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約 6000 字
閱 讀 需 要 16 min
1931年9月18日21時,位於瀋陽城北約七八華里的北大營準時吹響了熄燈號。在路燈照射下,陸軍獨立第7旅司令部門前顯得格外空曠,照壁牆外還未搭完的戲臺,看上去有些形單影隻。再過8天就是中秋節,等請來的戲班子登臺亮相,北大營又是一番熱鬧景象。22時20分左右,“突聞轟然一聲巨響,震動全城,不到五分鐘,日本關東軍設在南滿站大和旅館的炮兵陣地即向我北大營開始射擊”。獨立第7旅參謀長趙鎮藩立即給旅長王以哲家裡打電話,結果不得要領,只好一面下令部隊進入預定陣地,一面再向副司令長官公署請示辦法。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參謀長榮臻簡直不可理喻:“不準抵抗,把槍放到庫房裡,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
然而,侵略者毫無道理可言,關東軍參謀、奉天特務機關輔助官花谷正,以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當時不在瀋陽)的名義,給關東軍參謀長三宅光治和陸軍大臣南次郎發出了第一封電報:“十八日晚十時半許,暴戾的中國軍隊在奉天北面的北大營以西,破壞滿鐵線,襲擊我守備兵,與我前來之一部守備隊發生衝突。據報告,奉天獨立守備第二大隊正向現場出動。”
1931年9月18日,日本關東軍進攻北大營。北大營南距城區約10華里,西距南滿鐵路約300 米,西南距離柳條湖700米,事變發生時營內尚有東北軍7000餘人
內憂外患之秋
日俄戰爭中日本戰勝後,參照中俄合辦中東鐵路的約定,南滿鐵路每公里配備15名士兵護路,最初日軍在附屬地及鐵路沿線駐紮兩個師團,此後調整為一個縮編師團、6個獨立守備大隊,合計14000餘人。隨著日本關東都督府改稱關東廳,原本設在府內的陸軍部升格為關東軍司令部,“軍事優先”主義逐漸成為日本對東北殖民統治的基本方針。
張學良子承父業,撤銷奉軍原有的方面軍、軍、師等混亂編制,東北所有軍隊整編為國防軍和省防軍,以獨立旅為單位,總數不下30餘萬人。此外,東北海軍擁有大小艦艇20餘艘,約3萬餘噸;東北航空大隊裝備各式飛機300餘架,實力超過國內任何一方。如果將東北與南京之間的關係簡單地看成地方與中央、下級與上級,那就未免過於幼稚了。東北政務委員會作為東北的最高行政機關,編制十分龐大,正如張學良對日本駐瀋陽總領事林久治郎所說,“雖已實現南北妥協,但實質上東三省政府的態度依然毫無改變,與南京政府的關係僅是名義上的,實際內容與以往並無不同。”
北伐完成,國民政府推行“革命外交”,主張與列強有序簽訂關稅平等新約。張學良富有民族正義感,多次拒絕強鄰貪得無厭的索取,加緊修築鐵路,加快港口建設,一時氣象萬千。如何應對日本挑釁,張學良曾經致電蔣介石:“對於日方如此態度,人皆同憤,惟對付之策,不外三種。一曰強硬,二曰軟化,三曰圓滑。強硬則必用武力,不但東省力有不足,即全國協辦亦無把握;軟化則東省將成保護國,為朝鮮第二,非所敢出;暫用圓滑之法,以延宕之,一面於國際間著手運用,拆其野心,始有辦法。”
日軍“少壯派”可不吃你這一套,關東軍參謀石原莞爾老早起草過一份侵略計劃,提出“巧妙解除中國軍隊武裝”,再由關東軍出面實施最簡明的軍政,維持中國東北治安的方案。陸軍省軍務局局長小磯國昭、軍事課課長永田鐵山、關東軍高階參謀板垣徵四郎、參謀本部作戰部部長建川美次、瀋陽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輔助官花谷正等人無一不是野心勃勃之徒,恨不得一口鯨吞東北。
