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詩句,讀起來,讓人意猶未盡,胸中似乎有千句話,不能說出口。多年後,當我們再回首來讀這些詩句時,別有一番體會。
1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
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
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賀鑄《青玉案》
若問我的愁情究竟有幾許?就像那一望無垠的菸草,滿城翻飛的柳絮,梅子黃時的綿綿細雨。
賀鑄在這裡將“愁”具體化成“菸草”、“飛絮”、“梅雨”,歷來為人稱道。賀鑄愁緒如絲,不可斷絕,只能在心裡,悲楚悽悶。
2
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
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李重元《憶王孫·春詞》
杜鵑蹄聲哀切令人神傷。眼看著又到了黃昏時分,雨打梨花深閉門。
杜鵑的聲音讓人悽切,本已十分傷心,此時,到了黃昏時分,雨又淅瀝淅瀝地下了起來。這杜鵑,這雨,似乎將人的愁思堵在這裡,不讓發洩出來似的。
3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秦觀《踏莎行》
郴江啊,你就繞著你的郴山流得了,為什麼偏偏要流到瀟湘去呢?
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會明白你的故事裡有過多少快樂或傷悲,因為那終究只是你一個人的感受。
4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詩經·綢繆》
今天是什麼美好的夜晚,我見到你,內心無比歡喜。
如此情深,卻是淡淡一語。原來你若真愛一個人,內心酸澀,反而會說不出話來,甜言蜜語,多數說給不相干的人聽。
5
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
夢中未比丹青見,暗裡忽驚山鳥啼。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
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姜夔《鷓鴣天·元夕有所夢》
可不知是誰,讓我朝思暮想,年年歲歲的團圓夜,這種感受,只有你和我心中明白。
當你想念一個人的時候,盡情去想念吧,也許有一天,你再也不會如此想念他了。到了那一天,你會想念曾經那麼想念一個人的滋味。
6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納蘭容若《浣溪沙》
總有人,不經意的相識,就伴隨你的一生,陪你試過每一個重要的時刻。
最難過的,莫過於當你遇上一個特別的人,卻明白永遠不可能在一起,遲或早,你不得不放棄。
7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辛棄疾《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現在嚐盡了憂愁的滋味,想說卻說不出。想說卻說不出,卻說好一個涼爽的秋天啊!
沒什麼如果當初,不管重來多少次,人生就肯定有遺憾。終有一天,我們會接受人生所有的無常聚散,就像我們終於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實。
8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
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范仲淹《御街行》
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會明白你的故事裡有過多少快樂或傷悲,因為那終究只是你一個人的感受。
愁腸已經寸斷,想要借酒澆愁,也難以使自己沉醉。酒還沒有入口,卻先化作了辛酸的眼淚。
9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悽然北望。
——蘇軾《西江月》
世間萬事都宛如一場虛無縹緲的幻夢,人生到底經歷了幾度這涼意的秋?
無論多麼風光或是糟糕、快樂或者失意,過了這一刻,都成往事。除了你自己,誰又會更在乎?過不去的不是一個坎,而是你心中的執迷。
10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侷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雲網恢恢,將老身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杜甫《夢李白》
長安那麼熱鬧,權貴如雲,高車麗服,可這些與李白又有什麼關係呢?李白空餘一身才華,置身於長安的繁華之中,可這熱鬧不屬於李白。
李白此時心境,正如林語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孤獨就是人間繁華多笑語,惟我空餘兩鬢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