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在真愛面前,是否一切阻力都只是虛無?
1943年的一天,自認生活陷入“瓶頸期”的張大千,在畫室裡獨自陷入沉思。
彼時的他早已在業界名聲鵲起,事業家庭皆令人羨慕。
但在大師看來,一切似乎順利得再難以有追求,更難以有太大的轉變。
等到十二歲的女兒心瑞放學歸來,試探性地推開畫室的門,竟也為父親打開了新世界。
原來,自家女兒的身後,還藏著一個唐突造訪的小同學。
怯生生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複雜的心情。
進門之前,兩個小女孩都已做好了被忽視的心理準備。
畢竟張大千最煩的便是被打擾,何況是十幾歲的黃毛丫頭呢。
然而,抬頭看見跟著女兒回家的小同學,張大千的心中卻泛起了不尋常的漣漪。
小同學年紀雖小,稚嫩的面容中,掩蓋不住天生的美人坯。
僅是抬頭一眼,張大千心中就有了觸動。
這個平日裡喜靜的人,竟主動帶著徐雯波參觀畫室,滔滔不絕地講起了繪畫藝術。
彼時,只有十二歲的徐雯波似懂非懂,女兒心瑞雖疑惑,卻也因父親願意給面子而感到滿足。
只有張大千心裡明白,表面上所看到的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
直到時隔六年之後,張大千宣佈與徐雯波結為夫妻,所有的“不尋常”才得到瞭解釋。
那一年,張大千年近五十,女兒的同學僅有十八歲,外界一時譁然。
或許,在教那個十二歲少女學畫時,張大千就已想好了六年後的故事。
大師與十二歲“學生”
張大千生於動盪年代,究其一生,漂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或許正是因為面對的生活變故太多,張大千沉迷於繪畫世界時,尤其討厭外人的打擾。
這樣的秉性,連年幼的女兒也不敢冒犯。
當同學徐雯波提出希望到家中拜訪張大千時,心瑞猶豫了。
“父親喜靜,不喜歡被打擾”。
話雖這麼說,在徐雯波再三懇求之下,心瑞還是答應了“不情之請”。
推開張家大門,兩個十來歲的小女娃眼神帶著試探。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張大千,看見徐雯波稚嫩中掩蓋不了的美人坯子時,態度瞬間變了。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掩蓋不住,在張大千的盛情款待之下,徹底沒了最初的拘束。
十二歲的女孩兒不諳世事,只類比作父親一般的疼愛。
此次拜訪,徐雯波一睹繪畫大師名作的願望得到滿足。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同意讓她經常來玩,張大千竟還主動提出教她作畫。
眾所周知,張大千並不輕易教學生,徐雯波雖然仰慕,也不敢厚著臉皮提出要拜師。
詫異歸詫異,出於對大師的仰慕,徐雯波很快答應了下來。
此後六年裡,徐雯波成了張家中的熟客,放學後的閒暇時光裡,她更像住在張家一樣。
彼時的張大千家中還有兩個妻子,第二任妻子已生下八個孩子,心瑞便是其中之一。
但夫妻多年異地,張大千活得更像個單身漢,家中只有心瑞一個孩子。
同樣年幼的徐雯波混入其中,也未曾有人感到不妥。
在張家學畫的日子過得飛快,徐雯波也漸漸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在此期間,徐雯波不是沒有考慮為自己要一個正式的身份:張大千的學生。
說來奇怪,張大千主動提出教其畫畫,卻不曾真正以師生相稱。
儘管已在張大千身邊學習多年,徐雯波還是猜不透這位師長的想法。
但張大千已表示不願意這麼麻煩,她也只好不再提此事。
畢竟是由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歲月流逝間,她也漸漸察覺到了張大千對她表現出的不一般。
有些事不必點破,待到心意相通時,便順其自然了。
從始至終,沒有察覺事態發展開始不受控制的,或許只有心瑞了。
