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北緯38°附近的一座山嶺成為了世界矚目的焦點。剛從軍隊中退役,競選新一任美國總統的艾森豪威爾認為,美軍在這座山嶺的成敗,將決定自己任期內的美國,能否體面地結束這一場戰爭。
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小小的一座山頭決定未來美國的命運?或許對於當時的人來說,這座山嶺或許並沒有他們所預想的那麼重要。而對於今天的我們來說,這座決定美國未來命運的山嶺,已經成為中國人民志願軍神話的見證。這座山頭的名字,叫做“上甘嶺”。
一座朝鮮的山頭,為何能決定未來美國的命運?
當曾經擔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諾曼底登陸總司令的艾森豪威爾,從軍中退役並競選總統時,美國參與的朝鮮戰爭已足足進行了三個年頭。比起1950年時仁川登陸的躊躇滿志,此時將戰爭進行了三年,卻仍未能獲勝的美國舉國上下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低迷情緒。而在競選中試圖洞悉民意的艾森豪威爾深知,如果想要讓美國民眾繼續支援美國在朝鮮的行動,美軍要麼就在朝鮮戰場上獲得一次具有突破性的勝利,要麼就在戰場上竭盡全力地開展一次進攻,然後體面地結束一場戰爭。而美軍在戰場上的表現,也將成為自己這個出身軍人的總統競選人,能否獲得美國民心的關鍵。
因此,在艾森豪威爾的授意下,曾在義大利戰場服役多年,美國曆史上最年輕的中將克拉克於1952年夏就任美國新的遠東地區總司令和“聯合國軍”指揮官。而克拉克則和朝鮮戰場前線的美軍指揮官範佛里特,共同制定了名為“攤牌行動”的計劃,試圖打破美軍整體在朝鮮戰場上僵持的局面。如果作戰順利,那麼美軍將繼續朝“三八線”以北方向推進;如果作戰不順,也至少可以透過造成的傷亡為美國謀求有利的談判條件。
相比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就嶄露頭角的李奇微、克拉克,範佛里特在諾曼底登陸時仍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團長,為什麼卻能在朝鮮戰場上打破僵局關鍵的一戰,能夠得到克拉克的破格重用?原因在於朝鮮戰場上衍生出的一個新的軍事概念,這個軍事概念以範佛里特的名字來命名,那就是“範佛里特彈藥量”。
然而,所謂範佛里特彈藥量並不是由範佛里特所發明,而是其麾下一名叫做拉夫那的師長,在1951年的一次進攻中,這名師長對前線炮兵要求“此次的進攻,沒有炮彈當量的限制”。最終,在為期9天的戰鬥中,這名師長麾下的炮兵部隊就消耗了36萬發炮彈,是預計美軍消耗炮彈量的五倍。而美軍也在此次地毯式的火力覆蓋中,在戰場上取得了一定進展,得知前線捷報的範佛里特欣喜若狂,並將這種無限制使用炮彈,對陣地進行大範圍火力覆蓋的戰術,稱為“範佛里特彈藥量”。
在隨後的入朝作戰中,範佛里特和他麾下計程車官們對這一招的採納堪稱是屢試不爽,這也和在朝鮮戰場中小有成就的李奇微其“火海戰術”的思想不謀而合。因此,在曾擔任美軍遠東地區總司令的李奇微向克拉克交過接力棒時,沿襲了他本人作戰思維的範弗利特才被克拉克重用。同時,對範弗利特以及“範弗利特彈藥量”戰術的採用,也反映了以艾森豪威爾為代表的美國軍政界,當時在朝鮮戰場上“積極作戰”的“消極心態”:那就是在某場戰役中希望透過美軍的火力覆蓋,造成一定的傷亡數字,如果讓戰場有所突破則乘勝追擊;如果戰場依然陷入僵局,美國也可以利用戰場上的傷亡報告,體面地退出朝鮮。
雖然美軍在採用“範佛里特”彈藥量時,感覺炮彈就和不花錢一樣。但指揮官也深知,再不花錢的炮彈,也要“好鋼用在刀刃上”,而美軍採用“範佛里特彈藥量”,開展“攤牌行動”的地點,被劃在了臨近志願軍“五聖山”陣地的上甘嶺。
為什麼範弗利特一看志願軍挖坑道,就覺得美軍要贏了?
