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深秋的一天,蘇聯駐美國大使館三等秘書亞歷山大,一大早出門去使館上班。
使館房間緊張,亞歷山大剛來,被分配到華盛頓郊區一個小區居住。
使館對他很關心,他頭天搬到小區時,使館還送了小區物管一箱上等伏特加,好讓他有需要時,物管能給他行方便。
亞歷山大到了停車場自己的車子前,才發現忘了拿車鑰匙,於是只好返回。
他住進小區前,他的克格勃上司專門交代他:“離開住宅十來分鐘,短時間就不要返回。”
他這時有急事,沒有按照這個要求做。
他回到住處開門進去,走到臥室,就看到床下露出一雙穿男式皮鞋的腳。上司的交代果然不是神經過敏,剛住到小區第二天就得到印證。
上司說,離開住宅十來分鐘,美國特工就可能會潛入他房內做手腳。一旦短時間內返回和美國特工遭遇,美國特工多半會殺人逃脫。
如果這會兒他去抓床下的人,被殺了美國警方肯定會定性為入室盜竊殺人。一個入室盜竊犯,能殺掉一個克格勃很荒唐,可他克格勃的身份見不得光,蘇聯也只能吃暗虧。
不說亞歷山大幹不幹得過床下的美國特工,關鍵是遇到這種事他毫無必要正面衝突。
殺了美國特工,或者抓住美國特工,美國還會想其他辦法給他住宅做手腳,根本就不解決問題。
況且他這種級別的克格勃又不是殺手,他不屑使用武力。
見床下的人專心致志在幹活,沒有發現他,亞歷山大輕手輕腳到床頭櫃那兒拿了車鑰匙,靜悄悄出去儘量不出聲音關上房門,就像他沒有回來過一樣。
再次回家,亞歷山大從床下發現了竊聽器。克格勃沒有拆除竊聽器,只不過美國特工從竊聽器中聽到的,都是些無用的內容或者假情報。
很難想象這是中央情報局的操作,普通人有預謀潛入別人的住宅,不是也知道要確定主人離開再進去嗎?
美國特工知道亞歷山大的車,居然都沒有等他的車開出小區再行動,看來中央情報局裡照樣有廢柴。
使館一般都有自己國家的間諜,特別是駐對抗國家的使館,通常都是在該國最大的間諜窩。
同樣,使館也是所在國重要的情報來源目標,美國想從蘇聯大使館搞到情報像是要想瘋了,煞費苦心用了很多手段。
亞歷山大被安裝竊聽器幾個月後,他領受了負責使館安全的任務。一次他透過線人得知一些美籍伊朗人,要來蘇聯使館鬧事,抗議蘇聯入侵兄弟國家阿富汗。
蘇聯使館趕緊提前採取各種防範措施,亞歷山大在檢查監控時,發現使館裡裡外外的攝像機,突然都負荷過大達不到效果。
這可是個大問題,無死角錄下鬧事者的相貌,對蘇聯來說是很重要的情報資料,監控裝置必須緊急更換。
亞歷山大曾在旅途中,結識了索尼公司在美國的一個經理,他想找這個經理進日本貨,這樣可以避免美國對裝置做手腳的風險。
聯絡上索尼公司的經理,經理卻告訴他,索尼要等一個星期才有貨,庫房倒有些美國造監控攝像機。
鬧事的人才不會改期,亞歷山大只好買了美國攝像機。一番專業檢查,買來的攝像機也沒什麼問題,蘇聯使館放心安裝上了這批監控攝像機。
鬧事者如期而至,蘇聯使館如臨大敵,窗戶緊閉,消防器材四處擺放,防止燃燒瓶之類的東西扔進使館。美國也出動大批警力,在使館外戒備。
不過預料中的過激行為沒有發生,鬧事者懶心淡腸抗議了半個多小時,就無趣撤走。
蘇聯使館沒什麼損失,還喜獲鬧事者的資料,大使心情一好,很外交的請使館外維持秩序的美國警察,吃了一頓飯。
喝過酒就有了交情,第二天亞歷山大看到例行停在使館外的警車,還沉浸在昨天的友好氣氛中,禁不住過去和車裡的警察打招呼。
