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上海剛解放,上海市市長陳毅就接到了中央軍委情報部部長李克農的急電。
急電內容簡明扼要,請速查李白下落。
李白,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我黨一名老牌無線電情報人員。1937年10月,李白受黨組織派遣,化名李霞,潛入上海負責黨的秘密電臺收發報工作。1942年9月,日軍對上海秘密電臺進行大範圍、高強度偵測,李白不幸被捕,後經黨組織積極營救,逃出虎穴牢籠。抗戰勝利後,在針對國民黨的鬥爭中,為了獲取具有戰略意義的軍事政治情報,李白不顧在日偽時期暴露過的潛在風險,再次潛入上海,繼續從事黨的秘密電臺情報工作。1948年12月30日,在向延安黨中央發報時,李白的電臺被國民黨特務偵測出位置,再次不幸被捕。
被捕後的李白,受盡酷刑,忠貞不屈。1949年5月7日晚,國民黨上海特務頭子毛森,根據蔣介石“堅不吐實,處以極刑”的批示,將李白、秦鴻鈞、張困齋等十二名地下黨秘密押至浦東戚家廟殺害。
由於國民黨特務嚴密封鎖了訊息,我情報系統李克農方面並不知道在上海解放前夕,李白已經犧牲。在李克農心目中,李白不僅是我黨一位久經考驗的忠誠戰士,而且是難得的具有豐富實戰經驗的無線電專家。有一種說法,在查詢李白下落的同時,李克農已向黨中央推薦由李白擔任新中國第一任郵電部長。
對這一些情況,陳毅的心中是清楚的,接到李克農急電後,1949年6月17日,他即以上海軍管會的名義,向上海市公安局發出了“008”號電文:
“茲於1937年冬,延安黨中央派往上海地下黨工作之李靜安(即李白)同志,去向不明,特勞查。”電文中還附有1949年5月7日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軍法處到蓬萊警察分局提解李靜安“提案”的內容。
上海市公安局接到任務後,立即調集精兵強將與李白的愛人裘慧英一起進行調查。不久,一位留用下來的舊警察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1949年5月7日傍晚,他親眼看到有一位穿長衫的囚犯被押上刑車,後來聽說在浦東楊思地區被秘密槍殺了。
根據這一線索,楊思地區軍政機關派人深入訪問群眾,幾經周折,終於得知,上海解放前夕國民黨確實在楊思附近的戚家廟搞過秘密屠殺。6月20日,我公安同志在戚家廟後面挖出了十二具五花大綁、彈痕累累的烈士遺體,其中就有李白烈士。
得知李白已經犧牲的訊息,李克農非常悲痛,此後多年一直沒有忘懷。1957年,李克農頂著巨大壓力向中央提議:“要拍部電影,表現戰鬥在敵人心臟的英雄李白。”這部電影就是紅色經典《永不消逝的電波》。
而陳毅的反應更為悲憤,他給李克農拍去了一封電報,電報的最後,陳毅寫道:“血債要用血來還!殘害李白烈士的反革命分子,我們定要向他們討還這筆血債!”
有陳毅的誓言與命令,上海市公安局隨即成立追兇專案組,由久經戰陣的副局長楊帆親自擔任專案組組長。
針對此案,楊帆的偵辦思路很明確,只要拿出足夠耐心,剝絲抽繭,真兇一定難以遁形。
精神傳達下去後,包裹罪惡的繭很快就被抽出第一縷絲來。
1949年8月27日,上海盧家灣公安分局局長吳萍從接管的國民黨盧家灣警察分局的檔案中,發現了一份分局巡官史致禮等人的《邀功報告》。
與此同時,專案組同志又從繳獲的國民黨上海市警察局檔案中查到兩份重要證據:一份是上海市警察局獎懲評改會通報:“巡官史致禮、督士強元貴參加行動有功,各記功一次,其餘14名警務隊警士予以嘉獎。”另一份是淞滬警備司令部於1949年4月15日發出的籤準復件:“協助本部破獲諜臺有功,頒發獎金金圓券伍萬元。”
據調查,上海解放後,史致禮、強元貴沒有潛逃,他們作為熟悉情況的舊警察被盧家灣公安分局留用了,種種跡象表明,他們過去可能只是單純的舊警察,背景並不複雜。經過審訊,專案組的推斷得到了印證,史致禮等人並不是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更為重要的是,當時他們只是奉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之命,協同逮捕了秦鴻鈞,而破壞秘密電臺,搜捕李白的關鍵任務,他們既不知曉,也沒有參與。
調查至此,專案組同志意識到李白遇害的真兇已經石沉大海,此真兇如果還在上海的話,一定隱匿得很深,要想將他挖出來,不僅需要提高辦案嗅覺,而且需要廣泛動員社會關係,共同編織一張讓真兇無法藏身的恢恢天網。
甚幸!在欣欣向榮的新中國大地上,最不缺的就是高昂的鬥志和雪亮的眼睛。
1950年3月30日,上海虹口公安分局接到上海貨物稅局滬北稽徵所的電話,有一位中年男子攜帶一批軍用通訊器材前來納稅,此人行跡十分可疑,請速派人前來盤查。
虹口分局的偵察員趕往稽徵所後,立即將這名中年男子控制住。在我偵察員強大的心理攻勢下,這名中年男子隨即露出了原形。據此人交代,他原名李樹林,化名李成志,曾參加國民黨軍統十年之久,1947年在上海經營私人電臺,1948年拉攏國防部二廳上海電監科主任科員唐跨鳳入夥。1949年秋,他們的私人電臺被查封后,兩人秘密參加了國民黨潛伏特務諜報組織,但他的級別較低,不如唐跨鳳知道得多。
得知這些情況,偵察員馬上逼問,唐跨鳳在哪裡?
