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的武漢會戰期間,蔣介石吸取了南京陷落的慘痛教訓,提前佈置了武漢軍民的撤退。在武漢大撤退時,在長江上,上演一場人間悲劇,中國版“泰坦尼克號”——“江興輪”沉船事件,這場悲劇的製造者,是日本空軍。
1938年10月24日下午兩點,“江興輪”裝滿了人,按這艘巨輪的計劃,將於午後兩點,接走最後一批離開武漢的公職人員和市民,然後準時開出。
就在它開出武漢3個小時後,船舶運輸總司令部突然接到白崇禧來電,說此時在漢口日租界還有6座高射炮、500箱彈藥和一個高射炮隊,叫“江興輪”立即返航,等守備日租界的部隊撤退時,把高射炮、彈藥和士兵運送出來。
船舶運輸總司令部本來就是為戰時運輸而設立的,從這個角度來說,白崇禧的命令無可指責。如果說有指責的話,就是這個命令下遲了。白崇禧不知道,此時“江興輪”上,除載有最後一批撤離的軍事人員外,還有大量決定最後一刻離開武漢的市民。
電報中,白崇禧說:“此事倘有貽誤,以軍法論處!”
也就是說下了死命令。因為當時中國軍隊缺少對付日本飛機的防空武器,所以白崇禧很看重這批高射炮。沒辦法,船舶運輸總司令部只好叫“江興輪”掉轉船頭,拉著滿滿的一船人,重新向武漢駛去……
更知道。這已是日軍攻入武漢的前一天了。
此時的武漢,除“江興輪”外,船舶運輸總司令部還有一艘速度更快的待命小火輪,叫“建興”,定於24日晚9點撤離武漢。 接送日租界的武器彈藥,派“建興輪”去再適合不過了。大約是因為這艘船太小了,所以最後決定叫大、小兩艘火輪同時返航。
“江興輪”開出武漢是10月24日下午兩點,在傍晚5點多接到的指令,回航3個小時,在晚8點多重新停靠在漢口碼頭。船上的人員尤其是市民陷入巨大的焦慮中。他們都清楚:日本軍隊已經逼近武漢,多停靠一秒就會增加一秒的危險,而這種危險是呈幾何遞增的。
但此時高射炮守備隊還沒撤離,士兵們正在破壞日租界的建築,當聯絡上他們並將6門高射炮和500箱彈藥裝上船時,已是10月25日凌晨3點。彈藥可以裝到船艙,而高射炮卻沒辦法下艙,只好放在船面上,用帆布蒙了起來。
就這樣,“江興輪”重新起航,像個落伍的傷兵一樣,奮力向上遊開去。
“建興輪”則顯得輕便快捷,最主要的是可以不選擇水線,自由地直航,所以開著開著,就甩下“江興輪”了。“江興輪”呢,作為當時的超級貨輪,必須按“曲線水槽”前進。也就是說大船受吃水深度限制,必須按一定線路航行,而不能像小船一樣在江面上直行。當行至新堤江面(臨近洪湖)時,“建興輪”已超越“江興輪”20多公里了。
天色已亮,到10月25日清晨了。
“建興輪”追上了軍委會侍從室的“建武輪”
蔣介石走前,曾命令侍從室的主要人員先撤。武漢撤離雖不像南京撤離那樣倉促,但對最後的撤離者來說,仍有自己不可知的命運。蔣介石本來想叫陳布雷坐飛機走,但後者表示和同事坐“建武輪”走水路就可以了。
“建武輪”上除陳布雷等侍從室人員外,還有船舶運輸總司令部的機關人員,包括副司令莊達和秘書陳良屏等人。他們啟程時,已是10月24日下午。相對於飛機,水路撤離自然更危險。當天他們就遭日機襲擊,造成十多人死傷,當時陳布雷藏身鍋爐旁,身上的長袍被子彈打了好幾個洞,幸而本人沒被擊中。
按當時的規律,船隻離開武漢超過15公里,也就是說超出武漢衛戍區防空範疇,就隨時可能遇到目機。攻擊長江航道的日機通常是水上飛機,不攜帶炸彈,只配備機關槍,兩架編為一隊,看到中國船隻後,先用機槍掃射,來個下馬威,隨後一架在空中監視,另一架俯衝,或乾脆跟個大蜻蜓一樣落在江面,機上日軍做出檢查手勢,用蹩腳的漢語說:“你的國軍??”“檢查檢查!”“武器的有?”值得一提的是,長江航道上空的日機,見到中國船隻後,不是一律攻擊,如看到船上有士兵和軍用物資,攻擊當然是肯定的,但如果是純粹的民船,或船面上貼有“百姓回鄉”之類的字樣標誌,日機通常在確定不是軍船後,就會兀自飛走。這不是日軍飛行員有多好心,而只是出於最大限度地在軍用船隻上取得戰果的考慮。
對中國這邊來說,如果是軍用船隻的話,通常都會把物資塞到艙裡,船面上放些別的東西迷惑日軍,在日軍詢問時,穿便衣的押送人員會揭開篷布一角,表示都是百姓用的東西,並無軍用物資,會來事兒的船工再鳴笛三聲,表示向日軍“致敬”這樣的話,日機就會得意洋洋地飛走。
日軍對長江航道的襲擊從戰爭爆發後就開始了。一年來,航行於長江上的中國船隻都積累了不少經驗,“建興輪”開出後也曾遭日機多次襲擊,但由於船工經驗豐富,所以始終比較安全。問題就出在重新由武漢回航的“江興輪”。
這時候,一名引水員走進底艙。聊天時,引水員告訴船舶運輸總司令部的幾個人,一個小時前,兩架日本飛機飛過去了,後來聽到下游傳來槍聲,兩輪之間相距30多公里,“江興輪”可能遭日機攻擊了。後來又看到那兩架日機飛走了,一架好像被打傷了。半小時後,又來了幾架轟炸機,看來“江興輪”凶多吉少!
