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亢慈、王 傑、汪 俊攝
“冰益壯,地始坼。”12月21日23時59分,我們迎來冬至節氣。
這一天,太陽直射南迴歸線,是北半球一年裡黑夜最長的一天。
這一天,在白山黑水,在雪域高原,在大洋深處,在藍天之上……有一群人堅守在自己的戰位上。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人民子弟兵。
自冬至起,太陽往返運動進入新的迴圈,這意味著一種新生。在黎明到來前,中國軍人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許許多多個漫長的夜裡,他們一直在默默堅守。在這份守護下,祖國的每一個夜晚都將迎來一個平安的清晨。
——編 者
揚 帆
■本報特約記者 李 維 通訊員 李虹明
夜幕將海與天包裹在一起。月光鋪就的航道上,黃山艦破風追月,激出的每一朵浪花都似一個響亮的音符。
臨近冬至,又逢月圓。似乎只有滾燙的濃茶,才能驅散長夜的疲憊。駕駛室裡,離月光最近的艦艇指揮員席位上,艦長喬磊時不時地端起、放下茶杯,彷彿是給漫漫長夜加上“標點”。
“艦長,要不您還是別值後半夜的班吧。”看著他愈發窄細的眼縫,眉間愈發深邃的紋路,身邊的官兵不止一次勸喬磊。
喬磊有自己的理念:夜越深,越要提高警惕。
那夜波濤不驚,黃山艦一如既往地巡守在祖國的海疆線上。突然,對空雷達上出現“不速之客”,一架外軍戰機闖進黃山艦的“視線”。
面對特情,喬磊沉穩應對。他一邊命令通訊兵在國際公共頻道嚴正喊話,一邊發出相關準備指令。與此同時,黃山艦進行大角度的航行機動。
面對我方高效且威懾力十足的應對,外機悻悻而去,海天重歸安寧。
“我們在祖國的最南端犁波耕海,是為了讓晨光漫過我們的頭頂,走進身後的千家萬戶。”或許是多年的專業習慣,肩負捍衛祖國海疆的神聖使命,喬磊骨子裡總是透著那樣一股凜然的硬氣與自信。
海上維權自不必多言,國際競賽時喬磊也是底氣十足。
那年,黃山艦受邀作為中國海軍的唯一代表,與十餘個國家參加多國海上聯合演習。前期一切波瀾不驚,黃山艦表現可圈可點。在對海實彈射擊環節時,主辦方改變了靶標的樣式,拉遠了射擊距離。面對老牌海軍強國的圍觀,喬磊迅速與主炮分隊官兵深研細究,以變應變。最終,在隆隆的炮聲中,靶標被密集的彈孔覆蓋。
“想要和平,就要有能打勝仗的底氣,什麼是底氣,我們乾的事就是底氣。”星途漫漫,返程路上,喬磊在筆記本上寫下聯演感悟。
大海從不辜負每一個奮力划槳的水手。
今年,黃山艦在南部戰區某驅逐艦支隊專業比武中,勇奪8個第一、4個第二,總成績位列支隊榜首,斬獲了“鐵拳戰艦”的稱號。
回望一路航跡,喬磊愈發感覺,最難的並非是與對手鬥智鬥勇,而是不斷突破自己,登上新的高度。
這一點,副對海長肖李村感觸很深——
一次海上訓練覆盤,肖李村以秒為單位,報告反擊時間。可喬磊深思後果斷要求“開火時間必須精確到釐秒”。
