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第二天,汪偽政府主席陳公博召開“臨時會議”,宣佈汪偽政權倒臺。很快,大小漢奸們都被潛伏在偽政權內部的軍統少將周鎬抓捕關押。就在這些漢奸驚慌失措時,出人意料的狀況發生了。陳公博等人在蔣介石的授意下,率領已經投降的日軍,扣押了周鎬,釋放了全部在押汪偽官員。
原來,蔣介石為了搶奪抗戰勝利的果實,防止堅持在敵後抗戰的新四軍、八路軍對江南及華北的日本軍隊受降,什麼偽軍、漢奸,都是可以團結的“自己人”了。這一結果,讓汪偽政權的大小漢奸們長舒一口氣,這其中就包括褚民誼。
此時的褚民誼遠在廣州。自從1944年汪精衛病死後,他一直受到繼任者陳公博的排擠,最後只得遠離權力中心,陪著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南下廣州,擔任偽廣東省省長。那時候,日本人已經江河日下,各路漢奸紛紛在重慶政府尋找新靠山,如果能搞來重慶方面一紙委任狀,就搖身一變成為“潛伏敵偽”的精忠人士。褚民誼也稀裡糊塗給蔣介石發電獻媚,聲稱一定“謹率所屬,力保治安,嚴防共產黨趁機而入,以效忠黨國,效忠蔣委員長。”
然而,即便這樣,褚民誼還是難逃牢獄之災。1945年9月12日,褚民誼與陳璧君一同被國民黨軍統誘捕,軟禁一個月後押解至南京。被關進看守所後,褚民誼還鬧出了不少笑話。看守所所長徐文琪原來是偽行政院科長級別的小吏,是褚民誼的下屬。他前來“迎接”的時候,褚民誼還很奇怪地問:“咦,老徐你怎麼先進來了?”他感到詫異的是,論級別,自己高得多,這個小科長怎麼敢僭越。
這樣的搞笑場面,對於褚民誼來說,也可以說是見怪不怪了。褚民誼也算是個國民黨元老,是個海歸博士,頭腦卻有些模糊,時常鬧出笑話。重慶國民黨政府就時常拿褚民誼為例,攻擊汪精衛集團執政無能。汪精衛也討厭褚民誼的無能,但又欣賞褚民誼的“忠誠”。就這樣,褚民誼跟著汪精衛混了很長時間,一度成為汪偽政權的四號人物。而他的醜態,可真是貫穿他的一生了。
據說褚民誼的太太本來姓石,小名阿珍,本來是汪精衛老婆陳璧君家裡的使喚丫頭,相貌很醜,儀態又很庸俗。褚民誼由於常在汪公館出入,竟然和這個丫頭攪上有了孩子。陳璧君生性兇惡,逼著他一定要結婚。褚民誼生平最怕她,迫於無奈,只好從命。為了配合褚民誼士大夫家族出身的身份,由陳璧君母親將這個丫頭收為養女,改名陳舜貞,再由汪精衛、陳璧君做媒。這樣一來,褚民誼也就算是跟汪精衛有了連襟的關係了。
褚民誼早年留學日本、法國,在辛亥革命後回國,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後,他又再次赴法國留學,參加了汪精衛、蔡元培等人正在法國巴黎提倡的勤工儉學運動,也因此跟汪精衛的關係越來越深。
19320年,汪精衛接孫中山電令回國,褚民誼則和吳稚輝、李石曾等人創辦里昂中法大學,並擔任副校長。電視劇《我們的法蘭西歲月》裡,眾多革命先輩們在法國留學,多數就在這個學校。但褚民誼的興趣顯然不在於此,他自己進入斯特拉斯堡大學學醫,專攻組織學。褚民誼對這個專業別的方向都興味索然,唯獨痴迷於動物交尾,經常到動物園去耐心觀察各種動物的交配狀態,並拍攝了許多照片。
或許褚民誼自己也不曾想過,在這方面的觀察,會成為他“搞笑”一生裡唯一真正的成就。褚民誼發現了若干兔子的性生理是有陰陽兩性的組織,所以雄兔和雄兔也能相交,簡直雌雄難辨。他就用解剖的工具,從兔子的性器官上發現了很大的秘密,並由此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論文《兔陰期變論》。後來,褚博士對人類性器官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經常尋找女性資料研究。由於褚民誼行事荒唐,道德品質低下,人們也常常稱其為“兔陰博士”。
