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底的一天,周恩來急匆匆地找到聶榮臻:“趕快調一支部隊去香山執行任務。”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聶榮臻馬上打電話調了一個團趕往城西八里莊。
天津戰役結束後,無處可逃的傅作義率部投誠,北平和平解放。
傅作義對北平的和平解放,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使得這座古都避免了戰火的荼毒,得以完整地儲存了下來,也避免了更多的流血犧牲。他的這一功績被歷史和人民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在和平解放北平的時候,傅作義提出了一個要求:留下一個警衛團保護自己。
中共中央答應了他的這個要求,一方面,傅作義的貢獻很大,他的這個要求不算太過分;另一方面,傅作義投誠獻出北平城,肯定會被蔣介石恨死,留下一個團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中共方面也十分擔心蔣介石派刺客把傅作義給暗害了!
於是,傅作義手下的二十萬大軍全部撤出了北平城,接受改編;唯獨留給他的這個加強警衛團沒有動,只是換上了解放軍的軍服,完全聽從傅作義的指揮。
黨中央進入北平城後,駐地就在城西的香山,毛主席則住在香山雙清別墅。當時,黨中央對外的代號是“勞動大學”,駐地所在地是高度機密。
外界只知道香是一所名叫“勞動大學”的所在地,根本沒人知道這裡住著中央五大書記和黨中央機關單位。連附近的百姓和政府工作人員也不知道這個秘密,就是在黨內,瞭解的人也是鳳毛麟角。
毛主席和黨中央住到香山後,附近部署了四野的第207師擔任護衛,中央警衛團一部分人馬駐在香山進行警衛。
毛主席和黨中央來到香山沒幾天,一天下午,正在吃飯的中央警衛團3連指導員史宏斌接到了汪東興打來的電話,說傅作義的一個排向他們這裡來了。
汪東興是毛主席貼身警衛人員,“向著他們這裡來”,那就是向著毛主席所在的雙清別墅去了。史宏斌扔下飯碗,抓起槍,帶著戰士就往山上爬。
十人愁是3連的一個警衛點,上面有一個碉堡,在這裡可以看到雙清別墅,毛主席在室外活動的情況,在這兒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當史宏斌帶人氣虛喘喘地爬上十人愁時,連長郝傳普已經在那裡盤問著傅作義的散兵。五六個散兵圍著他,說想回家,一看就是有經驗的老兵。
史宏斌發現只有查哨的連長和哨兵兩個人,雙方力量非常懸殊,如果發生衝突非吃虧不可。他當即下令叫戰士們用綁腿把那五六個散兵先綁起來。
一搜身,沒人帶槍,倒是搜出了不少金條和銀元。
史宏斌從中判斷,這五六個散兵應該並不知道毛主席住在香山,他們是無意中闖入這一禁區的。他們說的應該是實話,是帶著金條、銀元準備回家去。
但是,無論如何,闖入禁區就是違法,史宏斌把他們押到了營部。
本以為,擅闖禁區的只有這零星幾個人。不料,當天下午,留給傅作義的那個加強警衛團三個營中有兩個營發生了譁變,向著香山方向流竄,史宏斌他們抓住的那幾個只是很小的一小股。
香山,頓時緊張了起來。
周恩來接到報告後,立即前往華北軍區所在地慶王府,找到了兼任平津衛戍司令員的聶榮臻。
周恩來內心很焦急,見到正在吃飯的聶榮臻,門坎還沒邁進去,就急匆匆地對聶榮臻說:“趕快調一支部隊去香山執行任務!”
