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在曆法中是一個比較確定的日子(12月22日,或前後一日),中國古代的許多節日都是以與冬至相隔的日子來計算的。如“去冬至一百六日,即有疾風甚雨,謂之寒食”(《荊楚歲時記》);“距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淮南子》);而臘日也曾被定為冬至後的第三個戌日(《說文解字》)。從這一天起進入真正的嚴寒時期,因此民間有“夏至未來莫道熱,冬至未來莫道寒”之語。正由於這些原因,人們從冬至後就開始數九,即俗諺所云:“算不算,數不數,過了冬至就進九。”
所謂數九,就是從冬至(或其次日)這一天開始,連數九個九日,名為“連冬起九”。九九八十一日之後,時節已是驚蟄、春分之間,寒消暖至,冬盡春來,俗稱“九九豔陽天”,因而數九又名“九九消寒”,古人就以這種方式來捱過冬季的漫長嚴寒。
數九消寒的方式各異,不同民間流行的是:“九九歌”: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開;八九雁來;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九九歌也有很多,而這一首流傳最廣。歌謠以民歌特有的集體創作方式體現了中華民族古老的詩歌智慧,觀察的細緻入微,別具匠心,用語華麗而又詩意盎然,聽來讓人歎服!它不用冰冷刻板的氣溫刻度作為時間表,反而取了生活中“袖手”之類的小細節,以及身邊易見之景——河流的冰結冰解、柳條的吐青、南雁的北迴,沒有一個字言及冷暖,而時節變遷已盡在此中。當然,河冰岸柳,雲中歸雁,對古代農業社會的人們來說,顯然也要比天文學或者氣象學更容易接受。也因此,這首歌謠才會廣為傳播。在長久的傳播中其取景言物又更加精煉、更加典型,最終定型下來,就成為了對我國大多數農耕地區由冬入春物候變化真實而詩意的記錄。
俗語所說“冷在三九”,民諺所謂“三九三,凍破磚”,在這首歌謠中也有反映,但在另一種流傳版本的九九歌中卻表現得更為明顯:
一九二九,凍腳凍手;
三九四九,凍殺豬狗。
在這首歌謠裡,“三九之冷”,能把人凍煞,但謠中不說凍殺人,卻說凍殺豬和狗,這正是民歌手法,農人的本色更重些。另外還有一個版本的九九歌,讀來則又是另一番風味:
一九二九,相喚不出手,
三九二十七,籬頭吹篳篥。
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
五九四十五,窮漢街頭舞,
不要舞,不要舞。
還有春寒四十五,
六九五十四,蒼蠅多層次,
七九六十三,布衲兩肩攤。
八九七十二,豬狗尋陰地,
九九八十一,窮漢受罪畢,
才要伸腳走,蚊蟲跳蚤出。
這是一首典型的市井窮漢之歌,生動地描繪了一個近於赤貧、無物取暖而整個冬天都得蜷曲著雙腿睡覺的窮漢,苦挨嚴冬的八十一日。歌謠裡對於“窮漢”日常生活的細節刻畫得如此準確,對於“窮漢”內心的感受又是如此體貼入微,若非身為其中之一,實在難以做到。而“五九四十五”與“九九八十一”兩句,卻流露出對於自身的這種貧窮不耐嚴冬的窮漢生活的調侃,折射出中國底層人民堅忍的性格和非凡的苦難承受能力。尤其在歌謠最後,不以“受罪畢”結束,卻加上“窮漢好不容易捱過嚴冬,終於可以伸開蜷曲著的身子,正想要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可是,天暖了,蚊蟲跳蚤又開始出來吵鬧了,總之,是又睡不好了。窮人的日子一年四季都不好過,而不僅僅是冬天。但歌謠不作過多表述,只讓它結束在一個帶點苦意的玩笑調侃中,頗具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