1930年中原大戰,張學良最後時刻站隊南京國民政府,調派8萬精銳入關瓦解反蔣聯軍,升任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平津地區及黃河以北全部歸其節制。來年春暖花開之際,躊躇滿志的“少帥”離沈赴平,關外之事交由吉林省政府主席兼東北邊防軍副司令長官張作相、參謀長榮臻及東北政委會代主席、遼寧省政府主席臧式毅處理。興許過於忙碌,到平不久的張學良傷寒病發作,5月底住進協和醫院配合治療。期間,吉林發生萬寶山租地事件,日本軍警挑撥朝鮮排華,刻意升高事態擴大流血衝突。張學良密電東北政務委員會:“此時如與日本開戰,我方必敗,敗則日方將對我要求割地償款,東北將萬劫不復,亟宜力避衝突,以公理為周旋。”多事之秋,反覆無常的軍閥石友三乘機興兵作亂,突然襲佔河北重鎮石家莊,東北軍再調六七萬精銳入關震懾。
榮臻,九一八事變發生時,任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中將參謀長,後投敵
“現非對日作戰之時,以平定內亂為第一。”蔣介石同樣誤判形勢,繼續以“圍剿”紅軍換取日本政府認同,並且大量採購武器示好日本軍方。眾所周知,武器買賣不同於其他貿易往來,它是一種軍事合作關係,僅限定於非敵對國家之間進行。以1930年為例,南京從日本購置的武器總金額為5844543海關銀兩,佔海外軍購總金額比率的38%。在蔣介石看來,你能賣我武器,就是不想和我開戰,只要兩國高層保持友好聯絡,哪怕關東軍鋌而走險,事情總有轉圜餘地。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年6月下旬,日本參謀本部一個名叫中村震太郎的軍官,打著農業考察的幌子,帶人潛入大興安嶺蒐集情報,被興安屯墾軍秘密處決。紙包不住火,日方咄咄逼人,蔣介石痛惜“吾國已不成國”,惟照舊強調“攘外應先安內,去腐乃能防蠹”。
適逢張作相父親病逝,返回原籍錦州治喪。9月6日,張學良電告臧式毅、榮臻:“查現在日方外交漸趨吃緊。應付一切,亟宜力求穩慎。對於日人無論如何尋事,我方務必萬萬容忍,不可與之反抗,致釀事端。即希望迅速密令各屬,切實注意為要。”14日,張作相再派副官處副處長李濟川請示具體辦法,張學良說:“我因病頭腦不清,精神也不好,東北大事仍由張輔帥、臧主席和榮參謀長三人酌情處理。”李濟川馬不停蹄趕回瀋陽,但見榮公館門庭若市,毫無緊張氣氛,“滿屋大員,抽鴉片、打麻將,更有張筱軒的京韻大鼓,熱鬧非常”。東北局勢劍拔弩張,榮臻竟然還有心思為父親張羅壽宴,前來交涉的林久治郎一臉焦慮:“榮參謀長,日本軍人橫暴,不服從外交官指示,現已緊要關頭,別的談不到了……”
一夜鉅變,傷痛白山黑水
1931年4月,日軍第2師團從仙台調到遼陽,替換第16師團回國休整。板垣出面召開聯隊長、大隊長參加的動員會,鼓吹“滿蒙問題的最後解決,必須予以軍事佔領,因此要有突然攻佔的準備”。經過一番精心策劃,“少壯派”定在9月底“舉事”,具體步驟如下:花谷正負責製造發動戰爭的藉口,在靠近瀋陽柳條湖附近炸燬一段鐵路,誣衊東北軍所為;獨立守備隊第2大隊第3中隊以演習為名,一部至鐵路邊,主力至北大營外圍展開,一俟爆炸成功,立馬前往北大營“緝兇”;板垣坐鎮瀋陽,以關東軍司令官名義命令第2師團進攻瀋陽城區,再以護僑為名謀取吉林,同時請求日本朝鮮軍支援。“少壯派”還從東京兵工廠偷運兩門240毫米榴彈炮,放列於獨立守備隊第2大隊兵營內,並對瀋陽附近的重要目標進行了實地測量和標定。
九一八事件中,日本侵略軍炸燬鐵路地點。該圖為修繕後補拍,圖中標記點為日軍炸燬處