等近前看到車內情況,瞬間他就不友好了。
警車裡小電視的螢幕上,居然是蘇聯使館會客區的實時畫面。
這還了得,進入使館的人美國情報部門都能監控得到,但這些人中哪些是來辦簽證的普通人,哪些是和蘇聯使館有特殊關係的人,美國情報部門就難以分辨。
進入會客區的人,基本都算和蘇聯有特殊關係,再過下篩,說不定蘇聯在美國的高價值內線就暴露了。
蘇聯使館再一檢查那些監控攝像機,才發現攝像機都在往外發訊號,手腳做得很科技,買來時沒被使館檢查出來。
套路,這次鬧事八九不離十是個系統化套路。
美籍伊朗鬧事者,在中央情報局的設計中;線人在中央情報局的設計中,連旅途結識索尼公司的經理,很可能都是中央情報局放的長線。
不然怎麼會索尼攝像機恰好斷貨,不然索尼倉庫的美國造攝像機,怎麼可能被迅速安上機關。
只是中央情報局費心布這樣大一個局,居然把監控的差事,交給散漫的普通警察來做,連亞歷山大走到車前都沒有發現,結果一場辛苦又白忙了。
事敗中央情報局也不臉紅,又繼續想新招,不過這次想的招,比鑽到床下安竊聽器還爛。
中情局用氣槍打破蘇聯大使館的窗戶,然後各種和窗戶、玻璃有關的推銷,就找上了蘇聯大使館。
這哪兒算得上特工行動,完全就是死纏爛打的噁心蘇聯大使館。再明顯不過的意圖,蘇聯大使館怎麼會看不出來。
看出來蘇聯大使館也玩得起,很給推銷面子進了一大堆各種窗戶材料,不過沒有安裝,而是全部寄到克格勃總部做檢測,無一例外都發現了竊聽器。
趁機研究下美國的竊聽裝置,也算蘇聯的一個小收穫。
中情局這個時期的執念,好像就是要告訴蘇聯使館,“我纏上你了”,似乎並不在乎竊聽的成敗。
不久之後,愛抽菸的蘇聯大使,又收到一個菸斗禮物,X光一照,就發現菸斗裡有竊聽器,測試一下,竊聽器能輻射到一百米的範圍。
這個時期,美國搞蘇聯大使館吃相很難看,也許是在洩憤。因為幾年前,蘇聯搞美國大使館,吃相更難看。
1979年,美國決定重建一座八層樓的駐蘇聯大使館,在蘇聯動用這種工程,美國自然要嚴加防範。
工程一開始,海軍陸戰隊和美國特工部門,就對工地進行二十四小時值守,重要的技術、施工人員甚至建材,也從國內或盟國調來。
不過在蘇聯首都建一棟八層樓房,還是不得不用到蘇聯的建築工人,和蘇聯的建材。
樓房修得差不多了,美國人沒有急著封頂,為求穩妥,進行了第一次全面檢測。
這一檢測不得了,整棟樓到處都是竊聽裝置。混凝土是竊聽混凝土,鋼筋是竊聽天線,牆裡面還有電源。
拿美國官員的話來說:“這棟樓就是一個八層高的麥克風。”
蘇聯建築工人還在混凝土裡,丟進一些電子原件、金屬工具,用來干擾檢測。美國最氣的是,蘇聯工人在外牆上,用顏色較深的磚,隱蔽地拼出了蘇聯縮寫“cccp”。
蘇聯不會不知道,這種大規模安放竊聽裝置,美國一定能檢測出來,這種舉動挑釁多過實用,顯得很不外交。
美國出錢出人,清理出了一些竊聽器,把證據擺在蘇聯面前,蘇聯也不交出完整的竊聽器安放點。
這棟樓不能用了,美國只好在1985年停工。美國政府有人說要推倒重建,蘇聯鐵了心要跟美國大使館過不去,在莫斯科重建還是難逃被蘇聯算計。
除非美國把駐蘇聯大使館,建在東歐集團以外。
其實蘇聯應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留下一個最關鍵、最黑科技的竊聽器,把其他竊聽器安放位置都交出來,沒準七嘴八舌的美國國會,為了經費就會要求繼續修建、使用新大使館。