褚民誼學成回國後,先後任廣州大學教授、代理校長、廣東醫學院院長等職。後來在汪精衛的提攜下,進入國民黨中央領導圈,擔任中央執行委員,北伐時期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後方醫務處處長。好在褚民誼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雖然是醫學博士,卻從未給人看過病,不管在法國還是回國後都是如此。
儘管一無是處,但褚民誼卻在國民黨內部混得風生水起,他深諳“得一人者得天下”的道理,以親戚關係緊緊攀附汪精衛夫人陳璧君,博取她的信任。陳璧君自然把許多事多託付給“妹夫”褚民誼操辦。天下人又都清楚,陳璧君是出名的“母老虎”,而汪精衛的懼內也同樣出名。就這樣,處在權利核心的汪精衛,經常有意無意提攜褚民誼。
在汪精衛擔任中央政治會議主席、行政院長期間,褚民誼當上了行政院秘書長。但褚民誼雖然學歷很高,對於處理公務卻是一竅不通,連公文的呈式都分不清楚,“公文”和“公函”混用,經常搞得人啼笑皆非。
一次,汪精衛審閱檔案,發現其中謬誤百出,十分惱怒,召來這位妹夫秘書長,一頓臭罵。褚民誼被罵一頓,渾渾噩噩也不知道錯在何處,嚇得目瞪口呆,束手不敢言。直到汪精衛罵累了,呵斥他“滾出去”。最後還是秘書不忍心,才告訴他起碼的公文格式都搞錯了。不過褚民誼倒是很樂觀,稱“汪先生把我當自己人看,該發火時就發火”。
做事時迷迷糊糊,褚民誼碰到好處時可從來都不含糊,僅僅在行政院的基建工程上,他就撈了不少好處。當然,也因此鬧出了更大的笑話。一次行政院在新建的樓裡開會,各部部長都到齊,就差汪院長大人遲遲不到。等了好一陣,大家才隱隱約約聽見從廁所裡傳來叫罵聲和敲打聲。原來,整個工程偷工減料,廁所的門鎖就是假冒偽劣產品,把汪精衛鎖在裡面出不來了。事後,負責工程驗收的秘書長褚民誼原本還想追究責任,但想到自己撈到的那些好處,也就不吱聲了。
褚民誼儘管當官當得一塌糊塗,業餘愛好卻是頗為廣泛,當時被人嘲笑為“三子秘書長”。所謂“三子”,即踢毽子、放鷂子(風箏)、做戲子。
踢毽子是褚民誼的絕活,他有理論有實踐,踢毽子手腳敏捷,花式繁多,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表演自己的絕技,報章多次刊出他踢毽子的照片。
陳獨秀曾在長詩《金粉淚》中寫道“家國興亡都不管,滿城爭看放風箏”,便是諷刺褚民誼等軍政大員大放風箏。每到春天,褚民誼便穿西裝馬靴,手把繩子在南京雨花臺放風箏,轟動整個石頭城。他還曾經舉辦過放風箏大賽,親自擔任裁判長。
褚民誼還有一個愛好便是崑曲,他於1932年組織了一個聯歡社,每週聚會一次,親自學崑曲,得到了沈傳錕等崑曲名家的指導。此外,褚民誼還熱衷於國術研究,改傳統太極拳為太極操,創太極棍和太極球等強身拳法,曾任全國國術協會會長。為此,有人諷刺他有六般本事:一筆顏字,兩腳花毽,三出崑曲,四路查拳,五體投地,六神無主。
在流傳的褚民誼照片中,一張半裸上身,肌肉健碩,一副武者派頭的照片流傳頗廣,據說便是他長期研究太極拳的成果。褚民誼因此也愛好運動,但他反對足球、游泳等洋人傳來的運動,並痛斥熱衷這些運動的人“枉為炎黃之胄,甘為臣僕而不知恥”。這樣的話從一個大漢奸嘴裡說出來,實在是有些諷刺。
但褚民誼對女游泳運動員卻非常欣賞。楊秀瓊有“美人魚”之稱,體格非常健美,人又生得漂亮,游泳技術更是勝人一籌,一時間成為全國青年崇拜的偶像。在一次全國運動會後,褚民誼親自為楊秀瓊乘坐的馬車執鞭,遊覽南京中山陵,鬧得滿城風雨。他趕馬車的照片,也被各大報紙刊登,出盡洋相。在這之前,褚民誼還曾在運動會上親自為女運動員在大腿上擦舒筋絡的松節油,同樣被各大報刊登載。
自從汪偽政權成立後,褚民誼終於得到了出頭的機會,歷任偽還都籌備委員會委員長、偽行政院副院長、院長,外交部長、駐日大使等職,最終成為汪偽政權的四號人物。汪精衛一度還想讓褚民誼擔任海軍部長,最終因為陳公博、周佛海等人的極力反對而作罷。褚民誼本人還自己做了一套海軍大將的制服,每天穿在身上對著鏡子得以,自覺威武無比。
褚民誼最大的“政績”,是在擔任偽外交部長期間,那些汪精衛不敢籤的賣國條約,都由褚民誼出面簽訂。汪精衛本就是日本人的傀儡,而褚民誼就是傀儡中的傀儡,為此還獲得了日本人授予的“一級旭日大勳章”。汪偽政權倒臺後,褚民誼的“風光歲月”也就到頭了。