從秒到釐秒,看似只是將小數點前移了兩位,但其中付出的艱辛常人難以想象。增加觀察預警方式、調整射擊諸元設定、精簡動作口令、最佳化系統軟體……一個小數點,重新定義了廠家定義的理論資料,作戰精確度也得到進一步提高。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馭艦海上行。在喬磊看來,“大海是廣袤的沃土,付出艱辛的勞作,方能收穫勝利的果實”。
艦艇不停向前行,夜色愈行愈淡,天邊也漸漸現出了紅日的金邊。黎明將至,大洋之上,黃山艦揚帆前行。
戍 邊
■馮亞坤 鄔 軍
暮色降臨,當最後一絲金色餘暉離開5592觀察哨,這座全軍海拔最高的哨所被寒潮和黑夜覆蓋。
哨所裡,炊事員劉俊正等著戰友歸來。“馬上就要過冬至了,指導員特意囑咐我,除了餃子,還要做一些湯圓。”看著眼前的晚飯,劉俊滿意地說。
湯圓,是為哨所唯一的南方小夥子萬子昕特意準備的。
“真冷啊!”哨所遠處,上等兵萬子昕呵出一團白霧。他使勁搓了搓手,防寒面罩上早已結滿了厚厚的霜。
此刻,邊防的雪是冷的,但萬子昕的血是熱的。至今,他仍為參軍時的“一腔熱血”感到自豪。
去年盛夏,正在過大學生涯第一個暑假的他被徵兵宣傳深深吸引,主動報名選擇到艱苦邊遠地區服役。
萬子昕來自江蘇高郵,從江南水鄉到海拔5592米的最高哨位。跨過4000公里壯美山河,他如願來到夢想中的軍營——“高原戍邊模範營”西藏軍區某邊防團崗巴邊防營。
這裡平均海拔4800米,最低氣溫-40℃,每年8級以上大風200多天……惡劣的自然環境著實給萬子昕來了個“下馬威”。
在萬子昕看來,來到邊防最大的成長不是對雪域高原的適應,而是心靈的歷練。
今年9月,習主席回信勉勵“高原戍邊模範營”全體官兵忠誠履行好衛國戍邊職責,努力為黨和人民再立新功。
這些話,邊防官兵一直記在心裡。
“急救藥品帶齊了沒有?便攜氧氣瓶千萬別忘了!”出發前,連長王旭一遍遍叮囑大家。這次巡邏的終點海拔6280米,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在邊防公路上驅車近一個小時,巡邏隊伍來到徒步巡邏的起點。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青白色的冰湖,湖的盡頭是雄奇壯麗的曲登尼瑪冰川。此次巡邏的終點,便在冰川之上。
沿著冰湖岸邊向冰川進發,行至湖盡頭,冰川融水形成的冰河擋住了官兵去路。
“河水不深,僅僅沒過小腿,但下水的那一刻,寒意從腳掌直衝頭頂,頓時感覺呼吸都要停止了。”萬子昕曾因經驗不足,在冰河中失足滑倒。那種徹骨的寒冷,他至今難以忘記。
跨越冰河,官兵面對的下一個難題是攀爬冰川。冰川下,深達幾十米的冰裂縫、湍急的暗河、刀刃般鋒利的冰凌,時刻威脅著官兵的安全。
面對陡峭的冰坡,中士西熱尼瑪一馬當先。他緊緊貼著冰川,用匕首在上面鑿出一個個冰洞,方便後面的戰友攀登。強忍著高原反應,巡邏官兵經過約3個半小時的跋涉,終於抵達終點。
觀察、檢跡、記錄,確認無異常後,官兵展開隨身攜帶的國旗,莊嚴宣誓:“寧可向前十步死,絕不後退半步生。邊防有我,請祖國放心!”