蘇聯曾經還真有能力,做到在美國大使館核心位置,安放竊聽裝置達八年之久都沒有被發現。
這個神器一樣的竊聽器,思路相當簡潔、奇妙,沒有高階技術,但在當時卻有黑科技的效果。
而它就是由斯大林發起的“金唇行動。”
蘇聯這個國家從建立之時,就成了資本主義列強的公敵。
美國在一戰前,已經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一戰後,作為資本主義世界老大的實力已經顯現。
而美國又最抵制蘇聯,德國在1922年蘇聯剛成立時,就與蘇聯建交,英、法也在1924年與蘇聯建交。
美國卻在1933年才與蘇聯建交,對蘇聯的排斥,都到了感情用事的程度。
蘇聯哪兒能不瞭解美國的內心世界,從建交開始就不指望友好,美國大使館一進入莫斯科,立即成了克格勃眼中的獵物。
也不怪蘇聯想先下手,畢竟協約國干涉蘇俄聯盟時,美國也有參與。
抗美援朝志願軍全殲的唯一一個美國團編制部隊“北極熊團”,就是因在遠東入侵蘇俄戰績顯赫而得名。
即使二戰中美蘇是盟國,克格勃對美國駐蘇聯大使館也沒有手軟。
1944年,美國就在駐蘇聯大使館發現大量竊聽裝置,美國人不禁感嘆,蘇聯連塑膠情義都不想裝了。
把竊聽器放進美國駐蘇聯大使館不難,畢竟大使館每天都要接待很多人,總能找到機會。難的是把竊聽器放到大使館的核心區域,而且還要不被發現。
早在1938年,克格勃就派出美女間諜以國家芭蕾舞團舞者的身份,交往到美國駐蘇聯大使館外交官家中。
在濃情蜜意間,她們探知美國使館頂層是核心區,設有武官處、會議室、密電室,大使辦公室也在頂層。
知道了很多年卻無從下手,讓蘇聯領導人很惱火。1943年,蘇聯紅軍進入反攻階段,英美軍隊也在西西里登陸,從歐洲軟腹插上一刀。
亞洲戰場美國在1942年,就在中途島海戰中,奪回了太平洋制海權,盟國已經在二戰中佔據主動。
不利局面共度時艱,勝利在望爭權奪利,這個時候斯大林急需掌握二戰最強力量美國的方略,來為蘇聯的決策提供參考。戰後美蘇對壘是擺明的事,斯大林當然要早做打算。
他嚴令內務部領導人拉夫連季·巴夫洛維奇·貝利亞,想盡任何辦法,務必要在美國大使的辦公室安上竊聽器。
這種高難度任務,貝利亞想來想去,還是隻有依靠高科技。
貝利亞迅速組織蘇聯相關專家,研製便於隱蔽、難以探測到的竊聽器。
竊聽器安放進美國大使辦公室,本來就難於登天,安進去很快被發現,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竊聽器不被經常性的檢測查到,是成敗的關鍵。
專家們經過一段時間的苦戰,貝利亞給斯大林帶來了好訊息:新研發出來的竊聽器小如灰塵,只有一個麥克風加根天線,不需要用電,不發射電磁波,幾乎可以永久性工作,現有檢測裝置都無法偵測到,竊聽範圍達到三百米,取名叫“金唇”。
看了貝利亞的演示,斯大林都覺得不可思議。
美國駐蘇聯大使館,緊挨著蘇聯的居民樓,這一定是蘇聯對美國的“特殊關照”。
為實地檢驗“金唇”效果,美國使館旁的居民樓,住進了克格勃大媽。這些克格勃大媽,時不時在窗前抖床單、被褥,灰塵夾帶著“金唇”,一起落到了美國大使館內。
好多“金唇”在美國大使館院子裡,使館清潔工打掃院子也沒有發現,誰會注意到“灰塵”呢。
