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作為避暑勝地,留給人們的美好記憶實在太多:澄碧無涯的大海,蜿蜒如帶的沙灘,噴薄而出的朝陽,遒勁蒼翠的古松,紅頂素牆的建築,當然還有味美可口的海鮮,以及深厚悠長的人文歷史。在這之外,還有一樣東西讓人印象深刻,那就是北戴河的蟬。
從小生活在南方的我,對蟬並不陌生。“雙搶”時節,那陣陣激越的蟬鳴,夾雜著打穀機發出的轟鳴聲,伴著剛收割稻穀的清香,是兒時最深刻的記憶。到了北戴河,才發現這裡的蟬實在與幼時所瞭解的蟬有太多的不同。
這裡的蟬多而密。蟬待在樹上,如果不細看,一般不易發覺,這全賴它的保護色在起作用。但如果用棍往樹上一捅,或者用大點兒的泥塊一砸,一棵樹上準能飛出十隻八隻甚至幾十只來。順著樹幹往上數,定能數出十個八個蟬衣。遇到楊樹、柳樹,上面的蟬衣就更是密密麻麻了。
北戴河的蟬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叫聲大。它們聚攏在一起,個個像是參加比賽一樣,鉚足了勁扯著嗓門大聲嘶鳴。這聲音像極一場大合唱,一隻蟬起了頭,後面的全都跟上了,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如千軍萬馬奔湧而來,氣勢直衝雲霄。這一樹的蟬叫累了,就統一步調地把聲音降下來,稍有偃旗息鼓,那一樹的蟬聲又起,而且音量絕不遜色。
漫步北戴河的海邊,彷彿置身蟬鳴的海洋,連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都被蓋住,鳥鳴也很少聽得見。與同伴散步而行,交談時為了讓對方聽得清晰,往往要提高几個分貝的音量。即便緊閉門窗,蟬鳴依舊可以穿透,鑽入耳中。只有到了深夜,或者一場暴雨傾瀉而下,那種聒噪才會稍有歇息。而第二天剛矇矇亮,或是雨勢稍有減小,稀稀拉拉的蟬鳴又開始陸續響起——新的一輪大合唱又要登場了。
有時候想,夏天的北戴河真是一個好地方:氣候涼爽,雨水豐沛,空氣清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日夜相伴、單調刺耳的蟬鳴。這叫聲著實有些讓人心煩,要是沒有這蟬,北戴河就會變得清靜許多,可能更適宜人們旅遊度假。有時甚至想,蟬這東西有點兒煞北戴河的風景了,就沒人想過要治理一下嗎?
蟬吸食的是植物的汁液,不利於樹木生長,算得上是害蟲了。既然是害蟲,治理一下也是無妨的。可偏偏有人附庸風雅,說蟬聲是“美妙的音樂”“沒有蟬的夏天是不完整的”。這好像完全站不住腳。蟬鳴即便聲音有點起伏,頻率有所變化,也遠說不上婉轉動聽,基本可歸入噪音之列,連麻雀、布穀鳥這樣的尋常鳥類叫聲都比它好聽百倍,怎麼算得上“美妙的音樂”?而且,代表夏天的元素也有很多:清荷綠柳、落月繁星、蛙鳴蟲啁、瓜果飄香、草木蔥蘢,少一些蟬的聒噪,怎麼就不完整了呢?
還有人從蟬一生的不易而選擇原諒它。蟬卵孵化後,幼蟲從樹上掉到地上,進而鑽入地下達數年之久,經過四次蛻皮,鑽出泥土,爬上樹完成最後一次蛻皮,長成成年蟬。在黑暗的地下蟄伏數載,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而且只有一個來月的時間,你還不讓它高歌一下嗎?
聽來似乎有些道理,人家在地底下隱忍了那麼多年,長大了,見到美好世界,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歡唱一下好像未嘗不可,如果再讓它閉嘴,就顯得有些不厚道了。可是,蟬蟄居地下,目的根本也不是什麼“隱忍”,而是為了躲避天敵的捕食和冬季的寒冷。它在地底下,吸食著根莖的汁液,溫暖舒適、有吃有喝,日子過得非但不艱辛,反倒是很滋潤的。它的嘶鳴,也不是為慶祝出世而歡呼,而是為了吸引雌蟬來繁育後代。
看來,治理一下蟬害,無論從最佳化環境的角度,還是從保護植物的角度,都值得嘗試。這不是非要同蟬過不去,也不是要將它們全殲,減點兒量總可以吧。蟬少一點兒,就會清靜一點兒,北戴河的夏天也就不會那麼喧鬧嘈雜。
(選自《新湘評論》2021年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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