遼寧從此極不安寧,臧式毅得到奏報,日軍近來演習頻繁,僅瀋陽一地,7月份就有9次。8月20日,奉軍原軍事顧問、熟悉東北內情的本莊繁接任關東軍第9任司令官,他對“少壯派”的秘密計劃或許不完全知情,但絲毫沒有消除戰雲的意願,“第一線部隊要經常注意情況的變化,要有當事件突發時決不失敗的決心和準備,特別是獨立執行任務的小部隊,要斷然遂行自己的任務”。林久治郎覺得不對勁,“關東軍正在集結軍隊,提取彈藥器材,有於近期採取軍事行動之勢”。東京聽到風聲,不緊不慢指派建川美次前往東北實地瞭解情況,哪裡曉得建川本身就是板垣一夥。“訊息已經走漏,必須立即堅決行動。”接到內線訊息,板垣、石原恰巧陪同本莊走訪基層部隊,板垣藉口迎接建川暫留瀋陽,石原跟隨司令官返回遼陽。
9月18日晚上,王以哲和幾位團長均歸宿在家,唯有趙鎮藩留守營中。藉著夜色籠罩,獨立守備第2大隊一小隊日軍引爆炸藥,一聲霹靂似巨響,一段一米多長的鋼軌和兩根枕木騰空飛濺。所謂“東北軍破壞南滿鐵路”,第3中隊照著“劇本”率先攻向北大營,兩門240毫米榴彈炮瞄準發射,炮聲和火光劃破瀋陽夜空。此刻,張學良正在北平華樂戲院請英國公使藍浦生觀看京劇演出,“約十點卅分許,來人報告榮參謀長請我說話,有緊急事項,我立刻辭別藍公使歸返協和醫院。”榮臻傳達“不抵抗”指示,趙鎮藩覺得礙難處置:“把槍放到庫房裡,恐怕不容易辦到吧!”第621團住在北大營最西邊,官兵們倉促得連衣服都沒得及穿好,日軍即用刺刀猛扎,“我們計程車兵赤手空拳,有的奪門而出,有的越窗而逃”。第620團第3營第9連自發完成集結,團附朱芝榮跑出來喊停:“都給我回來,旅長電話重申,叫隊伍不要動,等候交涉,日本人如果進來,要什麼給什麼。”連長姜明文脫口問道:“要命也給嗎?”朱芝榮也挺無奈:“這是旅長的命令嘛!”23時許,第620團團長王鐵漢急匆匆趕回營中,“等候交涉不等於捱打,敵人向本團營房進攻時,我決心還擊,這是自衛必要的手段,雖和不抵抗衝突,也只有一面等候,一面抵抗了”。
日軍起先並不敢大膽挺進,只以猛烈炮火恫嚇。板垣只求速戰速決,斷然電令獨立守備隊第2、第5大隊和第2師團步兵第29聯隊加入北大營、瀋陽戰鬥。本莊繁聞訊並未深究,只表現出些許猶豫,很快默認了板垣、石原等人的獨斷專行,認定“日華軍隊衝突,咎在彼方”。19日凌晨1時40分,榮臻擔心獨立第7旅失控,示意“必要時可向東面移動移動”。王鐵漢記得很清楚:“準備撤退的時候,敵人步兵400餘,已向本團第二營開始攻擊,我即下令還擊,斃傷敵人40餘名。就在敵人攻擊頓挫之際,忍痛撤出北大營。”趙鎮藩行動稍遲,激戰至3時許,日軍從南面攻入營垣,當即指揮旅直屬部隊反擊,直到對外聯絡的電話全部不通,方才部署突圍。事後統計,獨立第7旅官兵148人死亡,186人負傷,坦克全部丟光,33門迫擊炮和平射炮、112挺各式機槍、1302支長短槍支落入敵手。另據日方記載,關東軍死傷25人,代價微不足道。
本莊繁,曾為張作霖的軍事顧問,1931年8月任關東軍第9任司令官,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指揮日軍向東北全境發動全面進攻
黎明前後,榮臻(後投敵)、王以哲化裝逃出城外,臧式毅不願一走了之,被軟禁數月後選擇“合作”。遼寧省警務處處長兼瀋陽市公安局長黃顯聲鐵骨錚錚,要求公安各分局盡力支援,非到不能抵禦時,決不放棄駐地,“市區不能打,我拉出去打,打到底”。部分警察盡忠職守,零星戰鬥有所持續,日軍調來坦克衝擊公安總隊部大門,眼看大勢已去,黃顯聲只好以分局為單位實施撤離。
瀋陽徹底淪陷,損失不計其數,僅以兵工廠為例,日軍掠去各類步槍近萬支、機槍2500餘挺、大小火炮近600門。尤為氣憤的是,東北軍260多架飛機事先竟不知轉移關內,悉數成了關東軍的戰利品。10月上旬,獨立第7旅輾轉到達錦州,王以哲見到趙鎮藩,行了一個標準鞠躬禮:“當初要是聽了我的話(指把槍放入庫房)就壞了,我這個旅長是你給我的,謝謝你!”