滿心歡喜地看著自己的同學順利學畫,卻不曾想到,自己的父親早已別有用心。
那時的張大千心中早已有了想法,顧及到雙方年齡地位相差巨大,也遲遲沒有開口。
直到國內局勢逐漸失控,有了生命威脅之時,張大千才得知,徐雯波竟也有意於他。
在那時,國內戰爭尚未平息,局勢最為緊張時,敵軍的戰機還在上空盤旋。
及時躲進防空洞,才能得到暫時的安全。
混亂的局勢之下,大師也慌了陣腳。
張家的條件遠遠好於尋常人家,但在當時並沒有防空洞。
就在張家一籌莫展之時,徐雯波匆匆趕來,邀請張大千隨她躲到姑媽家中,那裡有著防空洞的保護。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徐雯波實為報恩,卻又似乎帶著不一樣的情愫。
少女的心思羞於點破,久經情場的張大千是個聰明人。
他曾為未婚妻的突然離世心灰意冷,甚至跑到寺廟中出家避世。
但迴歸紅塵俗世之後,他對美色的追求從不曾斷絕過。
第二個妻子黃凝素對此頗有不滿,但忙於在家照顧八個孩子,對於丈夫的花心依然無可奈何。
張大千心中有數,再次動娶妻的心思,很可能引起黃凝素的反抗。
但美人在前,他也顧不上考慮太多,一心只顧著與美人互通心意。
在考慮如何安撫夫人之前,張大千追求徐雯波的最大阻力在於後者的姑媽身上。
畢竟年紀尚輕,少女心中有著對張大千的仰慕,在對方的猛烈攻勢下,很快同意了關係更進一步。
從師生到戀人,張大千與徐雯波要面對的不僅是現實條件的差距,更有誇張如父女一般的年齡差。
當時的張大千功成名就,將近五十歲,還有著八個子女。
而徐雯波不過十八歲。
更令人顧忌的一方面是,徐雯波還是張大千女兒的同學。
將徐雯波帶到家中時,心瑞或許怎麼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好同學竟會在多年後,不可思議地變成了父親的戀人。
更為難以接受的是,戀人的身份只是起步,兩人皆有意結為夫妻。
女兒不願接受卻無法阻止,在張大千看來更算不上阻力。
能否順利娶到嬌妻,需要考慮的只是來自對方姑媽的阻力。
最為氣憤時,徐雯波姑媽還曾直言張大千“為老不尊”。
但,世間萬事,只怕“有心人”。
得到徐雯波的接受之後,張大千深知,姑媽的阻力不過是假把式,經不起生米煮成熟飯。
少女的心被戀愛填滿,竟謊稱已懷了身孕,到了不得不嫁的程度。
無可奈何之下,姑媽終於同意了兩人的婚事。
張大千抱得美人歸,卻在同一時間失去了另外一位妻子。
在心瑞的提醒下,遠在老家的黃凝素得知丈夫不久將再娶,對方還是已懷有身孕的十八歲少女。
多年來生下八個兒女,為家務瑣事操勞的黃凝素崩潰不已。
張大千連女兒的同學都發展為妻子,終於擊潰了黃凝素多年的隱忍。
就在徐雯波正式嫁入張家時,勇敢而獨立的黃凝素登報公示離婚。
即便有八個兒女之實,張大千的多情,還是讓她選擇了逃離。
她的勇敢令張大千詫異,也令徐雯波心中有愧。
此後即便徐雯波生下了一兒一女,還是以黃凝素的兒女為先。
三十歲的年齡差,讓徐雯波得到了寵愛與保護。
美滿婚姻與破碎的家庭
倘若只談論兩人的婚姻,張大千和徐雯波無疑是幸福的。
藝術來源於生活,嫁給張大千之後,徐雯波便成了前者最大的創作靈感。
兩人相伴幾十年的歲月裡,張大千還是熱衷於為徐雯波作畫,無論如何也不會感到厭煩。
最美好的事情,無非將愛人融入到生活中,也融入自己視作生命的繪畫中。
因張大千的工作,夫妻曾有過短暫的分別時刻。
獨自在阿根廷的日子裡,張大千時刻牽掛著家中的嬌妻,即便愛人不在身邊,心中也刻著她的模樣。
兩人再次團聚之時,張大千帶回了他在異鄉為妻子作的畫。
畫的命名更是寓意深遠,張大千親自命名為《雲山萬眾,寸心千里》。
即便相隔千山萬水,也阻隔不了心與心之間的情意相通。
徐雯波對此視若珍寶,珍藏了許多年。
在張大千離世之後,這幅偉大的作品拍賣出的價格令人咋舌,拍賣價竟高達4377萬。
這還不是最為高價的作品,張大千的巔峰之作曾賣出2億的天價,他的才氣令人折服,徐雯波傾心於他,也並非絲毫不能理解。
世人聽聞的不過是事件,其中的親歷者,才方解其中味。
徐雯波在與張大千的婚姻中得到了幸福,卻不得不委屈了自己的兒女。