院子裡只能竊聽到無關緊要的內容,怎樣把“金唇”放進美國大使辦公室,成了下一步的關鍵。
在美國大使館縱火,然後克格勃混在莫斯科消防員中,把“金唇”安放到美國大使的辦公室,克格勃想到了這個辦法。
在美國大使館放把火,對克格勃來說小事一樁。不過火燒起來了,美國大使館卻不讓莫斯科消防員進入,大使館是法理上的美國領土,克格勃也不能用強。
轉眼來到1945年,二戰接近尾聲,美蘇爭奪勝果越來越激烈,斯大林對貝利亞的耐心快用完了。
怎麼辦?克格勃消防員計劃落空,又想出了給大使送禮的計劃,象牙雕刻等擺件都想到過,不過誰能保證大使會收下,並且放在辦公室。
國徽,不知哪個參與策劃的蘇聯人私下靈機一動,或者在秘密會議上,被頭腦風暴激發出了點子,國徽方案提了出來。
克格勃最終決定做個木雕美國國徽,送給美國大使。用其他材質製作,大使說不定會掛在使館大廳。
木雕這種工藝品比較私人,國徽又和大使辦公室切合,這是個近乎完美的點子。
送給大使的由頭必須合適,不然美國人疑心一起,查不出問題也不會掛在大使辦公室。
正好機會來了,1945年2月4日,三巨頭要在蘇聯雅爾塔開幾天會,期間一個蘇聯少先隊“健身營”也要在附近開營。
在克格勃的安排下,少先隊誠摯邀請美英兩國領袖,前去出席開營儀式,少先隊員們要當面向他們表達,對盟國幫助蘇聯的謝意。
三巨頭忙著談利益,沒時間參加,美英讓大使代為出席。沒有兩國領袖到訪,蘇聯還不好找由頭,讓美國大使去參加這個活動。
這個場合由少先隊員把美國國徽,送給美國大使,簡直再合適不過。
少先隊員們齊聲用英語高唱美國國歌,然後四名少先隊員,莊重地把碩大的木雕國徽抬到美國大使面前。
美國大使的愛國心,頓時融入了眼前藝術感十足的國徽。
斯大林的私人翻譯在旁煽情,介紹國徽用料珍貴,製作辛苦,又跟美國大使咬耳朵,說只送給美國,英國大使很沒有面子只能生悶氣。
美國大使當然願意相信蘇聯在討好美國。美國這時資本主義世界老大的地位已經確立,英國是小弟,讓蘇聯忽略一下才正常。
美國大使把國徽拿回去,透過安檢就如蘇聯所願掛在了辦公室。這任大使看著木雕國徽著迷,後來三任大使都是木雕國徽的愛家。
新任大使毫無例外要重新佈置辦公室,什麼都換唯獨不換木雕國徽,甚至還為配合木雕國徽的風格,調整辦公室的裝飾,給足了克格勃面子。
直到1952年,木雕國徽中的“金唇”才被美國發現,期間經歷了美國投原子彈,蘇聯出兵我國東北,朝鮮南北託管及南北朝鮮建國,我國內戰,柏林危機,毛主席赴蘇聯籤中蘇友好條約,朝鮮戰爭爆發,我國抗美援朝等許多大事件。
這些大事件,美國都會給駐蘇聯大使館相應指示,蘇聯不知道透過美國國徽中的“金唇”,瞭解了美國多少底牌。
因為反應太遲鈍,美國羞辱得都不好意思公佈蘇聯的竊聽事件。
1956年,美國的超高空偵察機U2,開始進入蘇聯偵查,在蘇聯領空橫行無忌達四年之久,美國總算報了仇。
1960年,蘇聯擊落一架U2偵察機,把美國入侵蘇聯領空的罪證擺在世介面前,美國才公佈了“金唇”事件,來證明蘇聯違規在先。
誰也別說誰,聯合國秘書長沒違規吧?美國還不是要監聽。
冷戰過去許多年,美國還把一眾盟友首腦都監聽遍,當年吃了蘇聯八年的大虧,只能說是技不如人,和“遵紀守法”沒有關係。
一味崇拜實力,“金唇”事件總有再出現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