聶榮臻和周恩來是老戰友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可以追溯到20年代留法勤工儉學的時候,後來又一起策劃了八一南昌起義。在提著腦袋幹革命的白區,他們建立了生死與共的革命友誼。
往常,聶榮臻見到周恩來的時候,總是少不了被他打趣幾句。可今天,周恩來連門都沒進來,就急忙下達了指示。可見這一刻,他確實急了,因為毛主席就住在香山。
當得知事情的經過後,一向慢性子的聶榮臻也急了。
聶榮臻不僅著急,心裡更是壓不住火起,這個傅作義,尊重他的意見,給他留下了整整一個團的兵力保護他。這倒好,跑到香山的“勞動大學”武裝示威去了。
正好作訓處處長唐永健正在臺階下等著聶榮臻的指示。聶榮臻當即對他說:“你立即帶著一個團的人去辦,動作要快,不要驚動了敵人。”
那時,平津衛戍區司令部還沒有開始辦公,聶榮臻親自打電話給警衛北平的第207師師長吳烈,命令他火速派一個團趕到城西八里莊,由軍區作訓處長指揮。
唐永健坐上一輛吉普車,帶著一團兵力悄悄地包圍了鬧事官兵的兵營。
傅作義的警衛團在翠微路的兵營裡,裡面很大,但營房不多。這個警衛團的三個營中,只有一個營沒有參加衝擊香山。就是那些衝擊香山計程車兵們,也沒有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誤,還和往常一樣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是3月底的黃昏,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解放軍一個團悄悄地佔領了翠微路兵營外面的制高點。然後,唐永健驅車大大方方地開進了兵營的大門。
營門口的衛兵雖然還是傅作義的人,但看到唐永健的車,並沒有多加盤問,他們認識車牌子,知道這是華北軍區的軍車。
唐永健已有20多年的從軍經驗,進了營門後,他跳下車,一邊走一邊檢視院內的地形,距離營門300米處有兩處房子可能是指揮所。這時,士兵們已經用過晚飯,正在院子裡自由活動。
一派和平景象。
但是,就是在這和平景象計程車兵中,有兩個營計程車兵武裝去了黨中央的所在地香山。
進院子前,唐永健已經命令部隊做好了戰鬥準備,只要接到他的訊號,就立刻動手。當然,沒有他的命令,絕對不能開槍。
唐永健走進院內的指揮所,找來我們自己的同志。傅作義的這個團雖然沒有拆散整編,但已經從上到下派進去了人民解放軍的政工幹部。
唐永健說:“情況是這樣,你們分頭去做做工作,讓他們放下武器,我們可以握手言和,否則就武裝解決。”
幾個營裡的黨代表點頭說可以試試。
但也只能試試,他們說的話並不是那麼靈的。兩個營去衝香山,他們或多或少知道那麼一點點,去勸,結果等於零。
唐永健接著說:“你們明確告訴他們,就說人民解放軍已經包圍了這座兵營,除了把武器放下,沒有別的出路。如果放下武器時摔摔打打的,人民解放軍可要使用武力的。”
還打啥?傅作義的25萬士兵都放下了武器,一個小小的警衛團,槍再好,也是雞蛋碰石頭。三個小時後,傅作義的警衛員同意放下武器。
交接武器的儀式立刻開始。
這時候已經熄燈了,士兵們被迷迷糊糊地叫了起來,抓住槍和子彈袋,橫七豎八地堆在院子中央,然後又迷迷糊糊地返回繼續做夢去了,權當是上了一趟廁所。
小山一般的嶄新卡賓槍在月夜下發著幽蘭的光。這是保衛傅作義的部隊,也是傅作義最後一個沒有整編的警衛團,使用的都是在圍城時,美國空投下來的新武器。
事情平靜地解決了,但唐永健心裡並沒有輕鬆下來,因為沒有見到團裡的幾個頭頭。
“團長呢?”唐永健問值班參謀。
“回公館了。”
“副團長呢?”
“也回公館了。”
“參謀長呢?也不在?”
“對,他們晚上都回家睡覺。”
唐永健問清了團長、副團長、參謀長等人的住址。他想,明天早上他們要是知道他們的部隊被下了槍,還不知道咋鬧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都抓起來得了。
於是,唐永健沒有回軍區,而是跑到六部口,找到了正在那裡執勤的衛戍區糾察總隊。很巧,唐永健剛下車就碰見了糾察總隊的參謀李青川。
李青川是唐永健的老戰友,一聽說情況,當即就火了,竟然敢去黨中央駐地搗亂。當即,李青川就帶人跟著唐永健去抓人。
傅作義警衛員的幾個頭頭當晚就被抓捕,由後來擔任地鐵公安分局局長的李建林負責審訊。
那天晚上,唐永健回到華北軍區駐地慶王府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這期間,周恩來親自來過幾次電話詢問,聶榮臻不知道情況,沒有辦法回答他。兩個人都很著急,躺在床上,誰也睡不著。
“司令員,睡著了麼?”唐永健繞到後窗戶跟前,輕輕敲了幾下。
“嗬,情況怎麼樣?”聶榮臻急忙問道。
“都解決了。”唐永健說:“拐回來時,我又把他們團長也抓起來了。”
“恩來同志同意抓人了麼?”