為什麼美軍會偏偏選擇“上甘嶺”作為“攤牌行動”的切入口?因為在此之前,上甘嶺附近由我軍掌控的537.7高地,在兩軍陣地中呈現“V”字形,恰好如同一把尖刀,扼在了美軍附近陣地的咽喉上,這讓美軍在對537.7高地附近藥店在開展進攻的過程中被居高臨下的我軍屢屢擊退;而在美軍退守的過程中,我軍也可憑藉537.7高地上得天獨厚的高海拔優勢,一覽美軍的動向,並隨時準備將這把卡在美軍脖子上的尖刀刺向美軍的咽喉。
因此,範弗利特認為假如美軍能採用“範弗利特彈藥量”,集中優勢兵力對537.7高地進行重點進攻,必然會開啟上甘嶺、五聖山乃至朝鮮戰場整體的局面。當範弗利特把這份作戰計劃上交給克拉克時,克拉克詢問他如果美軍拿下537.7高地,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範弗利特驕傲地表示:“美軍只需要付出200人左右的傷亡,和6天的時間。”而誇下海口的他所不知道的是,當這場圍繞上甘嶺537.7高地的戰鬥結束時,這場戰鬥持續的時間是他計劃的7倍,而美韓聯軍付出的傷亡是他這份計劃預估的75倍。
當“攤牌行動”於10月14日正式開展時,美軍共出動了320門大口徑火炮,47輛坦克和50餘架飛機,對志願軍上甘嶺陣地的597.9和537.7兩座高地實施了地毯式的狂轟濫炸,火力的密度高達每秒鐘落彈六發,志願軍長達30公里的正面防禦陣地在頃刻間宛如陷入煉獄般的火海。當美軍的飛行員從採用了“範弗利特”彈藥量的陣地上空飛過時,都不禁發出感慨:“這裡別說是人,估計是再頑強的生物都不能在這裡生存了。”
然而,令美軍感到意外的是:當他們在對上甘嶺陣地實行了長達1個小時的地毯式火力覆蓋,再命令步兵、坦克向高地上衝鋒時,上甘嶺陣地的志願軍竟然從上空中看似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戰壕裡再一次爬了出來,用冰冷的槍聲回應他們對面這些自以為是是的對手。在此前被美軍轟炸最為嚴重的597.9高地上,美軍負責進攻的兩支部隊:美軍第七師三十一團的二營、三營兩個營,被志願軍的槍彈擊潰到傷亡率高達70%。這個傷亡報告令美軍難以置信:他們認為自己在採用範弗利特彈藥量轟炸後,志願軍的傷亡率應先高過70%,但沒想到傷亡率最先超過70%的竟然是他們自己。
美軍為了避免這兩個負責進攻的營在隨後的戰鬥中全軍覆沒,於是便緊急叫停了美軍第七師三十一團二營、三營進攻597.9高地的計劃,並將前線的戰報上交給美軍指揮官範弗利特。按照美軍的預計,拿下上甘嶺陣地對他們易如反掌,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而此時見採用“範弗利特彈藥量”都無法拿下高地的美軍指揮官範弗利特,已經陷入了近乎瘋狂的偏執:“不是範弗利特彈藥量不行,只是你們投擲的彈藥還不夠多,繼續給我轟炸!”