大家幾乎同時閉上眼,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副司令莊達隨即叫3名船舶運輸總司令部人員外加一名水手,乘火輪上的一艘備用小木船前往下游出事地點進行檢視,命令他們3日內趕到沙市會合。
幾個人領命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出事地點,也就是新堤江面,但那裡已歸於平靜,此時天空晴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江面空空蕩蕩,“江興輪”消失了。他們下船後,到附近村子打探,有村民說,不久前聽到激烈的交火聲和巨大的轟鳴聲,有人爬到房頂上觀看,遠遠望見江中大輪船上計程車兵用機槍射擊日本人的飛機,但船最後還是被炸沉了......
正如村民描述,此時“江興輪”已沉臥江底。
我們回到事發當時,1938年10月25日清晨,看看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約在6點鐘左右,兩架日軍水上飛機發現並迫近“江興輪”’。此時輪船上人滿為患,軍民混雜,日軍發現軍人後,立即用機槍掃射,隨後飛行員打手勢,叫“江興輪”回航武漢。自然遭拒絕。船上高射炮隊計程車兵悄悄拉開所蒙帆布,朝日機開火,當即擊中一架,但沒有墜落,跟另一架跑掉了。
日機跑掉後,“江興輪”上的船舶運輸總司令部的人員覺得事情危急,建議立即將船擱淺岸灘,疏散人員登陸。但由於船上人太多,這個建議傳了半天沒傳下去,而且高射炮隊的一位連長認為,日軍水上飛機不足為懼,因為他們不攜帶炸彈,只有幾挺機關槍,火力十分有限,根本不是船上高射炮的對手。
在連長的命令下,6門高射炮對空架設。但他忽略了一點:日本人的水上飛機確實不能攜帶炸彈,但他們卻可以給轟炸機報信。也就在高射炮隊計程車兵還在架設炮位時,4架日軍輕型轟炸機在兩架戰鬥機的護航下呼嘯而至。
接下來的場景可想而知。
日機迴圈往復地盤旋俯衝,除了炸彈外還投下大量燃燒彈。一時間,“江興輪”上婦女的嘶喊聲、孩子的哭叫聲、老人的咒罵聲和炸彈的爆炸聲連成一片。
高射炮手倒是勇敢,在轟炸中對空還擊,雖然擊中一架俯衝的日機,但於事無補,另外幾架日機死死咬住“江興輪”,船上的炮手也接連受傷。此時中艙起火,船尾中彈嚴重,船身開始緩緩下沉,為求生,很多人都跳到江裡。
武漢船舶管理所書記李世芳和妻子以及三個孩子在船上。在陣陣爆炸聲中,位於三層邊艙的他,先是用隨身攜帶的繃帶把妻子和自己連在一起,叫妻子抱著最小的孩子先跳入江中,隨後李世芳一手抱著一個孩子,也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
跳到江裡,如何就是脫身之策?
但這時候,船上的人除了跳江外再沒其他辦法。日機像帶刺的馬蜂,無論怎麼驅趕都驅趕不走,一圈圈地把毒刺扎過來。“江興輪”已遍體鱗傷,船尾完全沉下,船頭悲愴地翹起……
一個浪頭打過來,繃帶開了,李世芳的妻子和最小的孩子消失不見。
李世芳大叫一聲,喝了口水,兩手下意識地一鬆,另外兩個孩子也被湍急的水流捲走。江中人頭攢動,日機上的機槍不停掃射,很多人中彈,江水漸紅。會游泳的人,拼命往岸上游;不會游泳的人,很快就下沉了。
李世芳順流被衝了30多公里,才被村民救起。
“江興輪”沉沒時載有乘客一萬多人,只有84人生還,遇難人數是泰坦尼克號的6倍還多。
出於政治方面的考慮,有關“江興輪”沉船事件的歷史檔案,被國民黨政府隱藏,事件的詳細情節只能等待未來檔案的公開。
這場人間悲劇,是侵華日軍在中國犯下的又一罪行,長江江底一萬多亡魂就是這一暴行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