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明代陸粲志怪筆記故事集《說聽》,翻譯時稍有改動。
弘治初年(弘治為明孝宗朱佑樘年號,時間為公元1488年到公元1505年),在安徽淮南鳳臺縣,有一位張姓人家。張家靠賣羅兒(就是篩子,比如篩麵粉的面篩,篩沙子的沙篩,甚至還有篩酒的酒篩子等)為生,日子過得不算差,一年下來,頗有盈餘。
由於張家多年來一直賣羅兒,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家主為張羅兒。
這一年年初,張羅兒弄了不少果子肉等,放在家中牌位下面,祭奠祖宗和神靈。起初,一切正常,過了兩天後,張羅兒發現,這些供品少了一些。他問了家人,妻子和兒子都說沒有動,還說張羅兒多疑了,也許可能是野貓偷吃了。
張羅兒覺得不對勁,家裡從沒有野貓來過,少了的供品也不是一點半點,肯定有古怪。
為了查清真相,當天晚上張羅兒又把供品放滿,然後自己藏在一邊,偷偷觀察。過了二更,只見一條白狐來了,也不知道它從哪裡來的。白狐徑直爬到供桌上,大吃一頓。張羅兒覺得白狐不簡單,出來迎接白狐。
白狐聽到動靜,瞬間變成一位白髮長鬚老人。張羅兒出來後,看到白狐變成白髮老人,心中更加確定,這白狐不簡單,不是神仙也有本事。於是,他順口喊白髮老人一句“阿爹”,老人點了點頭,笑著捋鬍子。
老人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了,只是張羅兒沒說破,他也就跟著演下去。
從那以後,張羅兒就把老人留下了,並當成親爹一樣養著。老人的一日三餐,他都供給,而且食物還很豐盛。老人要酒喝,張羅兒也會買來好酒喝。總之,老人需要什麼,張羅兒就為他買什麼。
不要覺得張羅兒是好心,他是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其實這都是假象,他的真正目的,是利用老人,準確地來說,是利用狐妖,為自己掙錢。
果然,過了一段時間,張羅兒說了:阿爹啊,我一心想要侍奉您,給您最好的衣服、食物和美酒,但是孩兒家中貧窮,雖然做了生意,但也僅僅夠餬口而已。最近為您老人家又花了很多,家中沒有錢了,孩兒覺得慚愧啊!
老人哈哈大笑,說:想要錢有什麼難的?這樣吧,以後我教你做生意,保證你賺大錢。張羅兒大喜,給老人磕頭感謝。
於是乎,老人開始教張羅兒如何掙錢,什麼時間去什麼地方買貨,再到什麼時間,去什麼地方賣貨,不到一個月時間,果然賺了很大一筆錢,足有一千二百兩之多。這一筆錢,要是張羅兒靠以前的生意,三十多年也掙不來。
很快,三年過去了,在老人的指點下,張羅兒掙了五萬多兩銀子。
有了錢,張羅兒對老人就更好了。與此同時,他蓋了高樓,房子裝飾得富麗堂皇,裡面都是古玩、名貴傢俱等。除了房子,張羅兒還買了很多僕人、漂亮的婢女,還花錢讓大兒子做了官,小兒子也娶了郡主,成了儀賓(明代對宗室親王﹑郡王之婿的尊稱)。
按理說,這樣下去也沒什麼,雖然張羅兒利用了白狐,但畢竟正經賺錢,也沒害人。張羅兒家也好,白狐也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很完美。但是,張羅兒不愧是商人,想法多,不僅要為自己謀,還要為子孫後代謀。
張羅人私底下想:白狐是妖,其壽命必然很長,自己是活不過他了。現在,白狐教自己賺錢,是因為自己對他尊敬,可是,自己兩個兒子,將來還會有四五個孫子,十幾個重孫,這些人若是有一人怠慢了白狐,白狐會不會報復呢?萬一白狐再有子孫,把自己家業吃空了,那自己的後人怎麼辦呢?
越想越覺得可怕,最後,張羅兒做了個決定:弄死白狐,永絕後患。
張羅兒想不到,白狐如果要害他家,還至於等到現在不動手嗎?再說了,張羅兒給它吃喝,它又何必害張羅兒家人呢?不是自絕後路嗎?他就是把白狐想得很壞,然後賺夠了錢,又要除掉白狐。
想好了辦法之後,張羅兒開始謀害白狐。
有一天,張羅兒把廚房門關上,留著小縫隙,故意對老人說:阿爹,你能不開門進入廚房嗎?老人說:這還不簡單,你看我的。說完直接進去了,很快又出來。張羅兒大笑,誇一句:阿爹不愧是狐仙。
後面,張羅兒又不斷把門縫留小,並試探老人,問他能不能進入廚房。老人並不懷疑,每次都能進去並出來。
老人不懷疑張羅兒,張羅兒知道時機成熟了。於是,他找人偷偷做了一個大瓶子,瓶身很大,但是瓶口很小,只有小拇指大,還有蓋子。瓶子弄回家後,他在瓶子裡裝了很多水,然後放在一邊,裡面還插了幾支花。
這一天,張羅兒和老人吃過飯,依舊如往常一樣,曬太陽聊天。張羅兒走到花瓶跟前,又問老人:阿爹,我不信這麼小的孔,你也能進來!老人又笑了笑,轉眼之間進了瓶子裡。此時,張羅兒趕緊拿出蓋子,蓋住了瓶子。
隨即,他讓人架起瓶子,底下用大火燒。狐狸在裡面慘叫,說:張羅兒,我對你家有恩,你怎麼反而要害我?做人如果不仁,天必誅之!你爹我活了五百歲,沒想到臨死做了釜中魚(意思就像魚被煮了),算你狠啊!
張羅兒不理會,只是讓人加快燒,很快瓶中的水開了,狐狸沒了聲音。
狐狸死了,張羅兒還不放心,也不開啟瓶子,直接封死,然後投入江水中。他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這下他再也沒有顧慮了。
三天之後,張羅兒家中無故失火,房屋燒壞,家中財物毀了大半。半年後,小兒子因為酗酒,打死了人,張羅兒又花了很多錢打點關係,但沒有用,兒子還是被判死刑。張羅兒失聲痛哭,此時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又過了三個月,當地出現瘟疫,神奇的是,當地所有人都沒事,但張羅兒一家卻都染病了,一門十餘人,全部死了。
當地人都說,張羅兒害死狐仙,得到了報應。
看完這個故事,我只想說:鬼精狐精,不如人精。但是,很多人精明過了頭,拿著所謂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做幌子,把別人想得很壞,然後自己先人一步害人,嘿嘿,這不是很荒唐嗎?到頭來只是害人害己。
在這則故事裡,狐妖才應該說,防“人”之心不可無。