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回內蒙古赤峰市轄下的喀喇沁旗家鄉探親,返程送我到赤峰坐火車的堂弟堂妹說,高鐵要是早點修到赤峰就好了,咱們上北京也方便了。我知道這是弟妹們乃至鄉里鄉親的最大企盼之一,就成了我的心願。那次乘夕發朝至的綠皮火車到北京轉機,在滿員的硬臥車廂晃盪了一宿,不由想起首次乘車回家鄉的往事。
家鄉地處清代皇家圍場的延伸地帶,境內有山,有水,有林,有草甸子,農耕為主,兼有牧業,北接赤峰南望承德,由一條二○六省道連著,距北京不過四百公里,是個蒙漢聚居的地方。過去交通落後,公路是凹凸不平的砂土路,塞外的風一颳沙塵飛揚,一天沒幾趟班車,負責護路的道班每天用手扶拖拉機拖曳廢舊輪胎反覆拖平路面。四十多年前我在家鄉當知青,從北京坐五六個小時火車到承德,再換乘長途班車顛簸大半天才到家鄉。叔叔家的一戶鄰居,有個啞子名叫“五十三”,三十好幾,是他爺爺五十三歲得了他這個孫子起的名兒。“五十三”喜歡和我交流,好幾次他將拇指和食指彎成圓形,在另一隻伸直的手指上使勁滾動比畫著,啊啊叫喚,我明白了,這是對我坐過火車的羨慕。
那時,我的鄉親坐火車出門確實不多,後山根一戶人家的小女兒叫雲花,她一個哥哥是生產隊長,每天早晨吹哨招呼上工。另一個哥哥在旗裡當工人,每月有工資收入。更了不得的是,她家在自治區首府呼市有親戚,她坐火車去過呼市。雲花個兒高挑,模樣俊俏,家境寬裕,衣著講究,又見過世面,自然成為年輕人的中心,幹活歇息,聽她講外面的見聞,說到興頭上,雲花那好看的雙眼皮撲閃撲閃的。
我的先祖是遼西建平縣的獵戶,清康熙年間,喀喇沁王爺從該縣幾個鎮遷來四十家獵戶為其狩獵,他們騎快馬,挽弓箭,端火槍,驍勇無比,曾打死過兩隻老虎,其他禽獸不計其數。在沒有火車的年月,騾馬就是最好的代步工具,牠們是馳騁在山野草地的“火車”。到了我們這一輩,騎術射術退化了,趕馬車那兩下還是有的,趕著“火馬”、“火騾”,嘚兒嘚兒行進在鄉間道路上,一輛接一輛坐滿拎著自家收成的鄉親往大集上趕,多像一長溜兒的火車呀。到我參軍入伍,告別了“火馬”、“火騾”,也是從赤峰坐綠皮軍列到遼南的部隊,讓村裡的小夥子們好生羨慕。以後,我曾四次回家鄉探望,看到家鄉的鉅變,見到一些長輩和同輩鄉親,但沒見到“五十三”和雲花,前者作古了,雲花等一干夥伴,他們趕上發展經濟的大潮,或許出外打工,到呼市開店當老闆去了。
有一首蒙古族格調的歌唱道:“綠波波的草場駿馬行,我在草原歌唱北京”,唱出了內蒙古人民對首都的嚮往。這些年,我家鄉的堂姐、姐夫到北京和在那兒工作的女兒一起生活,小叔小嬸也在京郊帶孫,往返大多乘火車。還有其他親屬的小字輩,投奔外面精彩的世界,到武漢,到滁州,到上海工作的都有,火車飛機換著坐。以往我乘火車回家鄉,停站赤峰往往後半夜,要麼找個賓館小憩一會兒,要麼在站前臺階呆坐,聽走路呼呼有風的蒙古族漢子洪亮爽朗說著蒙語,待天明乘頭班車到旗裡錦山鎮。現在不一樣了,今年伊始,一條訊息終於盼到:北京朝陽到赤峰的高鐵開通了,全程兩小時四十一分鐘。這對鄉親們來說,不啻是新年贈與的一份厚禮,圓了“高鐵夢”。
網路時代,資訊發達。發微信問坐過G3652次赤峰至北京高鐵的老鄉感覺咋樣,回答是又快又穩又幹淨,窗外美景看不盡,早上出發,晌午飯就在北京吃了。家鄉人不僅能乘坐高鐵走出去,京津冀遼的市民,也可以乘坐高鐵走進來,到赤峰,到喀喇沁旗旅遊觀光。
遠方的客人快來吧,這裡不遠處,有歷史悠久,聞名中外的紅山文化遺址群,崴嵬紅山,如火似焰,發掘的先民遺物精美絕倫。天藍藍,野茫茫,百靈子啁啾駿馬奔騰的大草原就在北邊。
這裡有內蒙古規模最大,年代最久遠,儲存最完好的喀喇沁王府,府內古木參天,殿宇威凜,邸院通連,幽深僻靜,十二代喀喇沁王爺生活於此,末代親王貢桑諾爾布的雕像坐落在前院。
這裡還是清皇家圍場的一部分,旺業甸國家森林公園和馬鞍山國家森林公園,峰峻林茂,雲海詭譎,山澗流溪,空氣清新,走獸飛鳥出沒山林,來一次能滋潤心肺。
這裡還有新建成的美林谷度假區、高山滑雪場,冬日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北京籌辦冬季奧運會,喀喇沁旗從旁鼓與呼……
高鐵高速度,拉近了內蒙古邊疆和首都北京等大城市的時空,從此不再單一地站在草原眼巴巴望北京,而是坐上高鐵上北京了。找個機會,我得坐一回這趟高鐵。
【來源:大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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