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嘉興日報-嘉興線上
爸騎輛小毛驢,車上裝了一個麻袋,用布條緊緊扎著。爸解開布條,拿出四把茭白,像四個稻草樁子,立在地上。茭白是秋天的信使。秋陽下,壟溝裡,一簇簇,一叢叢,遠望如青紗帳。大地上有多少頂青紗帳?青紗帳下,有多少個村莊?
菜市場的茭白,雪白,肥大。自家種的茭白,不施藥水,個小,瘦不拉幾,可是吃起來賊甜。我喜歡清蒸著吃,拿一碟醬油蘸蘸,吃起來甜津津的。時光也甜津津的。
茭白炒肉絲,我童年最愛吃的一道菜。那時某日,去姑姑家吃上樑酒,時間尚早,還沒開席。奶奶叮囑廚師炒一道茭白炒肉絲,雪白的茭白,像細雪覆在盤子裡,廚師揮舞著鏟子,嗤啦一聲,茭白倒進油鍋,滿屋子皆是香氣。一盤茭白炒肉絲,吃下去兩碗米飯。我抹抹嘴巴,興高采烈上學去了,奶奶遺憾那天我沒吃到酒席,我心裡卻覺得比吃了酒席還滿足。
爸爸在鄉下開闢一畦菜地,種小白菜、芋艿、茭白,一趟趟不辭辛勞帶到城裡,將我家的雙開門大冰箱塞得滿滿當當。自己吃不掉,分贈給鄰居們:寒寒、崔老師、鳳蓮……鄰居們收下,鄭重地道一聲:謝謝叔叔,並回贈我南北湖橘子、阿蔡蜜柚、新塍月餅。爸搓搓手,這怎麼好意思?鄉下的東西,不值錢,多得吃不掉。下次,你可別要人家東西了。
中秋節回鄉下,看見爸切了一大臉盆南瓜在餵鴨。一邊可惜著,一邊替我家的鴨子感到由衷地開心:每天吃這些個五穀雜糧、綠色無公害蔬菜。從鴨子嘴裡搶回來幾個南瓜,帶回城裡,送給鳳蓮一個、女兒姑姑一個。剩下兩個,擺在地下室。有一天心血來潮,搬上來一個,做南瓜粑粑。
南瓜粑粑怎麼做?按照記憶中祖母的法子,把南瓜蒸熟,搗成泥,加入糯米粉,揉成團,搓成一個個圓子,加豆沙餡,放蒸箱裡蒸。開啟蒸箱,嫋嫋白汽中,一屜南瓜粑粑出籠,恍若回到故鄉的小屋。
每年清明、端午、七月半、中秋,祖母皆會做一屜粉食:清明的糰子,七月半的酒釀包子,中秋節的南瓜粑粑,幾乎每個節氣對應一種,我頂愛吃這些個粉食。
還有,人家小孩子滿月,專門會做米花(一種油炸粉食,絞花狀)。那戶人家提著藤籃,挨家挨戶送米花,米花脆脆的,甜甜的,真好吃。還有兩枚紅雞蛋,紅彤彤,喜滋滋。我盼著誰家生小孩,辦滿月酒,這樣可以有米花和紅雞蛋吃。只是後來,很少有人做米花了,這項技藝,恐怕在村子裡快失傳了吧。
鄰居鳳蓮晚上不吃米飯,只吃玉米、南瓜。一個南瓜,可以當一個禮拜的晚餐。鳳蓮說,年紀大起來,體重蹭蹭蹭往上躥,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晚飯不吃米飯、澱粉類食物,能瘦下來。鳳蓮慫恿我,要不你也試試?可我一頓不吃米飯,肚子就餓得慌,哪裡吃得消呢。胖就胖唄,總比餓肚子好,我這樣安慰自己。
那天朋友請吃飯,席間端上來一碗醬油炒粉,正想盛飯之際,隔壁一個男士按住我的碗:不能再吃了。肉可以吃,麵條、米飯這些東西絕不能多吃。男士露出胳膊,向眾人展示硬邦邦的肌肉,他說已經有好幾年晚餐不吃米飯,每天去健身房兩個小時。男士說,這樣到七八十,還能維持一個健美的身材。
我那天硬生生沒吃米飯,半夜回到家,肚子餓得咕咕叫,溜進廚房下了一碗麵,加了幾片茭白、小青菜。哎,胖子也想要有春天,那就多吃一點茭白、小青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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