誓言鏗鏘,響徹雲霄。
破 曉
■莊 彥 本報特約記者 潘夢婷
霧籠江南,夜色闌珊,薄薄白煙在地面升騰而起。機場之中,月光和燈火交織,忙碌的車輛與奔跑的人影重疊。
東部戰區空軍航空兵某團營區內,飛行大隊長王幸賢再次確認了今天夜航的航線。
起飛前30分鐘,機棚。轟炸機巨大的機翼下,機組成員全部就位。
冬至來臨,團圓的日子為這次夜航增添了一些特別的意味。駕駛艙裡,王幸賢聽著發動機的轟鳴,想起了遠方的家人。
上次休假回家,兒子上三年級手工課,不知道從哪裡抱回來一堆材料,拼拼湊湊“造”出來一架飛機。接兒子放學的路上,兒子騎在他的肩上,把飛機高高地舉過頭頂。
“我是在守護他們的夢鄉。每當我這樣想,就不敢有半分懈怠。”想起這一幕,王幸賢眼神又堅定了一些。
“可以起飛。”伴隨著訊號彈發射,轟炸機拖著尾焰呼嘯升空,迅速隱匿在如墨夜色中。
凌晨3點,人最疲憊的時候。雲層之上,王幸賢鄰座的飛行員翟和星摸了摸胸口。在他內襯口袋裡有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女孩笑靨如花。那是他的妻子王春林。
那次,探親結束的翟和星即將離開。分別之際,王春林將他送到了登機口,目送愛人越走越遠,她背過身去低頭擦了擦眼淚。
“春林。”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王春林一回頭,只見翟和星高高地舉起手機說:“‘愛哭精’,笑一個,我給你拍張照。”
後來,翟和星將相片打印出來,放在內襯口袋裡。那是離心最近的地方。“這樣,無論飛機飛得再遠,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他說。
當機場跑道兩側的助航燈在曙光中漸漸“暗淡”時,王幸賢駕駛轟炸機夜航歸來。隨後,27歲的飛行員田少春也駕駛著飛機安全著陸。
昨夜起飛前,新婚妻子告訴田少春,冬至的餃子已經放進了冰箱,盼他平安歸來。
“昨夜,我曾飛臨萬家燈火的上空。那無數盞燈火中,我好像看到了我們家的那一盞。”天空破曉,田少春回到宿舍,在備忘錄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礪 劍
■本報特約記者 袁 帥 通訊員 李宏傑
冬日,南國的大山裡遇見難得的陽光。光線透過高聳的樹林,在葉片間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無暇欣賞眼前的景色,火箭軍某旅測試連二級軍士長朱浩慧早早進入了工作狀態。對於這名有著23年軍齡的測試老兵來說,今天同往常一樣,充實而忙碌。
換上“工裝”,消除全身靜電,佩戴好防靜電手環和手套,朱浩慧快步走進測試場地。
那裡,是朱浩慧最熟悉的“戰場”。
一輛墨綠色的導彈車緩緩駛出,那是今天測試的主角。在火箭軍部隊,如果說發射專業是“大國長劍”的“執劍手”,測試專業就是導彈的“體檢師”。
“導彈狀態怎麼樣,是否滿足發射要求,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們測試號手。” 談及自己的專業,朱浩慧的話語中帶著自豪。
“號手就位!”隨著指揮員一聲令下,載著“大國重器”的軸承緩緩轉動,導彈測試進入關鍵時刻。
在新戰友眼中,朱浩慧是全旅出名的專業“大拿”。可他心裡明白,幹好測試專業不容易,有時如同在黑夜中摸索前行,需要毅力和勇氣。
那年,20歲的朱浩慧懷揣夢想踏入軍營,被分配到技術含量高的測試連,擔任綜合號手。
第一次參加實彈演練,朱浩慧信心滿滿,本想借這個機會好好表現。
沒想到,操作剛進行到一半,指示燈突然報警。這突如其來的特情讓朱浩慧慌了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等朱浩慧好不容易排除故障,早已超過了規定的測試時間。