吉林開城迎敵,熙洽引狼入室
瀋陽一夜變色,張學良致電張作相等軍政長官:“日方宣傳因我軍襲擊南滿路,故日軍施行追擊,但事實上我方絕無此事,即日軍犯我北大營時,我方關念國交,亦未與之抵抗,現正進行交涉中,務仰嚴飭所屬對此事切持鎮定,以免另生事故,於事無益,至囑至要。”吉林省城駐有獨立第25旅兩個團,以及副司令長官公署衛隊團。9月20日下午,熙洽以張作相名義發出命令,略謂避免衝突,儲存實力,中日事件等待外交解決,各部隊長應嚴格約束所部,不得擅自抗擊,致使事態擴大,著駐省城各部即時開出城外數十里待命。
熙洽,曾參與宗社黨的復辟活動且有親日傾向,日軍進攻吉林時投日,後任偽吉林省長官公署長官
衛隊團編制大、裝備好,加強有騎兵營、炮兵營、迫擊炮連、重機槍連等,團長馮佔海提出異議:“應當命令駐長春、吉林各部隊向日寇反擊!”熙洽態度冷淡:“我奉電令避免衝突,中日事件由外交解決。”馮佔海追問:“此係奉到何人電令?”熙洽故作神秘地:“此電發電人不準傳達姓名,此時不便告知,日後你會知道,你不需派兵出去迎擊。”馮佔海將信將疑:“日軍未到,因何將部隊撤出省城?”熙洽並不迴避:“我準備跟日軍交涉,和平解決吉林事件。”馮佔海不服氣:“日寇侵佔我國土,我們可以命令部隊抵抗!”熙洽忙說:“年輕人光憑血氣,太不量力,不用說東北軍隊,就是全國軍隊也難以打垮日本。這樣吧,萬一談判不成,我再找你抗日。”
九一八事變中被日軍炸燬的駐長春南嶺兵營的中國軍隊第 3 營。1931 年,九一八事變第二天,日本關東軍發動對長春的進攻,攻打長春南嶺兵營,熙洽勒令駐軍不許還擊,最終長春陷落
連哄帶騙,熙洽又電報張作相,說什麼“總以免去戰禍,匯入交涉正軌為要;即令駐省各部向西鄉一帶暫避,幸均無事”;背地裡派人赴長春面見多門師團長,利用日本求學時代的師生關係套近乎。省府委員誠允不失民族氣節:“約日軍到吉林市交涉,那是引狼入室,非常危險!”秘書長潘鶚年、實業廳長馬德恩等人亦不同意。熙洽置之不理,場面尷尬,建設廳長孫其昌、吉海鐵路總辦李銘書趨炎附勢:“日軍打不得,和平為上策。”張作相人在錦州,加上平日過於信任熙洽,關鍵時候竟也拿不出力挽狂瀾的辦法。
關東軍輕取北大營,日本朝鮮軍如約出動獨立混成第39旅團前往瀋陽支援。林久治郎致電外相幣原喜重郎,稱柳條湖事件“純屬軍部的有計劃行為”,日本內閣會議堅決不同意擴大事態,參謀總長金谷範三嚴令朝鮮軍停在新義州境內。依照日本憲政體制,海外用兵涉及經費核定,在軍事首長向天皇請示前,必須經由內閣會議透過。援兵不至意味著無法擴大戰線,事變當天抵達瀋陽的建川給出解套辦法,消除東京方面的顧慮,放棄直接佔領滿洲的腹案,軍事行動暫時控制在哈爾濱以南。21日午後,朝鮮軍先斬後奏,下令獨立混成第39旅團越境直趨瀋陽。訊息傳來,第2師團只留一部駐守瀋陽,主力當天傍晚即兵不血刃踏入吉林省垣。熙洽開城迎敵,但對全面取代張作相有所顧慮,多門不由分說:“叫你當省長你就當,否則對你不客氣,限你幾分鐘考慮。”
日本關東軍司令本莊繁與板垣徵四郎在長春站下車時的情景。在寬城子兵營和南嶺兵營的中國駐軍與日軍拼殺時,駐長春市內的東北軍第23旅司令部按熙洽的指示,“城內軍隊不抵抗”,長春陷落
