心,還是經常拿出家裡的餘財給廟裡添香火。再加上他為人心善,經常幫寺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砍柴、燒水、修院子,沒少被和尚們說:“居士和我佛有緣”。
後來,林觀榮結婚生子,從道家著作《道德經》中,取“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一句,為兒子取名為林上水,希望兒子能做一位心地善良的人。
進入上世紀六十年代後,隨著林觀榮去寺廟次數越發頻繁,身心也出現了很大的變化,原先他偶爾還吃一吃葷食,逐漸發展到完全不吃葷。後來別說吃了,連看到葷腥都感到渾身難受。
不過林觀榮並不是一個狂信徒,不會因為自己不吃肉就不讓家裡人吃肉,每回家裡做飯時,他會讓妻子另外給他做一份素餐,在吃飯的時候自己去另一個房間吃。當然,鍋碗瓢盆也必須是他一個人用的,不能沾一點葷腥。
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林觀榮察覺到了自己這種行為給家裡造成的不便,專門帶著蔬菜、大米去山上找寺廟裡的大和尚們一起就餐。
有一次,林觀榮上山禮佛的時候,聽到一些老人跟和尚抱怨山路難行,以後可能沒有多少上山的機會了。同為修佛之人,林觀榮對此深以為然,因為從靈山腳下到寺廟之間雖然只有兩公里路,但山路十分的崎嶇坎坷,他正值壯年,走山路如履平地,那些老年人想要走山路就很危險了。
面對這種情況,林觀榮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為什麼不修一條通往寺廟的路呢?不求多麼平坦,只要讓山路好走一些,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了。”
林觀榮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說幹就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去鑿花崗岩,將石頭背過來,一層一層地鋪,經過多年的努力,成功鋪設了2000多個臺階,開鑿出了一條山路。自此以後,不管是上山的還是下山的都方便多了。
林觀榮原本就在村子裡有不錯的名聲,將路修好之後,他的名氣更大了。
“肉身菩薩”
時光荏苒,進入九十年代之後,林觀榮也不再年輕,他的心裡逐漸產生了一個想法:“我死之後,希望能像那些高僧大德一樣,實施‘缸葬’,成為‘肉身菩薩’。”
肉身菩薩,即生身菩薩,又稱“肉身佛”、“入定佛”、“真身”,在佛教中是指“以父母所生之身體而修至菩薩階位者”,肉身菩薩入寂之後可得“全身舍利”。
據《法苑珠林》記載:
“舍利者,西域梵語。此雲身骨。恐濫凡夫死人之骨故。存梵本之名。舍利有其三種。一是骨舍利。其色白也。二是發舍利。其色黑也。三是肉舍利。其色赤也。菩薩羅漢等亦有三種。若是佛舍利椎打不碎。若是弟子舍利椎擊便破矣。”
“肉身菩薩”入寂之後,其身體雖經年代久遠,時代變遷,卻不會腐壞,栩栩如生,即為“全身舍利”。
我國曆史上有明確記載的,年代最早的肉身菩薩,是位於廣東曲江南華寺的禪宗六祖慧能大師的肉身,福建省也有數尊有著上百年曆史的肉身菩薩。
當林觀榮將自己想死後“缸葬”一事說給廟裡的和尚們聽後,並沒有獲得他們的支援,和尚們覺得身為林觀榮俗世中人,還是按照常人的方式入土為安好。
然而,已經下定了決心的林觀榮根本不聽勸,在家裡不停地叮囑兒子林上水,自己死後絕對不能下葬,要執行坐缸儀式,三年之後塑成金身。此時,林上水在父親的影響下也成為了一名佛教徒,也正是因為他懂得佛法和典故,覺得父親的這個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了。
當初六祖慧能說法37年,渡人無數,肉身歷1300年不朽不枯;九華山無暇禪師在摘星亭結廬而居,僅以野草,野菜為食,124歲坐化後,坐缸三年“肉身依舊,身體髮膚與生時無異”,被尊為“應身菩薩”;慈航法師“九一八”事變後以佛教講習班為陣地,揭露侵略者的罪行,宣揚抗日國策,坐缸5年“全身不壞,五官分明,四肢不僵,面板呈半透明棕色”。
林上水覺得父親雖然一生幹了很多善事,但應該不至於能像這些高僧大德一樣修出“全身舍利”來。然而,2000年父親臨終前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林上水的想法。
2000年2月12日,原本身體一切如常的林觀榮突然暈倒在地,送到醫院之後被告知是急性腦血栓,在醫院裡住了20多天,一句話都不說,病情也沒見絲毫的好轉。
然而,就在3月9日這一天,林觀榮突然開口將一直在身邊照料的林上水叫到床前,叮囑他別忘了準備“坐缸”儀式。林上水以為,父親20多天不說話,現在突然開口立遺囑,顯然這件事已經成為他的執念了。身為一個孝子,林上水當即跟父親表示,一定不會辜負他老人家的心願。
理想很豐滿,現實中第一步就遇到了問題。林觀榮身材過於高大,林上水找到的當地最大的缸都裝不下他。然而林上水並沒有放棄,窮則思變嘛!他想方設法的弄到了一個與大缸匹配的小缸,這樣就間接的解決了這一問題。