李樹林交代說,唐跨鳳應該還在上海,可能在碼頭藏身。
偵察員迅速行動,搜遍上海碼頭,唐跨鳳隨即落網。
唐跨鳳被捕後,未做任何抵抗就坦白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
唐跨鳳供述說,1947年國民黨向解放區全面進攻連遭失敗後,毛人鳳為配合蔣介石的軍事進攻,於1948年4月聯合保密局、國防部二廳在南京成立了中央電訊監察科,他本人隸屬於下屬單位上海電訊監察科。1948年下半年,上海電訊監察科從美國進口了十分先進的無線電偵測儀,對全上海所有電臺進行監聽偵測,李白、秦鴻鈞電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偵測出來的。但他本人由於不受重視,沒有參加這些行動。
偵察員問,參加行動的都是什麼人?
唐跨鳳說,這幾起行動的保密程度很高,我只曉得徐鳴秋參加了後來的審訊,他在辦公室整理審訊筆錄時,我曾去向他討茶葉。
偵察員問,具體說說徐鳴秋的情況。
唐跨鳳說,徐鳴秋是上海電訊偵察科尉級偵察員,家應該就在上海,人很精明,上海解放前人就不見了,不知道是跑掉了還是藏到哪裡去了。
繭剝到這裡,追捕徐鳴秋就成了關鍵突破口。楊帆提醒專案組的同志,要充分利用敵特組織檔案,儘量避免大海撈針。
按照這個思路,專案組同志翻閱大量敵特組織的檔案材料,不久即找到了徐鳴秋的個人舊檔案,其中有一條線索十分關鍵,那就是徐鳴秋的住址,此人在舊上海時期居住在上海虹口區公平路14號。
按照這個地址找過去,一番排查下來,情況和專案組同志預料的差不多,徐鳴秋早已不在這裡居住。
但專案組的同志沒有就此放棄這條關鍵線索,同志們分析,如果徐鳴秋沒有逃跑,那他的家眷極有可能還生活在上海,那麼順著虹口區公平路14號這個地址深挖下去,一定能有所收穫。
為此,專案組同志同虹口區公平路14號的住戶進行了耐心的談話,這戶人家告訴專案組同志,他們搬來前,老住戶姓歐陽,不姓徐,聽說後來搬到萬航渡路松茂裡一帶去了。
得到這個訊息,專案組同志立即對萬航渡路松茂裡一帶進行排查。很快,那名姓歐陽的老住戶找到了,這戶人家提供的線索讓專案組同志大為振奮,他們的確在虹口區公平路14號住過,在他們之前,那裡的住戶正是姓徐,後來聽說搬到榆林區龍江路去了。
敵特的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專案組立刻撲向榆林區龍江路。為了不打草驚蛇,專案組同志悄悄地對龍江路進行了摸排。然而,摸排的結果卻讓專案組感到十分困惑,龍江路只有金松裡16號的住戶姓徐,但這戶人家是解放軍光榮家庭,33歲的徐鴻鳴在解放軍華東航空處幹訓大隊做教官。
由公平路追蹤到金松裡,源頭沒有錯,最後查到的卻是一名徐姓的解放軍教官,這該怎麼解釋呢?難道說國民黨特務徐鳴秋改頭換面混進了解放軍隊伍,又或者說這戶姓徐的人家除了這名解放軍教官,還隱藏著一名國民黨特務。
偵察員立即將這一情況彙報給專案組組長楊帆,偵察老將的意見很直接、很尖銳,唐跨鳳不是認識徐鳴秋嗎?讓這兩人碰個面,真相立即大白。
這的確是行之有效的破繭辦法。
於是,專案組押著唐跨鳳來到了華東航空處幹訓大隊。經唐跨鳳辨認,這位名叫徐鴻鳴的解放軍教官不是別人,正是國民黨潛伏特務徐鳴秋。
見自己露出了底,再狡辯已毫無意義,徐鳴秋耷拉著腦袋,很快交代了他所掌握的情況,其中就包括李白遇害的真兇葉丹秋的一些情況。
據徐鳴秋交代,葉丹秋是國民黨一名老牌無線電,之前曾在顧祝同手下擔任報務員,後來被戴笠看中,調入軍統當電臺臺長。1948年,毛人鳳組織一批所謂的電訊專家、特務,成立上海電訊偵查科,葉丹秋是代科長。
偵察員問,你知道葉丹秋的下落嗎?