關進看守所的褚民誼還總是練他的太極拳,還帶領其他囚犯一起練。他不是裝瘋賣傻,插科打諢,比別的任何漢奸都難對付。1946年4月15日,身材結實,身穿深色棉布長衫,鬍鬚灰白,頭戴黑色帽子的褚民誼被押往江蘇高等法院,接受公開審判。當他被押出鐵門時,擁在門口的記者紛紛上前拍照,這時的褚民誼還故作鎮靜,笑著說:“哎呀,(照相)材料太貴,經濟一點。”
到了法庭上的褚民誼,依然插科打諢,揣著明白裝糊塗。檢察官問他:“聽清楚問題了沒有?”他回答:“我是浙江人,你一口蘇北話,我可聽不明白。”引起鬨堂大笑,弄得檢察官面紅耳赤。
4月22日下午,江蘇高等法院再次開庭。根據褚民誼的罪行,審判長向其宣讀了判決書,稱其罪行“實屬甘冒不韙,罪無可恕”,著對其“處以死刑,褫奪公權終身。全部財產,除酌留家屬必需生活費外,全部沒收……”
宣判之後,褚民誼提出要和法官單獨談談。密探中,除了反覆強調所謂“跟隨先總理革命多年”“效忠國家,儲存文獻”的“功績”外,又以交出自己手中的“國寶”為條件,要求法官給自己減刑。褚民誼手中的“國寶”著實讓法官吃驚不已,那是孫中山的肝臟標本。法官馬上秘密報告蔣介石,請蔣總裁定奪。
在重慶汪山療養的蔣介石得知褚民誼的行徑雖極為震怒,但又不敢大意,為了慎重起見,特將此事交給軍統局辦理。毛人鳳指派葉翔之和沈醉一同趕往蘇州監獄,追問褚民誼到底是什麼寶物。褚民誼寫下一封親筆信,交給葉翔之和沈醉,要他們到他南京的一個親戚家中去取此寶物。
在沈醉所著的《我所知道的戴笠》一書中,找到了此事的印證答案。沈醉在書中寫了自己急於“取寶”的心情。他說:“帶著萬分好奇心急忙趕回,下車後什麼也不幹,便先去取這件寶物。”結果沈醉到了褚民誼親戚家中取出寶物一看,原來是一副泡在福爾馬林中的肝臟。
孫中山於1925年在北京逝世,死因是肝癌晚期,其遺體先是停在西山碧雲寺,後遷葬南京中山陵。1942年,侵華日軍在北京協和醫院發現了孫中山的肝臟標本和病理報告,訊息一出,舉國震驚。汪精衛得知後,讓褚民誼跟岡村寧次協商,取回肝臟標本,後來又策劃了所謂“奉先總理遺髒進南京安葬”的典禮。典禮上手捧肝臟標本的就是褚民誼。誰也沒想到,褚民誼乘亂將存放於靈櫬前的孫中山的肝臟攫為己有,存放在南京的一個親戚家。他深知孫中山肝臟的重要性,他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在供出孫中山肝臟下落後,江蘇高等法院發表了對褚民誼的裁定書,認定褚保護“國父”“靈髒”及遺著“不能謂無功”,有再審的理由,獲准再審。加上褚民誼指示其妻子陳舜貞多方奔走,蔣介石也發出來對褚民誼案件從輕處理的手諭,但此舉招致輿論一致反對。在各方壓力下,蔣介石不得不收回“成命”。
1946年5月29日,最高法院特種刑事庭判決,駁回陳舜貞的復判要求,維持原判。褚民誼說有蔣介石的“減刑”手諭,但又拿不出來,說是被老婆搞丟了,搞得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1946年8月23日上午,正帶人練太極拳的褚民誼,被陳璧君找到牢房,告訴他法院的最終判決已下,堅持判決死刑。正說著,法警就進來了,通告褚民誼這一判決,當天便是死刑的執行日。褚民誼回到自己的監牢後,用水擦洗全身,換上全套的中裝後走到其他牢房門口,與各大漢奸握手告別。
臨死前,褚民誼跟攝影記者笑著說:“這是最後一次照相了,希望照得好一些。”還表示“屍首可以供醫學家解剖研究,這樣,也可以省一口棺材。”
按照慣例,行刑法警在褚民誼向前行走途中突然從後開槍擊中其後腦,這樣可以減輕罪犯痛哭。正常被擊中的漢奸都是腦袋開花,一頭栽倒。可褚民誼到最後一刻仍不讓人省心,他在中槍後居然還來了一個白鶴亮翅,就地旋轉180度面對開槍的警察,嚇得警察大叫後退。
緊接著,褚民誼轉了兩圈,終於踉蹌倒下,結束了自己罪惡而搞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