3月12日,75歲的林觀榮撒手人寰了。
“孝”與“不孝”
將父親的遺體帶回村子後,林上水立即開始準備“坐缸”儀式。他的這一行為立馬引起了村民們的轟動。畢竟在常人看來,人死之後就要入土為安,林上水的這一做法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已經下定決心要完成父親遺願的林上水並沒有在意村民們的反對,找到寺裡的和尚請教從哪能找到懂“坐缸”儀式的人,當僧人得知他要給自己父親辦“坐缸”儀式後,當即表示了反對,不肯幫他。
最終,林上水自己想方設法地聯絡上了專門塑造“肉身菩薩”的工人。塑造“肉身菩薩”是一門“工藝”,從業人員也不全是僧侶,只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談。
“日子”到了後,林上水將一套新壽衣和一張凳子放到了缸中,然後將擦拭了無數遍的父親遺體小心翼翼地抱入缸中,讓他坐在凳子上面,雙手放於膝蓋之上。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工作了。
首先,林上水和工人們將一筐質地較好的木炭,和用比草紙細膩的黃紙包裹著的石灰粉一同放到缸裡面,將缸填滿,連脖子後面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只露出頭部來、之後,他們迅速將既不透風也不透水的小缸拿出倒扣在大缸之上,不留一絲空隙。緊接著,再拿出用桐油和石灰攪拌而成的漿糊塗抹在介面處,做到徹底的密封。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林上水和工人們將裝著林觀榮遺體的缸抬到了距離林上水家200米遠的自留地,這裡有一個大約10平米左右的小房子,房子也做了全封閉處理。
“缸葬”一般有三個步驟,即坐缸、封缸、開缸。一般而言,封缸三年半之後就可以舉行開缸儀式了,如果開缸之後缸內的遺體仍然能保持“顏面如玉,肉身不腐”,那麼就會被塑成金身,如果坐缸失敗,那麼缸內只會剩下一堆白骨。
按照林觀榮的生前囑託,他要“坐缸”千日,開缸之後塑成金身,日日供奉。林上水一直掐著日子計算,隨著千日之期越來越近,林上水的心裡也越發的忐忑,唯恐父親坐缸失敗,那他就真的是罪人了。
2003年11月29日,林觀榮“千日之期”已到,林上水懷著忐忑的心情將缸開啟之後,發現缸裡面的一切都完好如初,父親的遺體除了臀部沒有乾透之外,看起來就跟木乃伊一樣,同時,他整個人也比封缸之前黑多了。
意識到父親真的成為了“肉身菩薩”後,林上水頓時欣喜若狂,當即請來工匠為父親“塑造金身”。
佛教僧侶的“塑金身”很複雜,首先要在出缸僧侶的“法體”上纏一層紗布,之後在外面塗上一層土漆,待土漆風乾之後,往上面塗一層石灰粉,最後再在最外層貼一層金箔。然而,林上水只是自己供奉父親,沒那個時間、精力和金錢去忙活這些事情,他也擔心父親出缸之後會腐爛,因此只是請了幾個工匠往父親的遺體上面糊石膏,糊的嚴嚴實實的確保完全密封。
與此同時,林上水想到了“肉身菩薩”容易被歹人偷竊的傳聞,因此又專門花錢用樟木打造了一個稍小的附身像。
給兩尊塑像穿好衣服後,坐缸儀式算是結束了。這時候卻出現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這倆塑像擺在哪?”
林上水一家只是普通人,住在一個二層小樓房裡,沒有那個錢財專門為父親起一座廟。放到自留地的那個房子裡,林上水又擔心會被人偷走。想來想去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將這兩具塑像全都擺在自家二樓主廳”。
至於那兩個缸,則被林上水收藏到了二樓的其他房間裡。
林上水這一為父塑像的行為在當地傳開後,雖然有一些村民讚揚他“盡了孝道”,但更多的村民還是覺得難以接受。畢竟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林上水卻將自己父親的遺體用石膏糊起來的行為,在他們看來過於“大逆不道”了。
後來,林上水費盡周折讓村民們相信了他這麼做是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並不是為了“引人注目”,而且缸葬比火葬的花費要高。然而,林上水和村民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畢竟不管怎麼說,在自己主廳裡面擺一具遺體的行為,實在是太考驗人們的心理承受水平了,原本門庭若市的林家,至此再也沒有一個人上門拜訪,村民們都恨不得繞著他家走。
時至今日,林觀榮的“肉身”仍然擺在林上水家的主廳裡,他家也沒人敢去拜訪。林上水每天都要打理塑像,月月供奉、上香。
那麼,林觀榮的遺體為何過了三年多仍然完好如初呢?這和“缸葬”的儀式有很大的干係。石灰、木炭有很好的吸水防腐作用,同時,石灰還能防蛀。將缸密封之後,遺體不再接觸空氣和水分,自然就有了“不腐”的可能,並不意味著他真的成為“菩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