“他沒有說,我覺得應該抓。”
聶榮臻沒有說話。唐永健站了一會兒,心想:“擅自抓人,尤其是抓傅作義的人,抓錯了可是政策錯誤。得問問周副主席去。”
於是,唐永健把情況向周恩來做了彙報。周恩來聽後完說:“抓得好,這樣我們就主動了。”
收繳傅作義警衛團武器的事,周恩來請示過毛主席,毛主席同意武力解決,以免後患。
衝擊香山的那兩個營計程車兵,大部分都返回了兵營,還有一小部分向外逃竄。周恩來指示聶榮臻派人去處理傅作義警衛團駐地的人員,同時指示整個華北軍區都參加搜捕,必須將這些人一個不剩的全找到。
四五天後,逃竄的警衛團人員終於被全部找到了,這些人都帶著武器。香山這才解除了一級戰備。
將傅作義警衛團繳械的第二天,傅作義知道後大發脾氣,一大早就氣呼呼地敲開了北平市市長葉劍英的房門,拍著桌子大叫。
葉劍英還不知道這件事,他看到一向脾氣很好的傅作義發了大火,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葉劍英豪言勸走了這位對北平和平解放立下大功的將軍。
上午10點,傅作義的秘書王克俊找到了華北軍區。聶榮臻、蔡樹藩、唐永健一起接待。
王克俊一臉怒氣地說:“傅將軍說,你們共產黨人不講信義,過河拆橋。”
“你先彆著急,咱們慢慢說。”政治部副主任蔡樹藩操著濃重的湖北口音說。
“槍都下了,還有什麼可談的!”王克俊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傅先生幾十萬軍隊都交出來了,決不在乎小小的一個團,他為保護北平這個文化古都立下了大功,我們決不虧待他,你放心。”唐永健說。
接著,他又說道:“傅先生留下全副武裝的軍隊,是幹什麼用的呢?無非是要保證他自己的安全嘛!”
“說句實話,要保證傅先生的安全,我們比你們顧慮更大。我們更怕蔣介石來暗殺他,然後再滿世界造謠說共產黨叫他起義是騙局。是不是這樣呢?”
王克俊沒有說話。
“退一步講,你能保證目前留下的這些兵中沒有蔣介石派來暗殺的特務嗎?你能保證沒有蔣介石重金收買去暗殺傅先生的人嗎?”唐永健問道。
“呵,我沒有這個把握。”王克俊的口氣軟了下來。
“當然,我們也不為難傅先生,你回去,挑三五十個可靠計程車兵,給錢也買不走的,讓他們攜帶武器。其餘的全部把武器收上來,如何?”
王克俊的臉色終於淡了下來,他回去找傅作義彙報。
傅作義聽完王克俊的彙報後,怒氣消退了一半,他親自挑選了35名貼身衛士,每人都配有卡冰槍、駁殼槍和左輪手槍各一支。
實際上,這時候的傅作義也明白過來了,槍對他來說,已經是毫無用處。
傅作義的這個警衛團,衝擊香山的那兩個營全都交給了華北補訓兵團,拆散了重新組合。而沒去衝香山的那一個營的幹部,被送到石家莊步兵學校學習,後來都提升了職務。
傅作義留下的這個加強警衛團,實際上對保護他的安全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只不過讓他的心理上有了一點安全的感覺。這個團的人員參差不齊,大多都是老兵油子,靠他們保護,指不定哪天會有人被蔣介石重金收買,轉而把槍口對準傅作義。
而且,在當時的北平城,留下這麼一支全副武裝又不可控制地加強團,對黨中央、各機關單位和傅作義自己來說,都是一顆隨時可能爆發的定時炸彈。
中國共產黨並沒有忘記傅作義和平起義的大功,新中國成立後,他被任命為水利部部長;年底又兼任了綏遠軍政委員會主席、綏遠省軍區司令員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