徐鳴秋說,這個我真不知道。
真兇浮出水面,但線索再次中斷,案件偵辦工作在此處又打了一個結。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在專案組想方設法解這個結的時候,一個名叫徐宗琛的國民黨特務在江蘇崑山玉山鎮落網了。此人交代,他曾是葉丹秋手下的得力干將,參與過偵測破壞上海秘密電臺的行動。
徐宗琛的口供與徐鳴秋的完全對得上,說明此人沒有撒謊。
專案組趁熱打鐵,繼續加強審訊力度,徐宗琛的心理防線很快徹底垮掉,他最終供出了葉丹秋的下落——上海解放後,葉丹秋逃回蘇州老家,與一個名叫“賽牡丹”的唱評彈的女戲子姘居在蘇州金臺街珍珠巷1號。
得到這個關鍵情報,專案組組長楊帆立即做出工作指示,為李白、秦鴻鈞等烈士報仇的時候到了!專案組立即趕往蘇州抓捕葉丹秋,但要注意不能打草驚蛇,以防特務聞風逃竄。
抓捕葉丹秋,是從嚴密監控蘇州金臺街珍珠巷1號開始的。經過多日監控,偵察員發現,珍珠巷1號確實住著一個女人,看這女人進出妖豔的舉止,應該就是徐宗琛所說的唱評彈的女戲子“賽牡丹”,但一連多日,葉丹秋卻始終沒有露頭。
難道這個國民黨特務狡兔三窟,還有其他藏身地,還是他就藏身在此,只是不輕易露頭而已?
偵察員經過研判,果斷採取了試探行動。
一天,一名經過偽裝的偵察員提著糕點、水果,敲響了“賽牡丹”的家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賽牡丹”看上去很隨意,但眼神中藏著警惕。
偵察員湊上前去,壓低聲音興奮地說:“您是董小姐吧!(偵察員已摸清女戲子真名叫董素芬)我姓周,單名一個新字,是葉先生的手下。葉先生曾交代屬下,有重要事情,可以來這裡找他。”
聽到這話,女戲子董素芬警惕地看了看,不耐煩地說:“這裡沒有葉先生,你找錯人了,趕緊走。”
說完,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吃了閉門羹,偵察員沒有立刻走掉,而是故意將糕點、水果放在了門口,並且朝門裡喊了一句:“董小姐,糕點、水果放門口了。”
這是一種試探。
沒過多久,戲子董素芬開門向四周望了望,然後將糕點、水果拿了進去。透過這個細節,有偵察員認為,戲子董素芬愛佔便宜,應該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還有偵察員認為,國民黨特務葉丹秋很可能就藏在這裡,戲子董素芬出來拿糕點、水果,可能是想看看糕點、水果裡有什麼名堂。
那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呢?