但是,對火力覆蓋戰術十分痴迷的範弗利特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對面的志願軍,正在用超乎範弗利特彈藥量般的鋼鐵意志,抵禦著美軍一次次強大的進攻:美軍之所以未能在第一輪的進攻中拿下志願軍597.9高地,是因為當時鎮守497.9高地9號陣地的副指導員秦庚武,在美軍的槍林彈雨之中想出了對付美軍範弗利特彈藥量的辦法:美軍雖然進行了地毯式的轟炸,看似轟炸的範圍十分廣闊,但實際上轟炸的精度卻十分有限。為了儘可能減少志願軍的傷亡,他讓自己所處三排最多正面陣地一次只投入三個人進行戰鬥,如果這三人中有人發生傷亡,就立即換下,讓新計程車兵進行戰鬥,這樣一來,志願軍就能將自己在地毯式轟炸中的傷亡率降至最低。同時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正是三排中每次進入正面陣地的三個士兵,擋住了美軍在陣地上數以百計士兵的進攻。
而在美軍對志願軍第一輪的地毯式轟炸結束後,志願軍便一邊開展對湧上陣地的美軍實施反擊,一面則加深和加固此前被美軍地毯式轟炸摧毀的戰壕。而按捺不住自身焦躁情緒的範弗利特,一度讓美軍把偵查到前線志願軍的最新動向彙報給自己,當他聽聞了前線的志願軍正在美軍的轟炸結束後,進行土木作業,繼續深挖戰壕時,範弗利特不悲反喜:“這一戰,美國贏定了!”
為什麼在第一輪對597.9高地進攻失利的範弗利特,在聽說志願軍深挖戰壕進行土木作業時,反而認為美軍贏定了呢?因為戰場上相似的一幕,早已在美日之間的硫磺島戰役上上演:1944年,10萬美軍與2萬3千名日軍在硫磺島展開決定太平洋戰場未來命運的博弈:此戰美軍若勝,美軍航母的艦載戰機便可從此地直抵日本本土,進行轟炸早日結束戰爭;此戰美軍若敗,日軍則依然有迴旋的餘地。為了奪取這座面積不足30平方公里的小島,美軍出動了6艘戰列艦,5艘巡洋艦的艦炮,以及100多架轟炸機,對這座小島進行轟炸。
而日軍為了扼守住本土最後的大門,則調集了11輛卡車,2輛推土機和2000多人的工程隊對美軍火力覆蓋後的防禦工事進行緊急修復。在此戰中,日軍指揮官慄林忠道甚至帶領日軍挖空一座死火山,作為躲避美軍火力覆蓋和進行反擊的防禦工事,而由11輛卡車和2輛推土機組成的工程隊,盡花了12小時就將美軍火力覆蓋炸平了的機場進行基本修復。
但是,雖然日軍在硫磺島上下足了血本,然而在美軍的狂轟濫炸之下,昔日為魔鬼修築的地獄堡壘最終還是土崩瓦解,號稱“戰至最後一息”的慄林忠道也兵敗被殺。究其原因,是因為美軍的轟炸力度,最終還是完全壓倒了日軍的修復速度。疲於在硫磺島上修復被摧毀的防禦工事,耗盡了駐島日本士兵最後一滴心血,而美軍採用火焰噴射器燃燒日軍坑道中的氧氣,逼迫日軍窒息而死,也是困獸猶鬥的日軍在硫磺島一戰中依然落敗於美國的重要原因。
而在朝鮮戰場上,範弗利特認為:“志願軍一來沒有推土機和卡車,二來沒有日軍密集的防禦火力,這樣修築防禦工事,無異於白白消耗自己的體力。就算是美軍無法一時間攻佔坑道,也可以等待疲於修復工事的志願軍精疲力盡,而美軍對坑道外圍的轟炸,也可以切斷戰壕和坑道內志願軍的補給。”因此,範弗利特認為上甘嶺上的志願軍,不過是在重演硫磺島上日軍的命運。