1931年成立的偽吉林省長官公署外景。1931年9月26日,在關東軍的策動下,熙洽在東北搶先宣佈“獨立”,28日,吉林省正式宣佈脫離南京國民政府,不少軍政要員跟隨熙洽叛國投敵
據日本駐吉總領事石射豬太郎說法,熙洽原先打算謹慎地闡述吉林立場,但對方根本不允許討價還價。23日15時,第2師團幾個參謀甚至拿著手槍蠻橫威脅:“你要宣言獨立還是要死?”另據美國駐哈爾濱總領事漢森的調查報告,熙洽當時坐在安樂椅上度過了一小時,期間不斷地扇著扇子。馮佔海對此並不認同:“熙洽接受多門指示,宣稱出於免去戰禍,把原有軍政兩署撤銷,合併成立一個吉林長官公署,胡說這是權宜之計,等將來中日事件和平解決後,仍請張作相回任。”28日,吉林省正式宣佈脫離南京國民政府,不少軍政要員跟隨熙洽叛國投敵。李杜、馮佔海、邢佔清等愛國將領一腔熱血,先後舉旗抗日。在張作相的支援下,誠允一度建立吉林省臨時政府,與熙洽的漢奸組織相對抗。
時光飛逝,九一八事變過去整整90年,當人們還在爭辯到底誰是不抵抗政策的始作俑者時,有些問題其實更值得我們思考。“不抵抗”實乃南京中央與東北地方面對關東軍“胡來”的應付準則,某種程度上達成共識,且都深信無論日本政府還是國際社會,事後總能起到剎車片作用。不過面對日軍挑釁,東北軍的反應多種多樣:投降,比如防守營口、安東等地的軍警;逃離,比如北大營的多數軍人;邊戰邊撤,獨立第7旅第620團屬於此種典型;積極抵抗後突圍乃至不惜犧牲,主要反映在長春寬城子、南嶺守軍和負責瀋陽治安的部分警察。由此可見,前方將領解讀、執行不抵抗命令因人而異,說明這道命令的本身並沒有嚴格的規範,結果卻成了無數“拒戰”行為的遮羞布。
“我是封疆大吏,中東路,九一八事件,對蘇、日關係,平時我有自主權,不能說有了事,推卸責任。”張學良晚年坦言自己判斷失誤,低估關東軍的軍事行動只是針對一連串矛盾糾紛的情感宣洩,“就是你不要跟他們衝突,他來挑釁,你離開他”,“我沒把日本看透,沒想到日本會敢那麼樣來”。張學良沒有看透的還有東北軍的整體忠誠度。10月初,洮遼鎮守使張海鵬、東邊鎮守使於芷山相繼率眾投敵,至此,事變爆發僅僅過去半個多月,東北軍變節人數接近9萬人,幾乎佔到東三省駐軍總數的一半。難怪王以哲後來噙著眼淚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我們不理不抵抗命令,全旅團結一心,那麼事情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我們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成了千古罪人。”確實,假如東北處處皆是寬城子和南嶺,黑土地的抗敵局面勢必大為改觀。
被日軍佔領的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公署,攝於1931年9月19日。九一八事變後,瀋陽徹底淪陷,損失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