張大千的前幾位妻子雖已離去,但留下的八個孩子,卻是徐雯波不可忽視的存在。
或許是為了不成為世俗眼中惡毒的後母,徐雯波竭力為黃凝素的孩子提供更好的待遇,為此卻忽視了真正的骨肉。
為時局所迫,張大千不得不舉家搬遷到國外,但偌大的家族卻只有三張救命的機票。
除了夫妻二人之外,只有一張救命的機票可以留給孩子。
徐雯波的一兒一女,以及前妻黃凝素留下的其中一個女兒。
看似必然的選擇,結局卻令人意外。
徐雯波主張將機票留給黃凝素的女兒,而自己的一兒一女卻不得不暫時託付給他人。
唯一的兒子張心健當時尚在襁褓中,便被親生母親送到其他人家中寄養,這一別竟是一生。
徐雯波顯然誤判了時局,她並非心狠到完全棄骨肉於不顧,但此後輾轉多國,竟真再沒有了團圓的機會。
跟隨張大千的一生,是漂泊的一生。
徐雯波已記不起自己跟著丈夫究竟去了多遠的地方。
臺灣、巴西、印度和美國,都曾有過夫妻兩的足跡。
歸家的計劃卻遲遲不能提上日程。
夫妻倆漂泊異鄉的同時,兒子在寄人籬下的漫長等待中,已失去了對生活的期望。
“生活太苦,只願不再有來生”。
給姐姐留下絕筆信之後,一生幾乎未曾與父母謀面的張心健,跳上鐵軌,選擇了最為絕望慘烈的告別方式。
說來唏噓,多年前徐雯波為張心健取名時,正是為求平安健康,才選用了“健”字。
一生平安,身體健康。
但帶走他的不是病魔,卻是心魔。
徐雯波自認與張大千的婚姻美滿,卻無暇顧及兩人的骨肉。
談及兒子張心健的離去,兩人難掩悲痛。
但由於相隔萬里聯絡稀少,得知此事時,張心健已去世十餘年。
這個渴望得到理解的孩子,以死表達控訴之後,得到的道歉還是太晚了。
以死進行控訴的張心健,多年後迫使父母思考起了自身的選擇是否錯誤,好歹有了一絲影響,張心瑞卻是真正地有苦難言。
父親對於婚姻和家庭本就沒有太多的責任感,她間接性將徐雯波送到跟前,更是加劇了自己家庭的危機。
人前的家庭美滿不過是虛幻的,心瑞雖小,也深知父母親之間的不和。
但她終究是低估了父親的膽量與耐心。
從徐雯波十二歲開始,他便做好了打算。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父親的想法不曾放棄,等到她的,卻是一場情感上的暴擊。
張心瑞餘生都對此後悔不已。
而徐雯波對於婚姻的痴狂,使她未曾後悔過與張大千結為夫妻。
哪怕因此為千夫所指,好友心瑞也自此不再往來,亦不能使她動搖半分。
為了不讓丈夫為難,還犧牲了自己的骨肉,也未曾埋怨過張大千。
哪怕在嫁給張大千之後,她才真正面對著生活的真實一面。
十八少女嫁給年近五十的藝術大家,難免被外界揣測用意,徐雯波卻未曾有過回應。
她在幾十年裡努力與丈夫一起重建穩定的家庭,卻始終是夢一場。
離家千里,歸途未定,等待她的不過是一個個異國他鄉。
在多個國家的輾轉之間,少女的美好年華逝去,卻依然沒有歸期。
一向多情的張大千,在徐雯波的陪伴下也收了心,此後不再追求鶯鶯燕燕。
但丈夫畢竟年長三十歲,在生命的殘酷現實中,最終還是先行離開了她。
“我的成就,多少沾我太太的光”。
徐雯波之於張大千,帶來的不僅是婚姻的滿足,甚至還有事業上的成就。
彌留之際,張大千留下遺囑,將大部分作品捐給了國家,剩下的大部分私人財產中,除了少數補貼前妻之外,都歸為徐雯波所有。
一生共娶了四個老婆,徐雯波來得最晚,卻最得其心。
幾位前妻被拋棄多年後,得知自己竟還能分到一點財產,為此還感慨良多。
可見,張大千從不是什麼重情重義之人。面對最後陪伴自己走過無數風雨的徐雯波,他才給了真正的補償。
對於徐雯波,世人評價不一。就連昔日的好友心瑞,在其搖身一變為“後媽”之後,也因不能接受而離去。
排除萬難嫁給張大千之後的生活,是否如徐雯波當年所願。
在張家學習的六年時間,足以改變許多。
從女兒的同學,變為父親的妻子,一切都太過離奇。
一生兜兜轉轉,皆是命數,當年最早有意的張大千怕也是預料不到。
倘若重回多年前,初次以同學身份拜訪張家的十二歲女孩徐雯波,是否又能接受如此結局呢?
唏噓之餘,也只能感慨一聲“萬般皆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