經過討論,專案組認為,如果葉丹秋就藏在這裡,他是跑不掉的。如果他藏在別處,那就要穩住董素芬,利用她引出葉丹秋。
再次行動,偵察員設計了一個巧妙的“圈套”。
幾天後,先前那個偽裝的偵察員再次敲開了董素芬的家門,這一次,偵察員手裡提著一個帶鎖的小箱子。
董素芬開門出來後,偵察員笑著說:“董小姐,我又來拜訪了,葉先生在嗎?我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
董素芬注意到了偵察員手中提著的小箱子,她不置可否地對偵察員說:“你怎麼又來了,你找錯地方了,這裡沒有葉先生,你快走吧。”
偵察員裝出困惑焦急的樣子,半自言自語半對董素芬說:“這地址是葉先生先前親自寫給我的,他告訴我,有重要事情可以來這裡找他。現在該怎麼辦呢,無論如何我不能將這一箱子的東西帶走,那樣我可就辜負了葉先生的信任!”
偵察員的話引起了董素芬的興趣,她試探性地問:“你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偵察員四處看了看,悄悄地對董素芬說:“箱子裡裝的是葉先生的財物,他託我代為保管,合適的時候再交還給他。如今我要走了,所以來找葉先生。”
這話很有效果。
見錢眼開的董素芬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上鉤了,她對偵察員說:“進來說話。”
剛進到屋裡,董素芬就說:”你把東西交給我,我幫他轉交給葉先生。”
偵察員說:“這恐怕不行,葉先生先前有交代,這個箱子必須要交到他本人手裡。”
董素芬聽了,不滿地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死腦筋,我跟你講,交給我就等於交給葉先生。”
偵察員見縫插針地說:“葉先生到底在不在,如果在,趕緊請他出來,如果不在,請告訴我他在哪裡。我時間有限,到後天如果見不到他,我只能將這箱子帶走了。”
董素芬盤算了一下,對偵察員說:“這樣,你後天下午再來一趟,那時候葉先生會在這裡等你。”
偵察員一聽,知道魚已經上鉤。
從董素芬家出來,偵察員立即向專案組彙報情況。專案組認為,眼下葉丹秋應該沒藏在董素芬家中,董素芬接下來肯定會去找葉丹秋,但這裡有個問題,如果董素芬不是直接找上門,而是打電話聯絡葉丹秋,那情況就複雜了,葉丹秋極有可能嗅出味來,從而跑掉。
就在專案組猶豫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時,董素芬那邊出現了新情況,她出門到火車站買了一張當天去上海的火車票。
這個舉動說明,葉丹秋應該隱藏在上海,董素芬與他沒有電話聯絡的習慣,這是上門找他去了。
有了這個判斷,專案組不再擔憂什麼,只要將董素芬一路跟蹤到底,葉丹秋也就跑不掉了。
董素芬到了上海,七拐八繞,最後進了一條弄堂。負責跟蹤的偵察員一路尾隨,最終鎖定了葉丹秋的藏身之地。
葉丹秋果然是老牌國民黨特務,董素芬敲門進屋不久,屋裡便走出個衣著樸素的老頭,手裡拿著醬油瓶,看上去像去打醬油的。
不對!老頭有問題!抓住他!
負責現場抓捕的專案組同志一聲令下,打醬油老頭被堵到了弄堂口。
葉丹秋!
抓捕同志突然一聲令喝,葉丹秋的醬油瓶碎在了地上。
葉丹秋屬於罪大惡極的國民黨軍統特務,有能力,無信仰,一身黑皮被扒掉後貪生怕死得厲害。據他交代,1947年轟動一時的華北諜報案就是他破獲的,從北平電監科調到上海後,他根據我黨原北平秘密電臺負責人、叛徒李政道所提供的“上海地下電臺的工作時間、手法特徵、掩護辦法”等機密,協同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處、國防部二廳上海電監科擬定了偵破我秘密電臺的行動方案。
1948年冬天,當檢測到一個可疑的電臺訊號後,葉丹秋立即調來國防部二廳的偵測專家,進行嚴密偵測,七天後,確定電臺在江灣路淞滬警備司令部後面的一個區域。12月29日夜,葉丹秋率領大批武裝特務包圍了該區域,進行挨家挨戶的搜查,終於查獲了李白同志的電臺。
交代完這些罪行,葉丹秋天真的以為如果他抱著坦白、合作的態度,或許還有活命的可能,於是他對專案組的同志說,現在你們不應該一味地算曆史舊賬,眼下上海潛伏著更危險的國民黨特務,他們藏有秘密電臺,受臺灣保密局毛人鳳直接領導,任務是在新生的上海投毒、放火、爆炸,大搞破壞活動,並伺機暗殺陳毅。
專案組的同志正告葉丹秋,不要試圖把自己撇乾淨。
葉丹秋說,我實在不願幹這掉腦袋的差事,上海解放後,我實質上已經脫離了。我偵破了你們的秘密電臺不假,但在殘害李白一事上,有人比我壞百倍,而且此人現在就潛伏在上海,臺灣毛人鳳相當地重視此人。
