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之晦澀難懂,不僅現代人這麼認為,古人也有此感覺,針對“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這句話,唐朝白居易就曾寫了一首打油詩調侃老子:“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語吾聞於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緣何自著五千文。”既然知者不言,老子為何著五千文,豈非自相矛盾?諸多此類還有很多。因此,現代人讀不懂《道德經》,也沒什麼丟臉的,畢竟古代頂尖學者也很迷惑;相反,如果有大師高調宣稱已經讀懂《道德經》,幾乎可以肯定是在忽悠。
古代頂尖學者之所以也讀不通《道德經》,不是學識與智慧不夠,而是因為《道德經》不少地方已被篡改過了,變得面目全非,區域性與整體本意無法統一。1973年,在湖南長沙馬王堆3號漢初漢墓中,考古專家出土28種帛書,大約共計12萬字,包括《周易》、《導引圖》、《五十二病方》、《道德經》等。其中,相比於傳世本《道德經》,帛書版《道德經》五千餘字,大約300多句話,被改動的大約有700處,造成不少句子牽強附會、難以理解或根本錯誤,這種情況下沒有誰還能真正讀懂《道德經》。
那麼,究竟是誰、出於什麼目的篡改了《道德經》呢?透過兩版《道德經》中的一個字的變化,可以確定是儒家別有用心,篡改了《道德經》,使其思想變得更符合儒家要求。
透過對比帛書本與傳世本,《道德經》被改動之處大致可以歸類為三種,即避諱而改、精簡而改與別有用心的篡改。
《道德經·五十六章》中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其實本來叫“知者弗言,言者弗知”,之所以從“弗”改為“不”,是為了避諱漢昭帝劉弗陵。但如此改動之後,意思卻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弗”有“不”之意,但“弗”之本義是矯正,纏束一物使之矯正不彎,因此“弗言”本意不是不說,而是不輕易說出口,“道”之本義無法用語言說清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道德經》第一句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而帛書版是“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這一句話既涉及到了精簡文字,將“也”字去掉了,又涉及到避諱,將“恆”字改為“常”字。“恆”是用無斷絕,“常”可中斷接續,兩字意思大相徑庭。
除此之外,還有將劉邦之“邦”改為“國”、劉啟之“啟”改為“開”等,因避諱帝名改動了100多處,對老子思想的傳承無疑是一場災難。
第二類屬於精簡文字的改動,這些改動看似無關大局,但實則也改變了老子思想的本義。
帛書本《道篇》第一句是“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與我們熟知的“道可道,非常道”相比,語氣與意思明顯略有區別。
帛書本中是“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盈;音,聲之相和;先,後之相隨,恆也。”古人將“之”字去掉,變成了“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去掉一個語氣助詞“之”字,看似無關緊要,但傳世本就變成了陰陽相生相剋的論調,有無相生、長短相形等,彼此相生相剋。而加了“之”字時,就成了有無的先後問題,“有”由“無”而生,無為有之根本的哲學方法論,這一思想也與後文能夠呼應。
古人作書,每一個字往往都別有深意,春秋時代更是如此,這些語氣助詞看似可以精簡,實則卻可能改變本意,讓後人無法體會到老子的真正思想。
第三類屬於別有用心的篡改,為了某種政治目的或學說目的。其中,改“今”為“古”,證實儒家果然篡改了道德經。
對比兩版道德經,被特意篡改之處很多,比如“水善利萬物而有爭”被改為“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五色使人目明”改為“五色使人目盲”,“玄之有玄”改為“玄之又玄”,“以順眾父”改為“以閱眾甫”,“大器免成”(不需要干預,順其自然成才)改為“大器晚成”......類似篡改之處還有很多,筆者就不一一列舉。這些改動很難肯定說是儒家所為,而以下這個字的改動,可以肯定是儒家所為。
傳世《道德經》第十四章最後一句說:“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帛書本卻是:“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謂道紀。”意思很簡單,即以古時的聖賢之道(帛書本:以今天的聖賢之道)來治理國家,這就是所說的以道治國。
一個是“執古之道”,一個是“執今之道”,而“今”與“古”文字差別很大,必然不會是無心之改,那麼古人為何特意將“今”改為了“古”?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儒家為了讓《道德經》符合自身學說,於是別有用心地進行了篡改。
在秦漢時代,儒法分歧最大之處在於“法古”還是“法今”。儒家採取的是向後看“法古”的態度,主張恢復周朝宗法分封制,孔子說過“周監於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後世儒家動不動就是“三代之治”,只要學習古代聖賢,就能實現“垂拱而治”,因此儒家是典型的“厚古薄今”。與儒家截然相反的是,法家採取的是向前看“變古”或“法今”的態度,商鞅說過“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韓非子說過“世異則事異.......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今世爭於力氣”,甚至韓非子直接批評孔子“欲審堯舜之道於三千歲之前”為“非愚即誣”,可見法家是“薄古厚今”,希望根據時代變化而改變治國之道,有“與時俱進”之意。所以,將“執今之道”改為“執古之道”,就變成了老子支援“法古”,這對儒家思想推廣無疑非常有利。
於是,傳世本《道德經》中,就出現了一些邏輯問題。老子筆下的“道”,可以視為“絕對真理”,這一點不會變化,但“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在形式上“道”又勢必無常,即“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司馬遷可謂道出老子之“道”的真諦,說“老子所貴道,虛無,因應變化於無為”。做一個比喻,萬有引力是“道”,這是不變的,而萬有引力有多種表現形式,這又是變化莫測的,因此想要尋找“道”,就要與時俱進,根據當前情況尋找。可見,“執今之道”才符合老子本意,但傳世本篡改為“執古之道”,就與老子思想形成衝突,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敢說能真正讀懂《道德經》?
總得來說,由“執今之道”改為“執古之道”來看,其他被特意改動之處,應該也是儒家所為,原因在於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儒家雖然取得一定優勢,但並未真正取得獨霸地位,於是一些儒家信徒或許由此改動《道德經》,讓其更符合儒家思想,由此來擴大儒家學說的市場。
一直以來,古今不少學者認為“儒道一家”,但以馬王堆帛書道德經版本來看,儒家與道家存在著根本的分歧,儒家“法古”,道家“法道”,而“道”並不是“古”,與法家“法今”更為接近,如此儒道怎麼可能是一家?之所以“儒道一家”,原因在於《道德經》被篡改了,在核心問題上“被贊同”了儒家思想。可見,歷史果然是勝利者的宣言。
參考資料:帛書本《道德經》、傳世本《道德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