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北京城烏雲密佈,骯髒的菜市口擠滿了骯髒的人群。陰森的刑場砍頭臺上,一位漢子面對萬人疾呼:“有心殺賊,無力迴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而後,大刀一閃血光如炬,在中國的歷史長空留下了,一道氣壯山河的彩虹。
一
那被砍頭的漢子,就是“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作者、“戊戌變法”六君子之一譚嗣同。
譚嗣同,字復生,號壯飛,湖南瀏陽人。出生於清朝同治四年(1865年),其父譚繼洵時任湖北巡撫。1895年(光緒二十一年),清廷與日本簽訂了《馬關條約》,不僅割讓臺灣及澎湖列島給日本,還賠款白銀2億兩。時年30歲的譚嗣同,在家鄉滿懷憂憤,即努力提倡新學,呼號變法,並在家鄉組織算學社,集同志講求鑽研。
1896年,譚嗣同奉父命,納錢財以取得官爵功名,為江蘇候補知府。後在南京候缺期間,創作了5萬字的《仁學》(哲學、宗教、科學冶為一爐,自成一體的學術著作)著作。
次年二月他回到湖南,在巡撫陳寶箴、按察使黃遵憲、學政江標的支援下,與唐才常等倡辦時務學堂。在教學中大力宣傳變法革新理論。同時,又倡導開礦山、修鐵路,宣傳變法維新,推行新政,使湖南成為全國最富朝氣的一省。為了加強變法理論的宣傳,他還創辦了《湘報》,作為南學會的機關報。由於對湖南新政的盡力,使他以“新政人才”而聞名。
1898年6月11日,光緒頒佈《定國是詔》,決定變法(這年是農曆戊戌年,故稱為“戊戌變法”)。同年8月,譚嗣同被光緒帝徵召入京。九月五日,光緒下詔授給譚嗣同、林旭等,為四品卿銜軍機大臣助理(軍機章京)參與變法。光緒對他說:“汝等所欲變者,俱可隨意奏來,我必依從。即我有過失,汝等當面責我,我必速改。”光緒帝變法的決心,和對維新派的信賴,使譚嗣同感動異常。
不久,光緒帝去天津閱兵時,“一頓飯吃二百多道菜的”慈禧等人密謀,準備發動兵變廢黜光緒帝,一舉撲滅新政。於是,譚嗣同於9月18日去法華寺夜訪袁世凱。透露慈禧聯同軍機大臣榮祿,準備廢除光緒帝,皇上希望其可以起兵勤王,誅殺榮祿、包圍頤和園。袁世凱假惺惺地表示,先回天津除掉榮祿,然後率兵入京。然而,襟懷坦蕩的譚嗣同,怎麼也沒有想到,袁世凱竟然耍了一個詭計:他在九月二十日返天津,當晚便向榮祿告密,將譚嗣同策動他起兵勤王之事全盤托出。榮祿聽完袁世凱的密告,立刻乘專車進京,去頤和園向慈禧報告了一切。
次日天剛破曉,光緒帝照例到頤和園請安,哪知如此變故,隨即被慈禧收去玉璽、幽禁到中南海瀛臺。然後,她連發諭旨,全面捉拿維新派。
譚嗣同聽到政變訊息後,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多方活動籌謀營救光緒帝。但措手不及,計劃均告落空。為此,梁啟超力勸譚嗣同出走,他卻說:“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酬聖主。”京師大俠王五勸他改變初衷,他擲地有聲:“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由是,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9月24日,譚嗣同在瀏陽會館被捕,並於9月28日,在北京菜市口與楊銳、劉光第、林旭、楊深秀、康廣仁一同被殺害。時年,譚嗣同年僅33歲。
二
譚嗣同是湖北巡撫譚繼洵的少爺,本可倚紅偎翠、行樂市井,可他偏偏遇上了一個“我以我血薦軒轅”的時代。面對山河破碎,他矢志變法,救民於水火。
1896年7月,譚嗣同深思精進,撰成了5萬字的《仁學》。他提出的“酌取西法,以補吾中國古法之亡”,被中國思想界譽為“駭俗之文”、“人權宣言”。這一學術著作中,反對封建君主專制的思想,成了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潮的先導。而蘊含其中的反清思想,則成為辛亥革命時期,資產階級革命派的思想先驅。
之後,他開始了變法的實踐活動。1897年他創辦時務學堂、興建瀏陽文廟算學館,出版《湘學新報》,廣傳維新思想。他說:“民為本,君為末。如果君主驕淫縱慾,不能替天下辦事,老百姓就有權廢掉他。實行變法,就是要廢掉君主專制,還政於民,這才是救國的根本之道!”康有為從譚嗣同的“澄清天下之志”,看到了湖湘文化的魅力,揮毫留下“復生奇男子,神劍吐光瑩”的詠譚絕唱。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譚嗣同本來內心是比較崇尚革命的,只是不知中國改良與革命的道路,哪個更好?被康有為拉去搞立憲,實踐證明此路不通。他願橫屍來證明這腐敗政權如何橫行,對於一個病入膏肓的政權,與它談改良是與虎謀皮,只有一死。
三
“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其實,譚嗣同原本可以和康有為一樣,藉助家庭和社會的力量一走了之,可他卻為了喚醒頑固的統治者和數以萬計的百姓,自願留下來慷慨赴死。他在能夠出走的情況下沒有出走,而是選擇了捨身取義,真正是做到了“我以我血薦軒轅”!
“此去前途難以預料,但我已下定決心,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命運,不避風險,不畏艱難,雖犧牲也在所不惜。”對於變法的劇結局和去京城的後果,譚刷同似有所預感。他在湖南與妻子分別時,即作了永訣的準備。他就如同古代的荊軻一樣離家別子,悲壯地走向了吉凶難卜的變法戰場。
嗣同被抓後,被關在大牢等死,他的妻子為了見他最後一面,費了好大勁才打通關係得以探監。妻子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們還沒有孩子。”譚嗣同聽到妻子的哭訴後,緩緩地說到:“現在國家這種狀況,多個孩子就是多個奴隸。在這個國家沒有變好之前,何必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受苦。”譚嗣同說的很對,沒有國,哪兒來的家。家都沒有,又何必讓孩子來面對這樣的慘狀呢?
面對如此的家國,只有變法才有出路。然而,譚嗣同註定要失望,他的死沒能喚醒當時的一個人。他被砍頭那天,圍觀的百姓有很多。但在當時清朝民眾的眼裡,他卻是“清奸”、“亂臣罪子”。在押赴刑場的路上,還有很多人向他們投擲爛菜葉、臭雞蛋。當譚嗣同等六位改革志士人頭落地時,換來的卻是圍觀者的一片叫好聲。
但是,不管雨有多大,風有多狂,必定有云開日出的時候。果然啊,十二年之後武昌起義爆發,結束了滿清王朝的封建統治;又過八年,北京爆發了“五四運動”,掀開了中國現代革命的新篇章;又三十年,天翻地覆,天安門升起了鮮豔的五星紅旗——這便是譚嗣同悲壯命運結局的意義之所在!
翟傳海(中國散文學會、中國散文家協會、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