專案組的同志問,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葉丹秋說,鈕梅波這個人,你們掌握多少情況。她才是獄中殘害李白的真兇。你們不應該忽略這個女人,據我瞭解,她掌握一部秘密電臺,可以隨時接受臺灣毛人鳳的破壞暗殺指令,而且可能和你們公安局內部的人有聯絡。
案件偵辦到這裡,追捕真兇就不僅僅是為烈士報仇那麼簡單了,它還事關解放初期大上海的安定,陳毅同志的安危。
專案組組長楊帆認為葉丹秋該斃則斃(1951年1月,上海市人民法院判處葉丹秋死刑,立即執行),但他的口供不是空穴來風,應該予以重視,於是立即上報陳毅。陳毅當即作出批示,秘密對市區域性分人員進行排查,務必挖出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敗類,肅清上海敵特分子。
內部秘密排查開始後,專案組很快發現有個人行跡很可疑。此人名叫羅乾,舊警察出身,上海解放前夕因隨部分警察起義保護市政設施有功,解放後得以留任公安局電訊管理處,任科員。
偵察員發現,有一天,羅乾去了南京路上的永安百貨公司,神態詭異地與一個50歲左右的女傭人交談了幾句,然後將剛買的幾塊香皂交給了這個女人。
在老偵察員看來,這很像是地下接頭。
隨後偵察員兵分兩路,一路繼續監視羅乾,另一路則跟上了那個神秘的女傭人。
這個女傭人穿著像鄉下人,體態很臃腫,但似乎很有警惕性,她一路來到陝西路的一座花園洋房,然後就鑽了進去,許多天沒有再露面。
隨後,偵察員對這座花園洋房的主人展開了調查。花園洋房的主人是上海某紗廠的梁姓老闆,上海解放前夕由於對人民政府不瞭解,帶著家屬躲到了香港,臨行前從江蘇老家找來了劉姓老媽子照看住宅。
為了分辨真偽,專案組又派人前往梁老闆的江蘇老家,老家人描述的劉姓老媽子的情況跟偵察員看到的基本一致,只是有一點比較古怪,這個50來歲的老媽子沒有任何親人,是個孤婆子。
女傭人這條線沒有太大的發現,羅乾那條線則是疑點重重。
又一天,羅乾身著一身灰色西裝又外出活動了,這一次他來到了滬西的“百樂門舞廳”。那時,上海剛剛解放,社會情況十分複雜,舞廳還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羅乾來到百樂門後徑直走進了一個豪華的包間,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從包間裡走出一個妖豔異常,看上去大約四十來歲的豔婦。
偵察員試圖跟蹤這名豔婦,但這名豔婦反跟蹤的能力很強,只走了兩條街,她就成功擺脫了跟蹤。
幾天之內,羅乾先後和兩個女人接頭,一個是鄉下老媽子,一個是上海灘豔婦,這其中隱藏著什麼名堂呢?
就在眾偵察員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名女偵察員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女偵察員分析說,下班回家我總是要經過一家女士內衣商店,經常看到售貨員向身材臃腫的中年女人推銷法國絲襪內衣。許多次,我親眼看到身材臃腫的中年女人穿上這種東西,身材馬上就不一樣了。想到這個,我有個大膽的猜想,跟羅乾接頭的兩個女人,會不會是同一個女人。
有偵察員問,這樣做,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女偵察員說,為了誤導攪亂我們的偵察方向。就說這兩個女人,我們很容易去注意百樂門的那個女人,而忽略了鄉下老媽子。在我看來,做這樣的偽裝對老牌女特務鈕梅波並不是怎樣的難事。
鈕梅波,出生於哈爾濱,在上海長大,20歲出頭就成了上海灘十里洋場上的交際花,藝名“柳妮娜”。抗戰前,鈕梅波投靠日本陸軍特務機關,墮落成日本女諜。1938年後又成為汪偽76號特務機關的交際處長、邪惡肉彈。據說,在汪偽76號,鈕梅波有兩間優待室,專門用來色誘各界要員。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裡,柳妮娜色誘姚違就鮮活地表現了這一歷史事實。上海解放前夕,鈕梅波突然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考慮到鈕梅波這個女特務十分狡猾,極善交際藏身,專案組經過研究決定,先行秘密抓捕羅乾,看能不能從中找到突破口。
羅乾被秘密逮捕後很快交代,在上海的敵特組織中,他負責向敵特組織提供市公安局的通訊電報密碼以及聯絡時間方式,負責與他接頭的就是鈕梅波。沒有風吹草動,鈕梅波就偽裝成女傭人,住在陝西路的那棟花園洋房裡。
偵察員問,你能把鈕梅波約出來嗎?