“首戰告負”的經歷讓要強的朱浩慧看清了自身的差距。從此,他沒事就往訓練場跑,白天練操作、晚上背規程。
如今,朱浩慧已經成為全旅測試專業兵齡最長的人。
軍旅生涯中,朱浩慧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大山裡度過。山裡條件艱苦,駐地悶熱潮溼,進行連續測試或封閉訓練時,有好幾天的時間都在大山裡。
測試場地空間封閉,不分白天黑夜,測試也沒有準確的時間點。有時往往一大早就進入測試場地,出來已是深夜。望著漫天繁星,朱浩慧對堅守有了更深的理解。
“相比點火時噴湧的尾焰,我更熟悉測試時靜謐的電流。” 朱浩慧說,“只有在黑夜中守望,才能看到黎明最耀眼的光。”
冬至前夕,朱浩慧拿出最喜歡的口琴,吹起了自己的拿手曲目《十五的月亮》。清朗口琴聲中,月色將他的思念帶回故鄉。
談起家人,朱浩慧心裡有些愧疚。當時通訊不發達,他與妻子韓清霞只能靠書信交往。妻子在上海工作,朱浩慧又忙著部隊的演練,往往半個月才能通一次信。
紙上的戀愛,一談就是三年。每次鎮上的郵差來送信,朱浩慧都是第一個衝過去的人。
錯過家人團聚的時間裡,一枚枚導彈經朱浩慧檢測合格,被成功送上藍天。而他也記不清有多少個冬至沒能陪伴家人。
今年的冬至快到了,天邊泛起晚霞,朱浩慧給妻子撥通了影片電話。
此刻,朱浩慧身後是陣地和戰友,遠方還有一個溫馨的家。守護這兩個地方,是他在每一個黑夜裡最堅定的信念。
守 護
■張 宇 耿鵬宇
冬至前夕,河北秦皇島海濱的武警某部營區內,排長王靖龍正和他的戰友們包著餃子。
窗外,寒風凜冽。看著窗戶上冷熱交織的霧氣,王靖龍腦中不禁浮現出從夏至到冬至這段“溫差”極大的特殊經歷。
酷暑的印記是什麼?
王靖龍手機裡儲存著一張照片。照片上,上等兵李煜龍的背上,創傷、劃痕甚至面板的紋路依稀可見,每一道傷痕彷彿都在講述著一段難忘的經歷。
頂著海濱的炎炎烈日執勤,官兵的面板被曬得通紅腫脹。訓練時再經受海水的浸泡,脫皮是常事。
“最容易灼傷的部位大概一張16開紙大小,我們叫這種背‘16開’。”王靖龍告訴記者,“因為面板與床單接觸磨得刺痛,在那些日夜裡,我們都適應了‘趴著睡’。”
榮獲集體一等功2次、二等功10次、三等功16次,連續22年被評為“基層建設標兵中隊”……處在這樣一個滿載榮譽的集體,模樣是表,本事是裡。滿是傷痕的面板之下,是官兵為了使命練就的“肌肉記憶”。
“從海濱到雪山,冰火兩重天。”12月,王靖龍和戰友來到張家口崇禮山區執行任務。
崇禮是北京冬奧會雪上專案主要競賽場地,這裡地勢崎嶇,大雪漫山,風寒刺骨。
嚴寒天氣中,王靖龍和戰友每天都要穿上厚厚的衣褲,鑽進一個又一個簡易的哨亭裡。走到末端的哨位再返回,一趟下來差不多2公里。
“最開心的時候是走到一塊無名高地上,在那兒能俯瞰大部分冬奧賽場。”王靖龍說,“一想到自己站在舉世矚目的冬奧賽場旁,心裡就很激動。”
深夜,巨大的滑雪場燈光輝映,一條條賽道並排建在蜿蜒的山體上,不時可以看到人們忙碌的身影。
“雖然冷,但每當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裡都有股熱流在湧動。”王靖龍說,“當時都搶著爭取上山執勤這個‘受苦’的機會,那是我們感到‘最有價值’的時刻。”
這種自豪感,是每一個執勤官兵平凡的英雄夢。
冬至將至,人間團圓。王靖龍已經回到海邊。他再次披上大衣,走向哨位。
遠處,海浪有節奏地拍擊著沙灘,溼鹹冷冽的水汽迎面吹來。
在這最溫柔的時光裡,王靖龍回憶著一年來的“冷熱交織”。他說:“無論我們在哪兒執勤,都能找到堅守的意義。”
本版製圖:賈國樑
影片製作:朱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