但是,範弗利特實際上做出了極其錯誤的判斷:上甘嶺不是硫磺島一樣的孤島,他的背後是六億的中國人民;而上甘嶺上的志願軍,也並不是從始至終不知為何而戰,只知以命相搏的日軍,而是真正為正義而戰,且有著鋼鐵意志的戰士:在上甘嶺陣地上,志願軍部分所挖掘的坑道和防禦工事已經達到了將近八層樓左右的深度。最著名的597.9八連鎮守的一號坑道,全長近80米,寬1.2米,高1.5米。而志願軍所採用的土木作業工具,除了普通的工兵鏟,以及臨時徵調來的鐵製農具外,還有就是一些美軍“貢獻”上來,到陣地上未爆炸的炸彈。熟悉炸藥的志願軍戰士將這些美軍未來得及爆炸的炮彈拆開,做成開山碎石的炸藥,讓美軍的炮彈反而鑄造了上甘嶺上的鋼鐵長城——而這也是當時世界上一般軍隊所不曾有過的智慧。而在這些坑道內,最簡便的糧食和彈藥可以送進送出,也可對受傷嚴重的戰士進行緊急救治,或許這些後勤保障在美軍看來或許簡陋,但正是這些讓他們最初看起來覺得簡陋的東西,最終徹底打敗了他們。
發現志願軍坑道越挖越深,陣地越來越堅固的範弗利特氣急敗壞,命令前線美軍朝坑道內投擲手榴彈,甚至不惜讓美軍航空兵冒險,讓P-51戰機採用俯衝式掃射的方式,對志願軍坑道進行打擊,卻依舊很難讓志願軍的陣地產生動搖。而志願軍則依憑著坑道,逐步反守為攻,其中志願軍戰士李保臣呼叫志願軍縱深火炮部隊,對美軍火力點進行壓制,掩護了美軍炮火對志願軍坑道等工事的打擊。而二號坑道的四連指導員趙毛臣,則在據守坑道的過程中,依然趁著夜色繞過美軍火力網,在十四天時間內對美軍進行了十一次夜襲,讓久攻上甘嶺陣地不下的美軍更是膽戰心驚。
上甘嶺戰役,為什麼美軍“攤牌”反而輸得更徹底?
從美軍開展“攤牌行動”的10月14日,到上甘嶺戰役正式結束的11月25日,上甘嶺戰役進行的時間是42天,遠超過範弗利特對“6天拿下上甘嶺”的作戰預計。在此戰中,範弗利特指揮的美軍使出了渾身解數,卻依然未能拿下上甘嶺陣地,這不僅讓“範弗利特彈藥量”的神話就此破滅,更讓以艾森豪威爾為首的美國軍政界堅信:“這場讓美國看不到一絲勝利希望的戰爭,應該到了結束的時候。”
上甘嶺戰役結束的一年後,擔任美軍遠東戰區總司令的克拉克在朝鮮停戰協議上簽字,成為了美軍歷史上第一位沒有在勝利停戰協議上簽字的將軍。但在此戰結束後的一生,克拉克、範佛里特等參與朝鮮戰爭的美軍都始終未能明白:為什麼缺乏重火力,沒有成規模空軍,沒有卡車,沒有推土機的志願軍能夠在上甘嶺,以及上甘嶺之外的各大戰場上獲勝。他們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信念,能夠讓志願軍戰士忍受著被美軍炮彈爆炸所帶來的劇烈聲波震盪,並依然堅守著陣地。
但是,這個看似難倒了兩位參與過世界大戰將軍的問題,答案卻只有簡單的兩個字:那就是人民。志願軍戰士是人民的子弟兵,他們在上甘嶺坑道中所守護的,也正是他們背後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民和朝鮮人民。他們之所以抱以著視死如歸的精神,捍衛著在美軍看來不可能守住的陣地,正是因為他們不願讓自己的人民再遭奴役和蒙受苦難,也正是因為這份他們那份堅定的信念,才有了上甘嶺陣地上的奇蹟,以及今天和平生活的來之不易。
當記者到達上甘嶺陣地的現場時,曾感慨過:“上甘嶺陣地上犧牲烈士的遺體,已經幾乎和五聖山糅合在了一起。”但是,即便是在今天,我們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片山,那片陣地上空的英魂,永遠庇護著在這裡安居樂業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