羅乾說,除非有重要情報,一般是她向我發接頭電報。
是被動地等,還是主動出擊?
專案組經過研究,最終制定了兩種抓捕方案,一種方案,秘密死守陝西路,只要鈕梅波偽裝出門,即刻進行抓捕,為防撲空,不可冒然進門抓捕;二種方案,以羅乾的名義主動給鈕梅波發報,以有重要情報為由,將其約出,再實施抓捕。
然而,當第一種抓捕方案暗中展開後,情況卻變得十分詭異。負責監視的偵察員明明在花園洋房中看見過鈕梅波,但隨後一連多日,鈕梅波不光沒有外出,後來乾脆從花園洋房中消失不見了。
有經驗的老牌偵察員認為,陝西路這棟花園洋房一定有暗道,鈕梅波應該是從暗道化裝逃跑了。
難道監控暴露了?
專案組一時不敢下結論。
那一時期,正臨近五一,大上海很不太平,多地發生了多起爆炸、暗殺,這說明敵特在暗處很張狂,仍在有預謀地實施破壞行動。
專案組認為,既然敵特蠢蠢欲動,那我們就利用這一點,看看鈕梅波究竟是什麼反應?
隨後,羅乾在專案組的嚴密監控下,以轉交有關陳毅參加“五一”軍民聯歡會情報為由,用電臺主動聯絡了鈕梅波,並約她在外灘見面。
密電發出後,頭兩天毫無音信,第三天鈕梅波發來了回電,與羅乾約定某時某刻在外灘見面。
眼見大魚終於上了鉤,專案組偵察員在振奮之餘,立即組織外灘抓捕方案。
然而,當抓捕方案滴水不漏地佈置下去後,意外又出現了,在約定的時間,鈕梅波根本沒有出現在外灘。
是鈕梅波臨時變卦了,還是抓捕行動暴露了?
就在專案組感到忐忑不安的時候,外灘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跑到羅乾身邊,將一塊橡膠糖吐到了羅乾身上。
羅乾意識到了什麼,剝下那塊橡膠糖一看,只見糖上有一個“滬”字。
羅乾知道這個“滬”的含義,他向在一旁配合的偵察員使了一個顏色,跟著就向南京路的“大滬舞廳”走去。
原來鈕梅波用這種方式,臨時更改了接頭地點。
羅乾來到“大滬舞廳”後,默契地上了二樓一個包間,專案組立即在“大滬舞廳”四周實施布控。
在包間見到羅乾,鈕梅波一邊要情報,一邊給羅乾倒酒。羅乾裝出貪色的樣子,要與鈕梅波親熱,鈕梅波則如一條毒母蛇般纏住羅乾,不一會工夫,羅乾裝有情報的香菸盒就讓鈕梅波摸了出來。
把酒喝了!
我們好好待一會兒!
羅乾聽著鈕梅波的軟語,將酒喝下,人很快就暈了過去。
負責抓捕的同志見羅乾許久沒有出來,意識到情況不對,他們立即衝上二樓包間,然而包間裡除了不省人事的羅乾,再無一人。
包間有暗道!
當進包間抓捕的同志四處尋找暗道時,偽裝成良家婦女模樣的鈕梅波已經透過暗道從“大滬舞廳”側面的一條弄堂閃了出來。
關鍵時刻,那名曾做過大膽推測的女偵察員火眼金睛,認出了即將跑掉的鈕梅波。
那個女人就是鈕梅波!抓住她!
槍聲隨即響了起來······
鈕梅波一邊開槍頑抗,一邊向弄堂裡鑽。她以為黑暗中還有一條活路,結果黑暗中的一塊磚頭像繩索一樣絆倒了她,等她再想反抗,正義的槍口已經頂住了她的腦袋。
鈕梅波落網後被關押在上海市提籃橋監獄。1955年4月,時年48歲的鈕梅波被上海市人民法院以漢奸叛國等罪名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黎明血陽!
新中國是壯美的!
為新中國奮不顧身的烈士終於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